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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次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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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人,睡在他的床上。
柔亮的长卷发铺满了整只枕头。
他把手伸进发丝里。
他喜欢这种柔软细滑的手感。
他俯身凑近。
他也喜欢这种淡淡的牛奶香,也喜欢……
这种银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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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体僵硬得难受,整条手臂已经毫无知觉。
少年艰难地挪动了下身体。
他为什么会趴着睡……
对了!她……
少年猛抬起头,瞪大了暗金色的眼睛。
与他近在咫尺的女人闭着眼睛,她的脸大半埋在枕头里,呼吸绵长而平稳,看上去睡得很舒服。
少年肩膀微微一松。
昨天她一到家后,跨进门几步后就那么直挺挺地倒了下去。后腰那里有一道深深的伤口,像水袋的破口一样,不停地喷涌出浓稠的红色液体。
整夜趴伏在床边,让少年浑身上下的肌肉都在诉苦,所以他只能动作僵硬地直起身。
而现在,伤口……
少年眨了眨眼。
没了?
少年探出手,轻轻碰了碰该是伤口的地方。这里虽然有些干涸的血渍,皮肤却很完整。
少年清楚地记得,即使他用力压住伤口,血液依然止不住地从他的指缝间流出来。而现在,如果不是他手上还有血痕,他甚至会以为那只不过是他的梦。
这是为什么?
少年不信似的凑近去看,还加重了手上的力气,去触摸本该是伤口的地方。
“唔……”
酣睡的女人动了动,然后毫无征兆地睁开了眼睛。年轻的女人眨了眨迷蒙的青色眼睛,她看着他好一会,才含混地说:“……莱伊?”
他的手,还放在她的腰上。
这种认知,瞬间让他脸上一红。刚才还柔软温暖的皮肤瞬间变成烧红的铁板,他猛地一抽手掌,用力得几乎让他从床上倒翻下去。
“喂,小心。”
反倒是她及时扳住他的肩膀,才免于他摔落的惨状。但是她的坐起和他收势之后下意识地前倾,却让两人的身体几乎贴在了一起。即使她很温暖,但是属于活人的气息却还是令他浑身僵硬。他下意识地绷直了背,然后转过头,仿佛这样就能离她稍微远一点似的。
但她不仅立刻发现了,松开了手,甚至还主动朝床的另一边挪过去,“抱歉。”
少年忍不住压低了眉。
他不是这个意思。
她没有做什么需要说抱歉的事。
但……
“你带我到床上的?”而这一次,她却仿佛没有发现他的情绪。她只是轻快地下了床,然后站在床另外一边的地上,活动着自己的身体,“看来是都好了。”
少年抬头看她。
他只是把她弄上床,所以她还是穿着昨天回来时的衣服。经过一整夜之后,衬衣固然皱得不成样子,但是在她站起来之后,他却能看得更清楚。
后腰一整片红色,领口处一大片斑斑点点的痕迹,胳膊上还有一长条边缘印染着红色的裂痕。而当她侧转身体,他可以清清楚楚地看到上腹部还有一条发黑的血渍印。再高一点,就到心脏和肺部了。
少年皱紧了眉。
“现在是……已经10点了?”女人却显然没在意他的表情,“我去洗个澡就走,莱伊你自己吃早饭。”
已经这个样子了,她还想去做那份工作?
轻易就将她的状态与昨天出门前的那次通话联系起来,再想起之前那晚,她也是进门就坐在地上。
她不想活了?
陡然迸发出来的怒气,让他突然从床上跳下来,然后用力拉住她的手腕。
“莱伊?”她一怔之后,看了看他抓住她的手。
他只是看着她。
医疗技术总有极限,下一次她未必能有那么幸运。如果那一击角度再偏一点呢?
他忍不住又看向她腹部的血渍,长条状的血痕外是一点点喷溅的痕迹。
如果,那一击再深一点……
“莱伊。”年轻的女人,她脸上的表情渐渐消失。
她其实没他高,但是当她微微抬起下巴,静静地看着他时,反倒是他感觉到了一种压力。那双青色的眼睛实在太平静太沉稳,没人能够怀疑这双眼睛的主人会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或着怀疑她会不能完成自己的目标。
但是,她会死。
只要想到这一点,一瞬间似乎什么都不重要了。不喜欢与人靠近这一点不重要,她高不高兴也不重要,少年像是要表达自己决心似的更加用力扣紧她的手腕。
好久,还是她先长长地叹了口气。
“莱伊,我……”她的眉皱了一下,似乎并不想要说接下来的话,但是最终却还是用像是叹息又像是沉重到极点的轻语,“背叛了一个人。”
少年一怔,眨了眨眼。
她弯起唇角,却毫无笑意。“我的整个世界崩塌之后,是泰达的人把我捡回去。”轻如棉絮的声音渐渐沉淀下来,她的声音只用了短短的一瞬又澄亮明净起来,“所以我要让他们搬去更好的生活区。”
搬迁整个矿区?
少年微微瞪眼。
少年不知道泰达矿区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地方,又为什么需要集体搬迁,但能称为“区”的地方肯定不是一个两个人,也不是十个二十个人。就凭她,竟然想要搬迁整个矿区?
“我为了这个才做的佣兵,可能最近跟我的仲介人关系不太好,所以有人刻意刁难我。”年轻的女人不知想到了什么,眼睛微微一眯,虽然这个神色转瞬消失,“但是相信我,”她的音量压成了耳语,“我不是那么好欺负的人。”
她青色的眼里划过一道亮光,她的嘴角勾起一边。她看上去如此笃定而有信心,以至于少年不由自主地动摇了起来。
“相信我,在那个人来找我复仇之前,我不会……”她眨了眨眼,做了个微小的修正,“不会轻易死的。”
少年只是皱起眉了。
“不会轻易死”,听上去也没比“不会死”的保证好多少。
但是……
少年看着那双明亮的青色眼珠。
“对了,昨天找到能帮你做身份证明的人了。”她没再看着他,只是抬手做了个手势,“但是需要一点基础信息。”
一道光从房顶射出来从头到脚把他扫描了一遍,然后几乎在几秒钟内,就生成了一个缩小的人体投影。
少年皱起眉,但她却好像根本没看见一样。
“让我看看。骨骼,肌肉都很正常……耳朵和尾巴是植入假体,尾骨里的液体……”她一边说一边做着拨动的手势,而投影的人体也随之上下翻动,“咦,你已经22岁了?”
女人突然回过头来看着他。
明知道对方在转移他的注意力,但他却还是忍不住被她所说的吸引了过去。
年龄:22岁(根据骨骼发育情况推算)
人体投影边的确是有那么行字。
他……已经22岁了?
他努力思索,但是大脑却依旧回给他一片空白的答案。
“我还以为你最多17岁。”女人显然很意外,看看他,又看看投影边上的数字,“对了,你现在还是不能说话?”
已经不能再称为少年的他,看了人体投影。被她放大的颈部,旁边只有一个“微弱毒性残留”的标注。
说话……
仿佛从很久以前开始,他就不怎么喜欢“说话”。
但是能不能说……
他松开扣住她的手,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脖子,闭上眼睛。
然后。
“……艾。”
声带那里仍然会痛,但至少他发出声音了。
这是好……事……
他慢慢睁开眼睛,以为自己会看到一个微笑,却没想到他竟然看见一张惨白的脸。
刚才还充满自信的人,此刻却脸色煞白。她僵在原地呆呆地看着他,似乎好长时间都无法从震惊的状态里摆脱出来。
他不解地看着她。
“我去洗澡。”她说,“你……先吃早饭。”
说着,她也不待他反应,匆匆忙忙从他眼前消失。
这……
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