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影千山雪》林玉衡

2、庙堂江湖

　　清晨天刚蒙蒙亮，茶楼里人们交头接耳，为着庙堂江湖日日翻新的勾心斗角，杀伐征战。压低声音说得兴致勃勃津津有味，好不热闹。
　　“听说了吗？八皇子薨了。” 说的人压低了声音，四顾良久才开口，毕竟皇族不可妄议，被有心人听见可麻烦大了。
　　“八皇子不是一直缠绵病榻吗？薨了也不奇怪。”
　　“话是这么说，但这皇家深宫里……嘿嘿，谁知有什么古怪呢。”
　　“兄台可是知道什么内情？”
　　对方显然便等着他发问，果然面色一亮，正要说话，忽的被人以扇柄敲了敲肩膀。两人一愣，抬头望去，见一青衣公子剑眉星目，眼中含笑立在那里，手中折扇不紧不慢地敲着掌心：“两位兄台，隔墙尚且有耳，更何况无墙相隔。有些话多说是错，说多是劫。出门在外，还望多加小心。”
　　他说完便飘然远去，只留下对坐二人面面相觑，不知他何时来到近处，又如何听到他们压得甚低的声音。
　　青衣公子走出门去，又听到另一桌在窃窃私语：“兄台可知道，当今天下各大门派，哪个最为厉害？”
　　“各大门派势力几分，除西部的乌衣教在三十六国一脉独大，天下各门派势力南北二分，分别以扬州天青阁和京都紫云山庄为首，若要说人数最多、分布最广，当属丐帮。然各帮各派各有所长，真要争哪个最厉害，倒也难说。”
　　“我倒知道一个门派，或许可称天下武林之巅峰。”
　　“兄台请讲。”
　　“此门派非在江湖之中，而在红尘之外。”讲的人故意卖了个关子。
　　“快说快说。”听的人自是不耐，急敲桌面。青衣公子停下来，饶有兴味地听。
　　“却说这渊清门乃三百年前某位世外高人所创，地处中原至西域的某处山谷，极是难寻。其门下一向人丁单薄，但个个皆为绝世之才，或文或武，无不睥睨天下。渊清门内藏书极多，也极其庞杂，汇天下之所学，集百家之言，乃天下才学之圣地。”
　　对面的人失望至极，摇了摇头：“我道你要说什么，你也是听了那个传言吧？”
　　乌衣教主乃天下第一高手，自成名以来未尝一败，曾有中原成名高手闻其恶名在外，结盟相去天山刺杀，结果乌衣教主以一人之力将当时最负盛名的几位宗师击败。同去的侠客们只有两三人活了下来，有一人曾目睹那场战斗，道当时乌衣教主被几位高手围攻，不闪不避，侠士们或用内力，或用刀剑，打在他身上却无伤痕，而乌衣教主数掌拍出，竟将那几位高手击出十丈之远，倒地便吐血而亡了。消息传开后中原武林大哗，此一役后中原武林高手大损，一时低迷，江湖之中，闻天山之名色变。
　　不过大约五个月前却有传言，说有一中原少年潜入天山诛杀魔头，虽也如从前众多高手一般被魔头击毙，但竟也以一人之力将其重伤。乌衣教主出道多年第一次尝此屈辱，震怒非常，派出大量人手追查少年来历，竟无所获，于是有人猜想会是这与世隔绝的门派。时人大为叹息，道这少年天纵奇才，却早早丢了性命，若能再等几年，中原武林复兴指日可待。
　　“我兄弟在西域商道看管马匹，据他说当时那魔头的确受了重伤，天山总部曾有过一场动乱。而且这几个月来，那魔头不是收敛了许多，据说是在闭门养伤呢。”
　　对面的人依旧不信：“传言终究只是传言，江湖上的事情以讹传讹的多了去了，做不得真的。即便传闻是真，那少年这般行事，一人一剑杀入天山，若非自矜便是浮躁，即便侥幸活了下来，不过一介莽夫，指着他复兴中原武林，难。”说罢将杯中物一饮而尽。
　　又一人笑道：“这倒也是，传言那少年相貌极美，容光照得魔教侍女失魂落魄，丢了多年信仰主动为之引路。若此事为真，且不说他能否复兴中原，各门派未婚女子便得先打起来。”
　　青衣公子听到这里已无兴致，便举步离去。刚出门，便见到熟人。
　　百里晹迎面走来：“萧世兄。”
　　萧云寒颔首道：“白世兄。有些日子不见了，可还安好？”
　　“我倒还好，只是家中遭逢不幸，我那幼弟一向身子不好，老天兴许怜他终日辗转病榻，不忍其遭病痛折磨，遂将他带去了。”百里晹在外不便行其本名，便取了个化名为白易，此刻萧云寒看他面上表情隐着痛楚不似作伪，心中深深感叹，朝堂深宫果真是戏园子，里面的人唱的角儿都不知是假是真。
　　萧家是五代袭爵的古老贵族，与百里氏相交甚好。萧云寒乃家中幼子，无需承袭爵位，母亲不愿幼子如他几位兄长在宦海算计沉浮一生，自小便将他送入江湖，拜紫云山庄庄主龙庭为师，自幼便随师父踏足四方。他对朝堂之事不甚上心，但他到底身为世家子弟，本身也是十分通透之人，加之与百里晹私交不差，许多事情也看得通透。
　　百里晹此人，天生颖悟，也生来心机深沉，难以捉摸。他每每见此人面上总带有淡淡笑容，但极少至眼底，仿佛罩着一层冰。
　　“节哀顺变。”他见八皇子的次数也不算多，印象中是个面色苍白的阴郁少年，他虽不太喜欢，却也真心有些感伤。
　　“许久不曾同世兄比剑，今日唐突前来，不知世兄是否应承？”他二人总的来说在伯仲之间，然百里晹擅棋，萧云寒擅剑，二人在此两项之间比试多次，皆不曾赢过对方。他自然知道百里晹心下难受，欲寻发泄之机，便应承下来。
　　“自然可以。”
　　只是不知他手染幼弟鲜血之时，心中感想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