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意长相守》薄荷糖水

16、第十五章 告别

　　我等了一上午，哥哥也没有来，来的反是皇上。
　　“怎么又不舒服了?累着了吧。”皇上问鹂宛，鹂宛吓的大气也不敢出。
　　“这奴才倒也老实。”皇上径直走过来，“凌丫头，你哪不舒服？”
　　“浑身都不舒服。要睡觉。”我一脸死相，力图让皇上看出点“不舒服”。
　　皇上马上宣御医，我躺着一动不动，顺便向御医使眼色。我的大好前途不能就毁在这个破围场，还是哥哥的事情比较重要。御医皱眉，说是格格过于劳累，吃些燕窝补身子就好。皇上看了我半晌，让鹂宛端一碗燕窝来。
　　等鹂宛回来，他接过燕窝一口一口的喂我，几次都想跟他说实话，最后还是忍住了，只乖乖的吃。吃到一半，他就开了口。
　　“凌儿，朕有件事情要告诉你，昨个见了你外公，他想你去草原住些日子，朕来问问你的意思？”
　　我一愣，不知道皇上为何说起这个。呆呆的看着他，也不知道自己该有什么反应。
　　“瞧你，说外公你还这么呆，恐是在宫里久了，忘了自己还有亲人吧？”皇上摸摸我的头，“那就去住一阵子吧，明天叫老四把你哥哥带来。”
　　“我现在就要哥哥。”这该死的嘴，不经大脑就喊出来了，才说完我就后悔，脸上就是一片惊恐。
　　“要见老四？”他脸上表情很玩味，笑着问我。我只能忙不迭的点头。
　　“来人，把老四叫来，”皇上回头吩咐了一句，半晌又接一句，“老十三老十四也叫来吧。”
　　“还想见哪个哥哥？朕都叫他们过来。”还好皇上没发现，“可能有段时间见不着了。”
　　“想见姑姑，姑姑知道吗？”我问的怯怯的。
　　“姑姑晚上来看你，放心吧。”皇上浅笑一声，“好生歇着，把药都吃了。”

　　等四哥哥他们来的时候，我已经睡着了。鹂宛轻轻叫我起床，才看见他们三个坐了一排。我从床上坐起来，四个人谁都没说话。我看着他们，大眼瞪小眼，他们三个人也都统一面无表情地看着我。
　　听见屋里没了动静，鹂宛进来问我要吃什么，我说要上次吃的那个麻辣鸭脖子，四哥哥开口说病了吃那个不好，要鹂宛去拿点清淡的粥来，这才打破难熬的安静。
　　“你们干吗都不说话。”我问，一脸无辜。
　　“有什么可说的？”死小鬼白我一眼，顺便也白了他这两个哥哥，我脸上一僵他马上又笑了，“你好点了么？懒病好了么？”
　　“十四弟，不得胡闹，凌儿身子刚好，你少说两句。”四哥哥倒是威严，死小鬼立马就泄了气。四哥哥转向我，“你好点了么？”
　　正奇怪他们怎么都问同一个问题，我还在琢磨怎么回答好，反常的魔星开了口，“看样子还没好利索，不然早就急着说话了，还能是现在这个老实样子。”
　　“谁没好利索，我压根就没事！”这一吼连我自己都吓一跳，他们三个也是一愣。
　　“四，四哥，难道这就是常说的回光返照？”魔星看着我，笑得嘴角抽搐，双手乱挥。
　　“你才回光返照呢!本格格哪得罪您了还用您这么咒我啊。”气得我翻了个白眼，“对了，你们在这干什么？等很久了吗？”
　　“还问，还不是你要见，皇阿玛才要我们在这。”死小鬼趴过来，“你没事以后不要装病了，看惹来这些麻烦，明天也别想出去玩了。”
　　“本来也不想的，还不是你非要去说，以前天天都这么跟鹂宛说，只不过是说着玩玩，谁知道你当真的，现在还不是我本事大，不然就露馅了。”我蹙着眉头，头向他靠近了些。
　　“行了，你又捣鬼？”四哥哥站起来，“你就不能乖一点？就不能默默无闻一点，就不能安生一点？除了这些事你还能想出点什么来？”
　　屋子里剩下的三个人明显都镇住了，我不是第一次见四哥哥生气，却觉得害怕，一颗心吊在嗓子里不上不下，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就只低了头搓被角。魔星起身去拉四哥哥，“四哥，别吓着她，她心里也不好受，怎么说都要离开皇宫了。”
　　“你们都知道了？”我怯怯的，不敢看四哥哥，只是拉着死小鬼的袖子。
　　“皇阿玛答应了？”死小鬼也拽着我，“我跟他说我也要去。”
　　“胤祯！不得胡闹。”四哥哥把死小鬼拖回来，“坐好。”又转过身来看我，“凌儿，晚上你哥哥来看你，尽量不要乱说话，皇阿玛也在。”
　　房间安静的没有任何声音，连喘气声都没有。鹂宛进门，带了一碗荷叶粥来。我一个人盯着桌上的粥，脑子里全都是皇上看不出表情的脸，说不上严肃还是怜爱，只是觉得他很陌生。的确是陌生，我从来都没有与他熟悉过。
　　就这么静静的坐着，几个人各怀心事，表情都是淡得看不清惆怅。
　　“我们回去吧。”四哥哥一声令下，两个小鬼也只能磨蹭着离开。
　　鹂宛悄悄的进来，“格格，粥冷了，给您换一碗吧。”
　　“不用了，我要睡觉，你去伺候姑姑吧。”我用被子蒙住头，恨不能真的一觉睡去，不再醒来。

　　才入夜，姑姑就带着夏荷过来了。粥仍然放在桌上，我躺在床上装睡。姑姑叹了口气，让夏荷去拿些咸味重的东西来。我自知被她发现了，就睁开眼睛从床上下来。吃的是腌过的金华火腿，配着小碗菊花粥。我闷闷的吃，觉得怎么都不对胃口。等吃过了饭，姑姑拿着帕子仔细揩我的脸。亲自捧着茶来要我漱口。
　　我想我是真的要离开她了，额娘的姐妹，她跟额娘或者很相像，有着相似的眉眼和性情。喜欢这相似的颜色和花朵。她温婉雍容的神情让我想起梦里的额娘，那些碎碎的片断总是连不起来。只有那香气是熟悉的，让我一时分不清到底谁才是我的额娘。
　　门外的太监报皇上来了，四哥哥他们也跟着鱼贯而入，其中就有我的哥哥。他看着我调皮的笑，我怔怔得看着，说不出什么心情。若是认识哥哥就要跟四哥哥分开，那我可能选择不见他。
　　这一夜何其漫长，我记不得发生了什么。好像很多人都在说话，皇上，四哥哥，姑姑，魔星，死小鬼，哥哥，还有好多人，他们都在说，凌儿，跟你哥哥走，去继续你自己的命。
　　于是在那一群都是欢笑的脸里，我看到许多妥协的眼睛。我想起多年前的一个夜，一个男人抱着我，轻轻地唤，凌儿，阿玛要去战场了，你要听额娘和哥哥的话，等阿玛回来变成最美的小姑娘。我看不清他模糊的脸，只记得那欢笑的脸上，有着如此妥协不甘的眼睛。
　　我最终答应，跟着我的哥哥离开，终于可以远离皇宫。可是我又不想离开它，这将抽离我全部的记忆。终于在他们离开之后一个人哭了，眼泪流尽才好，最好不要留给未来。我不明白为什么还能这么冷静的接受现实，也许我早就明白会有这一天，只是没想到来得这么快。我不想承认，我不想离开他。
　　虽然他已经有了入玉牒的女人。
　　我终于忍不住穿好衣服裹着毛皮斗篷去见他，推开帐子，又在犹豫着要不要回去。抬起眼就看见他，正站在门口，也是一脸犹豫。
　　并没有相视而笑或是继续哭泣。我们只是这样望着对方，没有说一句。一直到快天亮，他都是这么站着，我累了坐在门口，却不觉得冷。他终于走过来，摘下鹿皮手套，细细的摩挲我的脸，指尖带着冷暖中和的温度。
　　“没给你留下什么。”他嘴角翘起，“你要给我留点什么？”
　　我摇头，“什么都不想给你。”
　　“美丽呢？”
　　“我不好看。”别过头去躲他的眼神，“从来都不好看。”
　　他硬是在我手里塞了一样东西，蹲下身来看我的眼睛，“撒谎，我走了。”
　　低头看，只是细细长长的一根。月光下白森森的有点慎人。却是上好的和田玉，雕的也细致。
　　“别哭，夜里哭人会变丑。”也不知道他从什么地方听来这些奇怪的说法。我只能扁着嘴瞪他。心里直骂丑死算了。
　　很多年后，他告诉我，凌儿，你知道吗？你和她们都不同，你越夜越美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