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汐》墨桉

14、运动会（二）

　　这么热血的事，实在不像自己能够做出来的。白墨汐笑着想。
　　没有理由，没有计划，只是凭借一时冲动便自告奋勇，她已经不知道如今的自己究竟和过去有什么区别，是如何变成现在的模样。曾经以为，不论经历什么都不会再将自己改变，她可以永远蜷缩在光线无法触及的角落里，也可以一直站在耀眼绚丽的舞台中央，她可以始终面带微笑地和许多人擦肩而过，也可以在无人问津的夜晚将自己抱紧。
　　她曾经以为自己可以永远坐在舞台下袖手旁观，却忘记了人生本就是一场无人可以逃脱的盛大演出，她不可能做到，置身事外。所以她走上舞台，所以她选择了和芸芸众生相同的生活方式——如刺猬的拥抱一般，刺痛彼此也要相互取暖。
　　女子四百米的比赛是在上午。白墨汐将自己的号码牌胡乱的塞进校服口袋里，和西念沫一起奔向了广播室。
　　“请参加初一组男子一百米决赛的运动员马上到检录处点名。”吐字清晰，嗓音干净清脆。她的声音准时在广播室响起。
　　上午的比赛已经进行了大半，白墨汐看着赛程表上下一项比赛项目，摘下耳机站起身来。
　　“接下来的，交给你了啊。”她对身旁一直帮自己整理稿件的西念沫说。
　　“比赛加油啊。”西念沫坐上她的位置，带上耳机。
　　“我走喽。”她朝刚进来的白夜璃挥挥手中的比赛号码。
　　“等会。”白夜璃从校服上衣口袋里拿出两个别针，帮她把号码牌别在胸前。“有比赛的话就明天再来吧，加油啊。”
　　“那是当然。”白墨汐眯着眼睛笑笑。
　　“请初二年级参加女子四百米比赛的运动员马上到检录处点名。”西念沫的声音响起。
　　白墨汐朝回头看她的西念沫摆摆手，“走了”转身走出广播室，她看了看表，十点四十三分。
　　在经历了冗长的点名、等待过后，白墨汐终于和九名运动员一起走上操场。她在第二道，传说中内道的极佳位置。
　　“唉，我跑不快啊，你们都慢着点。”站在她右边的的一个女孩子调笑着说。
　　“没关系，大家都差不多，随便跑跑就是了。”白墨汐摆摆手说。
　　“说的没错啊。”那女孩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比赛的起始点离白墨汐班的位置很近，当听到各个班级震天的加油声时，她忍不住缩了缩肩膀，扭过头不再看他们。压力太大了啊，反正我就随便跑跑，你们别抱太大希望，她暗自心想。
　　站上跑道的时候白墨汐看到蓝慕尘朝这边走来，手里拿着相机，男孩将镜头对准自己，她偏过头，留给对方一个侧脸。
　　“配合点，英雄，这说不定就是遗容了啊。”蓝慕尘举着相机朝她喊道。
　　白墨汐听见旁边隐隐有笑声传来。她翻着白眼瞪了男孩一眼。
　　“一会我要是累成狗了不许拍啊。”白墨汐也不再管什么脸面，朝蓝慕尘嚷嚷。
　　旁边的体育老师已经吹响了预备的哨声。她们已经摆好了起跑的姿势。白墨汐盯着被太阳炽热温度烘烤得仿佛冒着热气的赤红色跑道，握紧了拳头，她觉得自己手心温度不太正常，简直热得像是握住了一颗飞溅的火星，心跳快得无法控制。
　　“预备”
　　蓝慕尘的手指飞快地按着快门
　　“砰！”指向天空的发令枪已经冒着白眼，站在白墨汐旁边刚刚说跑不快的女孩子已经冲了出去，率先挤到了跑道最内侧。
　　“我在终点等你啊！”她听见蓝慕尘朝自己喊。
　　白墨汐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的双腿已经像条件反射一般带着身体向前奔跑。她眯着眼睛向前面望了望，自己前面有四个人，间隔并不大。想了想，最后再追显然是不现实的，于是咬了咬牙，在第一个转弯处加快速度，从外道超过了前面的一个人。白墨汐发现自己的速度并不慢，四百米的一开始，自己就跑得像二百米似的，而且并不是在靠前的位置。体力消耗太快了，剩下的怎么跑完。她听见了后面传来渐渐逼近的脚步声，指甲陷进手心的嫩肉，还是加快了速度，拼了。
　　白墨汐发现身体好像不是自己的了，心和大脑发生了争执，脑子里明明是决定随便跑跑就好了，却无论如何也压制不住那颗砰砰跳动的心。她不想输，她想赢。没有任何一个时刻自己的好胜心比现在更强，没有任何一个时刻自己是如此拼劲权利想要得到某样东西。她想赢，单纯地想要赢。
　　整个身体都开始变得沉重，从胸口到脚踝都被牵制住，耳朵却是近乎失聪，听不见加油呐喊声，只有空气在耳边飞驰，嘈杂的快速流动声伴随着自己急促紊乱的呼吸声叫嚣着。眼前一片花白，像是断掉信号的老旧电视机屏幕。这一刻，她仿佛与外界隔断了联系，整个世界都已崩坏，唯一存留的便是自己脚下只方土地，于是她只能奔跑，不断地奔跑直到精疲力尽。白墨汐不知道自己超过了多少人，也不知道有多少人超过了自己，大脑一片空白，喉咙里是腥甜的味道，甚至连神经都变得迟钝感受不到疲惫。
　　她咬了咬舌尖让自己清醒过来，发现前方就是重点了，不到五十米，却变得异常艰难。
　　“还好吧。”蓝慕尘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到她身旁，与她并肩奔跑。
　　白墨汐没有说话，用尽全身力气扯出一个笑，示意他自己还坚持得下去。
　　“走吧，我陪你。”男孩说着，脚下却忽然加快了步伐。
　　白墨汐恨恨地瞪了他一眼，握紧的指尖都已发白。却依旧加快速度跟上。
　　还有不到三十步，所有的疲惫像是一股脑地涌来，铺天盖地将自己包围，一直迟钝的神经恢复了知觉。好累，不是说随便跑跑就好吗，为什么现在累到快要死掉了。
　　想赢，再一次那么强烈地想要赢。
　　白墨汐已经到了一个无法袖手旁观的年纪，她开始相信命运，却也更加相信那个能够掌握命运的自己，她终究是选择了跳进时间的长河中，她开始搏斗，即使是冒着被卷入河底化为淤泥的风险，即使她还没办法看清，对手究竟是谁。
　　但她知道，自己不能在坐以待毙。她想赢。

　　第三名。
　　白墨汐已经不关心成绩了。当自己停下来时都快昏过去了，蓝慕尘扶着颤颤巍巍的女孩，将拧开的矿泉水递给她。
　　白墨汐接过水就往地上坐。
　　“别坐下，起来起来。”蓝慕尘赶紧把她扶起来“等一会再坐，跑完就坐下对身体不好。”
　　女孩灌了两口水，不满地撅撅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