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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吉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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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哟,累死我了!”
“这都几点了还在睡!”
我正睡着,被一串声响吵醒,睁开眼看到病房里多了四个人,花花,李尤,尚菲菲,还有个男的,轮廓看上去像是尚菲菲的男朋友,叫刘星还是张星什么来着。我揉了揉眼睛,头脑逐渐清醒过来,这刘醒怎么来了?我做梦呢?
林旭也被吵醒了,被突然涌进来的几个人吓了一跳,迅速把自己严严实实地包裹在被子里,只探出一个头。
我整理好衣服晃晃悠悠地站起来,问:“怎么回事啊?你们怎么都来了?”
“忘了今儿什么日子啦?”花花竖起手冲我打了个响指。
我一时有点不知道东南西北,李尤走过来,从身后拿出一个花里胡哨的礼盒端到我面前,说:“生日快乐!”
我愕然,狐疑地拿过礼盒,转身一把抓过桌边的日历,翻看了一下,果然是我的生日,不知道什么时候日子已经被我过糊涂了。
“今天是你生日?”林旭在我身后惊讶的问。
“呀,妹妹你也醒啦?”花花走过去摸了摸林旭的脸,被林旭拨浪鼓似的甩开,“我居然就这样什么都没准备的错过了。”林旭还在纠结我生日的事情。
我回头看看林旭,“我自己都忘了。”
有点感动,看看花花,又看看李尤,说:“你们几个居然还记得……”
“谁让你生日这么好记呢,光棍节快乐!”花花回过头鬼笑着说,尚菲菲在旁边轻轻推了她一下,被我看在眼里。
我还奇怪她们怎么能统统把我的生日记得这么清楚,刚要燃起的一丝感动瞬间熄灭,语气淡淡地回了一句:“行吧。”
尚菲菲从包里拿出一个青花瓷的小盒子,递给我,说:“钢笔,给你练字用的。”
“谢谢。”我不太相信,拿过来,打开看了看,果然是只钢笔。
刘醒也走过来,腼腆地对我笑了笑,不说话,我也勉强对他笑了笑。
尚菲菲拿胳膊肘杵了他一下,他才如梦初醒一样,转身走到门口从墙边拿过一个黑色的大物件,我一看,居然是一个装吉他的琴盒!
这就让我有些惊喜了,我连忙接过来,迫不及待地打开来看,是一把原木色的吉他,小心翼翼地从琴盒里把它拿出来,左看右看的几乎要哭了。我问刘醒:“你是怎么知道的?”
刘醒摸摸脖子冲我笑了笑,然后默默地看向尚菲菲。
尚菲菲白了他一眼,然后对我摇摇头,说:“那不重要,快试试手感吧。”
我确实是有些激动难捺了,从墙边搬了个小板凳坐下,他们几个人也都挨个坐到沙发上,花花坐在床边搭着林旭的肩膀,房间里安静下来,几个人同时看着我。我心里有一股热流慢慢涌上来,我低着头自言自语地说:“这么多年不弹,都要手生了。”简单地调试了音调之后,我深吸了一口气,手指缓缓拨动琴弦,尝试着弹了一首《爱的罗曼史》,熟悉的声调把我带回从前。
记得有一次和柳诗走在闹市上,街边有一个流浪歌手闭着眼睛在弹吉他,来来往往的行人急匆匆地从他面前走过,都无一驻足,可当我仔细看过去才发现,他的右手却只有两根指头,温柔浪漫的琴声一下子弹进我的心里。一颗心开始猛烈地撞击着我的胸膛,我们在街道的对面站了多久已经不记得了,从停下来到最后流浪歌手收拾东西对我们善意地笑着点点头,然后背着吉他离开。
小时候家里放着一把吉他,面板看上去旧旧的,可琴弦上面丝毫没有生锈,光亮如新,小小年纪对新鲜事物格外好奇,每次看见总是想要伸手去碰一碰,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妈总是不让我碰。从小到大,我妈很少会对我说不,独独在这把吉他上,我妈对我毫不退让。我只有在家里没人的时候才能摸上几把,初次触摸琴弦那发出来的声音就让我深深地着迷了。那把吉他一度被我和妈妈共同视为圣物,可对待它的方式却截然不同,我妈从来不会拿起来弹,却经常会用软布擦拭,足以看得出我妈对它的重视;而我总是偷偷地趁妈妈不在家的时候,拨弄几下,后来我甚至跑到附近的书店买了一本吉他教学的书,日日夜夜钻被窝里打着手电筒研习,后来我妈怕我伤眼睛,禁止我在被窝里看书,我又拿到学校里,只要哪个同学说他家里有吉他,我马上就像丢了魂一样直直地跟他回家。大概也是从小长得讨人喜欢,渐渐地发现越来越多的男生家里买了吉他,我的吉他技术也在短时间内突飞猛进,后来经常在大大小小的文艺汇演上一展风采。可我从不让我妈知道这些,她全当我是到同学家里写作业。同时那段时间的考试成绩飞速下降,甚至为了去看一场民谣歌手弹唱会交了白卷。
我那时才刚刚11岁,却已经基本确立了我的人生走向,背把吉他浪荡天涯。
那天下午是我第一次拿起被我视为圣物的那把吉他,也是最后一次弹吉他,我一上手就迫不及待地想要把它这些年没有发泄出来的声音通通发泄出来。要知道闲置太久了,琴也是会寂寞的,而寂寞久了就容易出问题。我妈在那段时间跟着外公在研究所整理文件,晚上总是要很晚才回家,我也就没有料到天还没有黑我妈就突然推门进来,我当时听到开门的声音就着实吓了一跳,而我正弹到兴起处哪能收的住手,人一紧张就容易用蛮力,我的右手一紧,弹拨力气过大,琴弦刚巧在我妈进来的一瞬间断了。
我妈眼睛大的足以瞪出来了,张开嘴几乎要把我生吞了。她冲过来从我手里一把夺过吉他,我从来没见过这样让我陌生的妈妈,害怕起来。
我妈低头看着断了的琴弦,脸色越来越青,抬头对我说:“你给我出来!”我低着头走出房间,一声不吭地站到院子里。
我妈是过了一会儿才慢慢从房间走出来,情绪也慢慢平复下来,可语气依然很生冷,丝毫没有商量的余地:“你们老师找过我了,我也搞清楚了你最近为什么不上进。以后,以后你不准再碰这些东西!”
我一听这话不愿意了,倔强地抬着头,一脸地天不怕地不怕,说:“凭什么不让我碰。”
“那把吉他是你爸留下来的唯一东西!”我妈那样子看上去就像个被抢了玩具的小女孩。
我那时也是不懂事,嘴上冷笑一声,说:“他早就死了吧。”
“啪!”我妈一巴掌打在我脸上。火辣辣地疼把我惊呆了,也是这一巴掌我突然意识到,我在我妈心里,也许远远比不上那个只存留在她记忆中的人。
我妈气得浑身颤抖着,红着脸指着大门让我滚出去。
我实在适应不了一直以来温柔无比的妈妈变成现在这副样子。我这小暴脾气一下子上来了,没有滚出去,而是向着里屋跑过去,边跑边说:“他人都不会回来了,你留着把废弃的吉他有什么用!不如砸了好!”
不知道从哪里拿出来的力气,我用力把吉他举过头顶,“哐当”一声砸在大理石地板上,吉他的琴颈从中间断开了。
我现在回忆起来觉得,那时我妈没有当场掐死我,让我随它而去已经是极大的仁慈了,这伟大的母爱啊。
就是这一摔,不仅断送了这把吉他的晚年,也完全断送了我原先设定的背起吉他走江湖的人生。
我每次回想起那把吉他,就会想,在我妈心里,到底是我这个真实存在的女儿重要,还是那个毫无踪迹的男人重要。我在这问题的答案上,是一点儿底气都没有。这也是我自己也一直不愿意再拿起吉他的原因,一碰吉他就会想起这事儿,一想起这事儿就脑壳儿疼。尽管我内心从来没有停止过对吉他的喜欢。这么多年过去了,抵触的情绪自然小了很多。可还是一想这事儿就闹心,既是为我妈不值,又觉得自己那时委屈。
“我是不是有点太生猛了……”我转过头看向柳诗,柳诗看了看我,轻轻靠上来抱着我的胳膊,“是有点过分,你明知道它对你妈妈多重要。”
我把胳膊抽出来,一字一句地想要表达我内心的感受:“感情的实体都散了,还要这附属品不是徒增伤感吗?”
柳诗轻轻掐了一下我的手心,我反问她,“还没有生下来就被生父抛弃,这些年都是我妈一个人辛辛苦苦熬过来,我难道不该恨他?”
柳诗叹口气,说:“恨他归恨他,可是你也没有权利去决定你妈妈的感情啊,心里可以不同意,但还是要尊重……”
看我不出声,柳诗也不再跟我计较,重又挽上我的胳膊,慢慢地往前走,问我:“没能把自己喜欢的东西坚持下来,还是挺遗憾吧?”
我耸耸肩膀,说:“那当然。不过我要是真的背上吉他浪荡去了,说不定还遇不上你了。”
柳诗轻着笑说:“有缘分的话,不管怎样都会遇到的,过程不同而已。”
“那要是,我遇上你的时候,你已经结婚了,完,白搭了。”
“那也简单,把婚离了跟你走。”
我拿起柳诗的手亲了亲,“真的?”
“真的。”
拨弄着琴弦,回想着以前的这些事情,鼻子酸了又酸,幸好眼泪还忍得住没有掉下来,我可不喜欢在这么多人面前掉眼泪。
“咔嚓!”尚菲菲突然拿出相机给我拍了一张照片,说:“好了,我和刘醒去拿蛋糕,你们先玩着。”
我看着门口发呆,林旭冲我吹了一声口哨,示意我过去。
我把琴放到琴盒里,走到床前问:“什么?”
“生日快乐啊,礼物等我出院了再补给你。”
我想说不用,手机忽然就响起来,是一个陌生的号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