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4、第五章02★痛★ ...
-
纤长的手指在键盘上飞舞着,十指和谐的动作着,让人感觉这双手的主人正在完成一件伟大精细的工作。但细长的尾指时不时的轻摁退格键,动作因缓慢而显得优雅生香。
突然一只手横插进来,扣着飞动着的右手五指轻轻摩挲着,将它牵到沙发上。这只手明显粗糙很多,线条刚劲的骨架上覆着一层蜜色皮肤,虎口和指尖的硬茧刺激着光滑的手背,白玉手指微弯,回应着对方。指侧有着与手背不相称的凹凸感,细碎的,是多年的极细长物质挤压抽动造成的。
这两双手明显都受过不轻的伤,但它们的主人在受伤时也不曾在乎,结痂之后似乎早已忘却。两双手依旧完完整整,可以包容两个世界。
忽然,蜜色皮肤的手一颤,手背被划出淡淡的红痕。一阵摆明了要对方的不好意思的笑声过后,一个清亮的男声携带着宠溺的意味说道:“怎么这么懒?指甲长了就要剪掉,怪不得老是打错字。”
抛来一个“你没资格教训人”的眼神:“那又的哪个勤快的人睡到早上十点才起床啊!”某人的脸立刻垮了下来:“小怜啊,我可是在你起床之后就爬起来给准备午餐的啊,不要冤枉人啦!”
“真的?”古嘉怜抬起如山涧飞瀑般线条优美摄人心魄的脸庞,但语气摆明了不相信。
司琰转为抚摸他柔软的半长秀发,叹了口气,语气竟是认真的哀怨:“我很早以前就答应过你的,却没想过要等那么久。”
古嘉怜想起了那个高高耸立的钟楼,在那的地上,躺着一把自己不惯用但仍有用处的狙击枪,他问身旁一个是身型干涸但精神矍铄的老人,我可以爱他吗?
其实那个时候,只有十四岁的古嘉怜对爱还是懵懵懂懂。他只是知道每当萨丹在布置任务时,即使没有自己的事如秦总会一直在她身边,等到一切安排妥当,他就会笑着对组员拍拍手,再搭上萨丹的肩膀,嚷嚷着要大家一起去吃饭。萨丹少不了对他一顿象征性的教训,然后率先坐到桌子旁。怜不明白,所以他问了他。然后……还是一点都不懂,对于如秦的答案。而现在,在经历了诸多烦心事的古嘉怜,似乎有点明白那个总是坚定的站在萨丹身边的男子。
正想着,指尖突然传来一阵小小的刺痛。古嘉怜皱着眉回过神来,看到了司琰惊慌无措的脸。“对不起对不起!该死!有没有弄痛你?”看着司琰慌手慌脚的拿着指甲刀乱挥,古嘉怜忽然很感激这小小的痛。他主动窝入司琰怀里,修长的双腿翘到沙发上,对着发愣的司琰轻笑:“怎么了你不是要帮我剪指甲吗?我等着呢。”
清脆的卡卡声在偌大的客厅里响起。古嘉怜像只温驯的小猫,举着爪子窝在主人怀里让极度心疼它的主人帮自己修剪爪子。半晌,他的目光落在了一旁的厅里特别的装饰物上。
“一把利器就会一个伤口。”古嘉怜喃喃道。卡卡声响停住。“那我的黑曜剑呢?”古嘉怜的手指抵住左胸,“这里。”司琰脸色一寒。古嘉怜把手指竖在司琰的嘴唇之中,示意他不要说话。
之后,关于t.g的“剑”之No。1萨丹和No。2如秦的故事,缓缓的流入司琰的耳里。
“……我当时好生不明白,只是大家在一起吃饭而已,为什么就非得让二把手的如秦提出来,而不是萨丹姐或是下属。每当此时,萨丹姐虽总是碎碎念叨,却又不反对。所以我便问了如秦。而他的回答就是……”
一把利器就会有一个伤口。自己划下伤口,却是存在与最爱的心中。
古嘉怜隐隐的记得,自己六岁的时候,加入t.g已五年的萨丹接过爷爷——t.g总长古嘉方暮递过来的剑,正式成为t.g部队“剑”的最高指挥,“剑”之No.1。在她身后,一缕长发遮掩下的微笑,一直围绕着她。她转过身,眼角的余光一扫,那笑意顿隐,却深深的埋入心里,透过四肢百骸,发而不散,凝而不浊。就是这样暧昧的眼神让同时晋升的No.2的如秦受到了下属的欢迎,在众人都说No.1难以接近时。小小的古嘉怜也对威严和等级有了模糊的概念,所以他的疑问竟是如秦为什么总是找机会破坏长官萨丹的威严。
面对小少爷的疑问,如秦的笑容依旧是浓而不烈。
一棵树的尸体可以有很多种下场,可以变成煤,可以化成沙,能成为铁的也是万分之一。铁矿石的用处有很多,在这种时代被拿来炼成剑更是少之又少,所以一把剑完完整整的如至宝般被人握在手中,就是一种奇妙的缘分。但这种缘,很是伤人。利器刻下的等级和威严是多么的难以磨灭。
感觉到自己与众不同,自己应该保持与众不同,但继续下去的话,就会怀疑这种坚持。很累啊。做着普通人达不到的任务,却连普通人都能享受到的最基本的情感都只能奢望。
所以啊,如秦叹了口气,我也只能尽量找机会,让萨丹体会一下正常人的感觉。
萨丹是一个武者,是一个上司,是一个下属,但她也是一个女人。她好不容易看到这世上的第一屡色彩,竟是从人脖颈上喷涌出的血色,再坚强的人也会经受不住。
如秦看着古嘉怜,一脸嘲讽的神情。他说,她挥剑斩出伤口不在敌人身上,自己心里的伤口也会渐渐结痂,而真正不会消释的痛,在他心里。
“真的很不幸,琰,直到十年后,洛伽才告诉我,萨丹姐是先天性的无色觉,她眼中的世界和一只狗无异,只有黑白两色。她在老师手中恢复色觉,完成了第一件任务后就呕吐不止,严重到t.g怀疑她是否能继续呆在下去,是如秦用自己保住了她……如秦真的很爱萨丹姐,所以对萨丹心中的痛才能异体同感。”
司琰快语道:“说不定如秦也有自己的打算呢。他是No.2,老婆却是No.1,为了心理平衡,在自己上不去的情况下极力降低老婆的身段,不失为一好方法。”
古嘉怜霍的从司琰怀里跳了起来,司琰错愕的惊觉自己言辞上的轻佻,急忙道歉。古嘉怜却是摇了摇头,走到剑架旁边,若有所思的说:“嗳,琰,这是爷爷收藏的一百把刀剑,他把它们连同萤火馆一起留给了我。在那……痛苦难熬的三年里,我先是莫名其妙的惦记着它们,到最后寝食难安的地步,要凌雪姐把这些冷冰冰的利器搬上来与我同寝,才能安抚的我的情绪。。在昼夜更替中我恍惚地看到了一个个血淋淋的伤口……那是它们在与我说话,告诉我……它们在爱人身上划出伤口时的苦痛……”古嘉怜转过身,看着呆住了的司琰,心中一苦,眼中竟闪现出如秦当年的嘲讽神色:“我很奇怪,是吗?”
司琰想回答,但答案卡在喉咙中,吐不出来,也噎不下去。
古嘉怜下午要去看凌雪,这是预定好的,只是不曾向凌雪通气过。哪有去探病还要向病人通气的,所以,古嘉怜的探访遇上一个意外的客人,意外的让古嘉怜第一眼看到他时,竟讶意的睁圆了双眼。
那是一个三十开外的男人,斜坐在床边,眉眼舒展,绝对不让人讨厌,但他的眼角总留着些狡黠的余韵,即使面对古嘉怜的惊愕,他也只是偏头一笑,,让人颇不自在。
这个男人并非善类,古嘉怜认得他,他是司琰和陆邻羽的上司,CURE’S MASTER,帝韫。
凌雪对两人的见面反应更加激烈,她猛的挣扎从床上坐起来,一巴掌甩在帝韫脸上,冷冷道:“出去!”
帝韫并未发怒,反而顺从的起身,从古嘉怜身旁走了出去。
古嘉怜默默的往空着的花瓶里插上带来的鲜花,说:“来探病也不带点什么,‘院长’真是意外的小气。”
“不一定要带上形式上的东西,才能表达心里的意思。”凌雪的低语没躲过古嘉怜敏锐的耳朵,而凌雪似乎也是说给古嘉怜听的,那低沉的语气只是一种无奈的体现。
“那他带给了你什么?”怜问。
“你们不是一直都不明白我为什么不装义肢吗?”凌雪幽幽的说,“因为我脚上的神经是与生俱来的,在我的身躯还未成型时它就是我的一部分,别人抢不走它,它也不会为了身份地位而抛弃我。”凌雪的措辞十分奇怪,好象身上的每一部分都有自己的思想似的,但在古嘉怜听来,却别有一番震撼。
“感情也一样,原本好好的因缘,一旦断开,无论怎么弥补,伤口依旧存在。帝韫他……是我的前夫,请不要探究我们的过去,怜,你只要知道他给我的伤很深很深,到现在我觉得痛,我不会再与他有过深的瓜葛就可以了。”
很深很深的伤口就是无法磨灭的瓜葛了吧。古嘉怜想着,自然说不出口,只是静静的在凌雪身边坐下。“那我、司琰、还有洛伽的事,你也都知道了吧。”
这不是一个问句,但凌雪还是点了点头。
无话可说。
古嘉怜本来有很多话想与凌雪讲,但话到喉咙,竟怎么都吐不出来。他想起司琰当时的表情,如鲠在喉的表情。古嘉怜猛的站了起来。
“想到了什么重要的东西?”凌雪浅笑着,“那就别耽误事了。我……”
“你是你,他是他。你们的事我没有权力管。所以今后……也请你做好自己的工作,按照自己的心意去处事待人就可以了。我……不该是过于敏感的人。“说罢转身离去。本来是认真的许下信赖的承诺,但古嘉怜却双目闪烁,眼中隐隐的忍耐神色似在说服自己。
古嘉怜的离去带走了凌雪强忍住心悸的最后一丝力气。她倒在病床上,痛声大哭。
“为什么……为什么要让那么好的孩子承受这样的伤痛?我虽明知非他不可,但……帝韫……你就真的冷血到让他承担那样的角色?”
古嘉怜可能远也不会知道,凌雪之所以扇了帝韫一巴掌,不是因为他的出现让他们的关系暴光,而是此前帝韫把古嘉怜描述为“再生人造娃娃”,“真正的彻头彻尾的假”。
在医院的停车场里,古嘉怜如愿以偿的看到了帝韫的身影。他不会轻易放过自己的,在离开凌雪的病房时古嘉怜就一直在思考着,至少目前他不会对司琰怎么样,所以也暂时不会动自己。但,他会有自己的想法,他也会让自己了解这一切,无论是“院长”自己的,还是CURE的想法。
古嘉怜走了过去,淡定的说道:“你怎么知道这是我的车?”
帝韫指着身边宝石蓝的跑车,笑着说:“无型号的法拉力,是根据私人要求在原厂特别定做的。只有继承了古嘉方暮巨额遗产的你才有这样的财力和情趣。至于你的资料嘛,我可以保证在本国,无论是谁有什么手段都无法得到你完整真实的资料。”
“为什么?”古嘉怜忍不住疑惑道,“为什么……你要留着我?司琰不是你权力和地位最大的威胁吗?留下我……”突然觉悟到了什么,古嘉怜冷笑道:“你留下我,只是因为我是司琰最大的弱点。你要利用我……我的完整资料来牵制司琰,对吧?”
帝韫闻言反而苦笑道:“我在你们心里就是这样不堪吗?我说的很清楚,任何人用任何手段都无法得到你完整的资料,这个任何人,自然也包括我。而且我等你也只是为了告诉你这件事而已。”
帝韫将古嘉怜的资料护住,从某种意义上讲,他是默许了司琰和古嘉怜的往来。事实上自t.g时代两人的交往起,他就一直没有干涉过。就这方面而言,司琰和古嘉怜反而是自己往“狼来了”的圈套里跳。“我做任何事都有会有自己的考虑,如果我的目的与你和司琰无害,那就请暂时忽略。还有,不要忘记,司琰是我的得意下属,他的爷爷司煌是我的恩师。”
从属关系的暂时的,恩师也的过去式。古嘉怜暗自想着,手突然被拉起往前一带,身子差点扑入帝韫怀中。紧抓着古嘉怜的手向上举着,帝韫在看到对方手腕上那一抹熟悉的银光时笑了。“还带着这个漂亮的银镯呢,你当它的装饰品还是——”面对古嘉怜蒸出杀意的双眼,帝韫却更加过分的撩起他的袖子,抚上手背光洁白皙的肌肤,“毕竟只有一个司琰还是不够的,只有‘蜘蛛’的丝才能给你最佳的安全感,你也是一个曾经习惯独来独往的人。而且……一个浑身做假的娃娃,是脆弱了点。”
当司琰驱车从市区买足生活用品回到萤火馆时,古嘉怜的车已停在了停车房里。发动机早已冷却,证明他已回来多时——毕竟从这里驱车到市区医院要两个多小时。司琰顿时升出一股莫名的焦躁。怜让他住进萤火馆是凌雪出事的几天后。两人在凌雪手术后的第一次通话就解来了彼此的心结。但怜除了写作之外总是恍恍惚惚的,讲一些过去,讲一些……奇怪的感受。怜总是在说完之后才看着他,眼中的希冀不是“你能理解,对吧”而是“你理解我,而我自己不太明白,请解释给我听”。而司琰只是叫他与凌雪多谈谈。所以这一次怜的早归让司琰觉得,该来的终究是要来的,是自己该明说的时候了。
古嘉怜的确是在等司琰,也是在等司琰的答案。
“我和以前有什么不同?”怜问,自司琰踏进房间,古嘉怜就迎了上去,□□。
司琰惊的后退了好几步,眼睛不知该向哪瞄。“我说啊……这样会感冒的……穿上衣服先……”司琰说着,解下外套往古嘉怜身上攘。
“不要岔开话题!”怜一把打掉外套,捧起司琰的脸,哀求道:“看着我,看着我啊,琰,告诉我,我的身体和以前有什么不同……和其他人有什么不一样?”
空姐的笑很灿烂,即使人们知道是成千上万次的练习才让这微笑凝固在空姐脸上的,也可以说是假的。但人们依旧习以为常的享受着,丝毫没有受骗的感觉。这是应该的嘛。同样的,在司琰眼中,怜的身子很美,从脖子,肩膀顺着脊椎,臀部,腿最后到脚踝,一路下来的曲线是那么张弛有度,皮肤更是柔软细腻,一点疤痕都没有,看了让人血管贲张。即使……这些现象都是假的,司琰还是甘之如饴。
“怜……是不是有人跟你说了什么?”司琰的“有人”指的是凌雪。
古嘉怜摇了摇头,头垂靠在司琰胸前,答道:“是……帝韫……”
司琰的脑袋的一下子炸开,将怜打横抱起,丢到了床上。他是我的……司琰发疯似的吻上怜的嘴唇……谁也不许带他离开……唇上肌肤上传达着细腻的触感,怜微微颤抖着。古嘉怜心中升起一种感觉,仿佛这具身体不是由骨架支撑着,而是司琰的手司琰的唇。它们游走到哪,哪里的肌肤就发烫起来,昭示着肌肤下完整的神经系统,显示着这些覆盖体表的工具的真实性。
是啊,我怎么那么傻啊!无论我是生物意义上“人”,还是一个……曾经坏掉的娃娃,只要琰在,我只是我,一个叫做古嘉怜,被他深深爱着的存在。只要我不逃,就会永永远远,真实的存在着。
所以当司琰进入时,怜没有逃。只是下意识的收紧了抱着司琰的手臂。怜第一次在司琰怀里,真真实实的绽放着。
“怜……睡了吗?”司琰轻推身边的人,只听见一阵呢喃,勉强听出“你说呢”的模糊语句。
“那个……我还没有问……帝韫他……跟你讲了什么?”
耳边又是一阵不可捉摸的呢喃和嘈呲声。
司琰叹了口气,紧紧揉住怀里的身躯。“算了,那个大老奸怎么样都无所谓,你只要听我说。你的那个关于……你的身体有什么不同的问题。我无法回答。因为之前我没见过,所以无从比较。和之前你对我的询问一样,你是不是变了,是不是很奇怪……我缺失了你,三年,这段空白让我发言的权威性大打折扣……我是个很没用的男人是不是。但你仍选择回到我身边,因为你知道在我身边可以为所欲为,可以跟我胡搅蛮缠都没关系。所以啊,怜,你干嘛顾忌一个早以被抹杀和该被遗忘掉的事实呢?”
即使被抹杀,即使该被遗忘,但仍是事实啊。蒙头装睡的古嘉怜有点郁闷。笨蛋琰!混蛋琰!你这是哪门子的安慰啊……还趁机占便宜……看我不把你胡搅蛮缠死!
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唤醒相拥而眠的二人时,此后的生活便顺理成章的成了某个自作孽不可活的男人的炼狱。
当然,没有人会同情他。而他也饮鸩止渴般的疯狂爱上这样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