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雪》金麒麟

1、一

　　昨夜落了今冬第一场雪，早起时分明空推开禅房的门，就见天地间一片白茫茫，仍然有雪静静落下，盘旋于山谷之中。
　　明空守着这安良寺已经两年了，适逢乱世，香客们早已不来供奉寺中的菩萨，战乱之时，独活尚难，谁有余力去敬九天之上的神佛？
　　明空拂一拂僧袍上的落雪，转身进了柴房抱柴，欲出门时却瞥见柴房中飘进的积雪上有小巧脚印，圆如小月，轻且浅，一路通往柴堆之后。明空放下手中柴火，放轻了脚步往木柴堆处走去，他轻轻抽去上面覆着的粗柴，便看见一只小鹿，那鹿圆黑的眸子静静望着他，小巧的鼻子咻咻地吸着气。明空正要上前，眼睛余光却瞥见它背上一道狰狞伤口，明空皱了眉头，转身往禅房去了。那鹿勉力想站起来，终是不支，只得继续俯在柴火上。
　　过了半晌，明空端着一盆热水进来，他将热水放在鹿身前，从怀里掏出伤药瓶子来，对那鹿说：“莫怕，莫怕。”说罢就给鹿清理伤口，上药包起。鹿痛得发抖，四足微颤，却仍旧望着他，说不出的温顺安静。
　　从那日起，明空便把鹿放在佛堂前养伤，鹿极乖巧，并不吵闹，也颇通人性，每日明空下山化缘回来时，鹿必定到山门迎接。时有大雪，天地茫茫，踽踽山中，一人一鹿缓缓而行，一时之间，明空觉得心有暖意，便伸手抚上那小鹿额头说：“汝冬夜之中，踏雪而来，皆是佛缘，既是有缘，我唤你一名，踏雪如何？”
　　那鹿用脸颊轻蹭明空手掌，似有赞同之意。
　　明空拍拍它背，仰头望漫天雪，笑道：“世事纷乱如雪落，不妨一笑踏雪去。”
　　说这话的时候，明空双眼明净，宛如佛前琉璃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