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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类似出卖 ...

  •   周佚乖乖的起床了,第一次没有赖在李茂成怀里,他起身的时候尽管小心,悉悉索索穿衣服的声音,却还是吵醒了浅眠的李茂成。
      “起这么早做什么?”李茂成应着昨天的梦,眼睛不甚清明,嗓音也带着几分慵懒。
      “上次外景搞砸的那一段,维导刚刚CALL我去把那过了。他决定地仓促,我也没时间告诉你。”平时是小孩子心性的周佚,面对工作毫不含糊,穿衣服的间隙,就已经通知了自己的化妆师和司机候阵。
      “不是跟你说过了吗?周末的时候,你是我的。”李茂成不知是真没睡醒,还是纯粹想逗逗周小孩。
      “你别闹,我去去就会,大不了一次通过呗。”周佚的态度也软了下来,他话语软糯,透着浓浓的暖意,许多天以来第一次没有了似有若无的隔膜。
      站在穿衣镜前,周小孩给自己上妆。也难怪,他并非天生惊心动魄的大美人,当初进公司,也只是应着少年清秀的灵气,李茂成的推波助澜,还有,不知怎么的,那莫名其妙撞上的好运。刚开始的时候李茂成是不太喜欢周佚上妆的,到底还是喜欢少年清清爽爽的样子,拗不过老板礼享,奇怪的是周佚自己竟然也喜欢被工作人员围绕在镜前的感觉,面霜,底油,假睫,发胶……浮浮众生,波光潋滟,一片欢腾。
      “我怕的是自己在获得真正的硬本事之前,连靠近成功的机会都抓不住。所以无论他们怎么摆弄我,是不都得接受啊?!”周佚一副无所谓的表情。
      只是简单抓抓头发,擦一点身体乳,少年周身的气场,便忽地发亮起来。着白衬衫,黑色磨砂皮质的手表,六十四切面的袖扣。极度简约却又大气超然。
      近几年周佚是不怎么打扮了,他本来就不怎么在乎自己的穿着,到后来老练的唱歌功底和演技稳定他影视一哥的地方后,在这方面,倒是越发懒怠了。他祈求的,奢望的,并为之屈尊折腰的,似乎都是以前的的事了,只抓住当下,尽享眼前,也不计较那苦泪喜辱相伴的前尘往事。但若让他再来一次,李茂成敢保证,这小子,也会不顾一切地抓住救命稻草,并且,任由人家折腾。
      直到周佚打个招呼出门去,李茂成还在床上挺尸,也不睁眼只呆呆地感受周佚头顶映着太阳的一点光晕,到他走出门厅,踏过石头小路,合上大门,汽车轰鸣声响起,再绝尘而去。李茂成和着房中温暖干燥的空气和今晨出门周佚留下的柑橘香味,破天荒地,第一次赖了床。
      他似乎坠入深深深深的梦里,也没有别的,周佚熟悉的面孔,还有他似乎忘怀好久的初恋情人的声音,明明是一片祥和安泰的景象,他却惶恐不安,辗转反侧。他素来强硬,只有面对周佚,想到周佚,周佚的欢喜,悲哀,周佚的恐慌,都让他的心瑟缩成一团。他真的是太了解周佚了吧。毕竟他们曾携手并肩,冰冷和煦,骄阳暴雪,人生中最回不去的岁月用以赔付。
      十六岁的周佚和十九岁的李茂成。
      周佚的家庭正是那个时代幸与不幸的缩影。因为所谓一见钟情而结伴上山下乡的青年情侣,在大山里挥洒青春,距离带来的美感让他们把彼此奉为挚爱,遂结婚。婚姻意味着幻影的破灭,丈夫的懒惰花心,妻子的矫揉造作,无一技傍身的窘迫生活,让仅靠皮囊建立起来的家庭每一天都浸润在无奈的挣扎和无止境的抱怨中。他也曾幻想过,在青葱彷徨迷茫的岁月。到后来,学会了适应,适应这从出生以来便伴随他至今的巨大阴影,16岁冬夜,看到父亲满身是血地倒在阴湿的砖地上,母亲毅然决然离家寻找幸福生活的时候——那时她还是即使匆容岁月也打磨不了其锋芒的女子,那一丝悬而未决的念头,那颗黏在心口上的渣滓,那十几年吊着他命的名存实亡的负累,突然消失。尽管无依无靠,可能朝生暮死,可能沦为蝼蚁,或是无情的草木,他都感到莫名的快意。
      朝生暮死的周佚碰上一响贪欢的李茂成。
      李茂成是和影界大佬打赌后的新晋话剧导演,十九岁,少年轻狂,诚如他后来向周佚所坦白的那样。没有人愿意跟他合作,正如花丛中一颗绛紫色的毒草,谁不躲着走,他走投无路,只得上街上求一颗冤大头——他碰上周佚。恰恰符合剧中男主外形的孑然一身的小流浪汉,偏偏还生的一双时常放空却坚毅的眼睛,价码也正好合上当时日日盒饭的李茂成的心意,两人一拍即合。
      那是混合着灰尘,汗水,梦想的两个人的足迹……把一句句台词从笑念到哭再到笑,初学者周佚一个动作,一个眼神重复千遍万遍,他们曾经拥抱,曾经哭泣,曾经细数并期待着公演截止日期。他们曾凝望过最真诚的彼此,和自己,透过时光施舍的缝隙,透视那个火热夏日剩余的灼热和情。
      周佚的十六岁夏日像是一个界限,或者拐上歧路的一个起点。
      说是好运也不为过,李茂成的剧火了,燃点却始终集中在编者导演即李茂成自身的叛离及表达,微博大V们一反常态地吹捧起李茂成,顺带@李茂成的时候提及他身后的小尾巴男演员,那个还未长开的少年。这股风足足吹了四五个月,周佚的新闻压住了它。
      父亲早逝,母亲逃离后嫁于富商,俊男美女的悲剧爱情令人唏嘘不已,应着父母的光辉,观影人第一次报目光焦距在周佚身上,温和的谦逊的有礼貌的,每次说话,总是“您”字打头,谦恭如玉的样子,到后来,也只有亲近的人才清楚所谓的温和谦逊,不过是面对陌生人时初时的不知所措和内心潜藏的蔑视混合作用的结果,他被带进这个行业,却始终有深深的蔑视在里头,大概是见过父母的悲剧,对皮囊这回事,从最初的不以为意到后来深深的厌恶。
      他们在一起的第一夜,周佚醒来,第一次说:“我现在倒是蛮喜欢自己的长相。你猜猜为什么?”他的音调是俏皮上扬的,因着这个原因,李茂成也终于感到一丝放松。只不过当时他正处于得到“爱人”的兴奋狂喜中,根本没把周佚的话当回事。然而现在想起来,却第一次对自己产生怀疑,到底是抱着怎样的心态,才能忽略掉这水面落花般的示爱“我喜欢我的长相,因为你先因为它爱上了我。”
      那是他内心的隐疾,也是活着血肉,镶在心口的一颗尘封的宝石——它不肯发亮,却又无时无刻不在提醒它的存在,每一次颤动和痉挛,都能感受到微微的寒意。
      李茂成睡得不怎么安稳,十点的时候他突然醒来,鼻腔里漏出浓重的喘息声和传递出来的狂烈的心跳,他拨通了电话。
      是周佚的助理陈放接的,
      “小陈,你把电话给周佚。”
      “现在正是紧要关头啊李导,周佚正在威亚上吊着呢,我就是给他,他也没法儿接呀,上次你又不是不清楚。周佚吓坏了。”
      “那行,你看着他。小心别又像上次一样。我过半个小时打电话。”……
      周佚从威亚上掉下来过,正是上个月的事。当时也没怎么,只不过外伤挺严重,修养好了之后,执拗着,无论如何也不再去片场,还口口声声宣扬说“老子不能因为赚钱拍个戏就把自己给废了。怎么地我也得留自己一条命啊。”就那么跟李茂成较着劲。今天维导突然来电话通知,他倒是如何扭转了性子?
      三
      那一通电话其实是没必要打的,如果周佚想逃避,他是连电话也能关掉的,无论通告有多紧张。
      无人说话。只见大厅里长烟盘旋,复落,活着茶香和花香。合该是日光之下并无新事。周佚此刻脑子里竟然不合时宜地出现句话。早前他是明白圈里老板们玩小男孩的规则的,只是身为一个实打实的同性恋,除了延伸出“圈里向来不太平,不红男女还不是一样的遭遇”的想法之外,没有任何想法。到现在,这样的命运,或者更通俗一些说——高层的安排落到自己身上后,倒是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不过也是娱乐圈混的久的人了,没有哭闹,甚至连反抗也没有,只是闭着眼躺了一夜。到天光大亮的时候,他径直走向客厅——正是一夜未睡的李茂成。他们脸色苍白,头发凌乱,彼此的身影投射在眸色中,都是慌乱不安愧疚着的,只有到这时,周佚才第一次意识到自己的无助和李茂成的无奈。他们只是导演跟演员,年少成名。一个是被家里赶出来的私生子,一个是被生身母亲抛弃的孩子。
      “你别怕。我……我去想办法。咱们总不能就……”。李茂成又深吸了几口烟。他原本应该在心里为自己的表现叫几声好的,再不济也得自嘲几声“这么好的演技做导演真是屈才了”,然而他不能,原先设想好的一切抵御,一切给自己的壁垒,都融化在真实的疼痛与不安中。他不敢说自己也是高兴着的。所以他脸上的,也只能是影视剧一般的杂彩纷呈的表情。
      “我以前确实是没想过这些,也没觉得这件事会给我的事业带来这么大的冲击。当初就不应该搭理那个姓金的丫头才对。对了,麦氏的那个广告你通知小程帮我接下来吧,不能耽误工作。看样子我是得快点赚钱早筹谋退了。这么多来几次,我可承受不了。”
      “你他妈想清楚,这件事不是陪吃饭聊个天那么简单,你有可能是要去陪睡的你知道吗?!!”有那么一瞬间,李茂成真想抓起周佚的衣领子就那么喊几句。他心里焦躁的火气像突然翻涌上来似的,于经年沉静如海的心里。
      但他没有,仅仅是看着周佚。从头到脚,一寸一寸地扫视下去,掠过脖颈到缓慢起伏的胸膛,再到过着蓝色牛仔裤的长腿,照例是规规矩矩清瘦的身材——又回到脸上。他也佩服自己,到这个节骨眼上,还惦记着人家的脸,讲起来可真不厚道。26岁的,并不年轻的脸,却是正当的年华,脸上光洁无物——锁骨窝里却是有一点红痣的——每次他咬到那里,周佚都会颤抖着抽泣出来。骨瓷白的皮肤,他也只能这么形容了,向来是没什么描述能力的人,听过一个化妆师这么形容周佚的皮肤,从此便记住了。“像骨一样的沉寂无色,又如瓷样的冰冷迷人。”同样的,这也是周佚刚出道时给他的定位。比一般人要长的眉,细细长长的,眉脚又些微地上翘,硬生生从这骨瓷的皮肤上,勾出了几许妩媚和迷离。没什么特色的眼睛,要真说有特色的话,就是黝黑的瞳孔,水润温软的眼球,“你蒙古族的吧?”以前就有人这样问过周佚。算了,什么都不要多想了吧。
      他心里对自己这样说着,心里就还真什么都没有想,仅仅那几秒的慌乱与沉寂后,一切又仿佛恢复了以前的样子。只要周佚做了,便是岁岁荣华,代代不休。他们似乎都是遵守着娱乐圈最光明正大的规则一般,没有丝毫的愧疚与忐忑。也许两个人之间,真的不需要什么语言。他耳边仅有的东西,只有周佚临走时光阴明灭的眼睛,似有若无的叹息,果敢决断的脚步背影,还有,人生最后一次的吻。
      少年的周佚最无法理解的,想必就是大街上,校园里,餐厅里,情侣之间旁若无人的亲昵与互动,即使后来作为一个小流浪汉,他也在心里无数次地嗤笑“什么玩意儿,有伤风化。”若不是至亲的人,或者“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的关系,有怎能毫无顾忌地把自己交给对方,是初夜,或者脸面,一次牵手,或者仅仅是一个吻,他不能理解。
      然而22岁开始的那天清晨,在阳光腥味里和疼痛的印记中醒来的周佚,凝视着天花板,在电光火石间的几秒钟,就突然明了了根植与所有密语和拥抱接吻□□的秘方——爱。你或许那时候根本抛去了七情六欲,你或许已经把爱情提高到了脱出七情六欲范畴的一个高度,甚至“爱情”这个庸俗无味的词汇,根本配不上你们俩之间无法表述的托付于信任,给予和交代。
      所以即使是这样,即使面对一个“凡人”李茂成,拖着自己的行李箱一脸颓废之象的他,一脚跨进车里的周佚,还是被“情”字最后的余韵冲昏了头脑,他又躬身踏出车子,拽着李茂成的右手,在最后的“情”意陨落之前,吻上他的唇。
      “再见了。”周佚低声说。
      那正是快入冬的时候,然而在这所北方沿海城市里,因着临着温带海洋性气候的关系,空气里虽带冬季危险冰冷的因子,在那一阵阵海风的吹弄和潮气的氤氲下,冷也淡了不少。这边是种着些许常青树的,虽没有春夏那么热闹,倒也是簇拥着开起来。周佚行驶在这样的路面,掠过这样的街景,心里没有多少难过,他脑子里想着些什么,有明天的通告,也有最近签约的新戏,还忙里偷闲地抱怨下车子的提速效率愈发低下,明明是买了不久的车子……还有,刚刚失去的恋人,相处10年,近乎给予自己父母之爱,朋友之谊,兄弟之义的恋人。他什么时候,就失去他了呢?他什么时候,就已经到了能够痛快地舍弃他的地步了?他们俩,什么时候,已经可以不再回头,山穷水尽了。
      临到思考车子引擎之前,周佚还是稳定了心神的,然而到此时,像是有人突然提醒他了似的,拿着小喇叭在自己耳边不断呐喊着的“喂,醒醒啊,你是要去给人家当宠物的。李茂成他已经不要你了啊喂。你他妈还真不在乎自己哈,都不懂的反抗一下????”另一个声音,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的小人儿,声音微弱着的,却听起来颇有些道理的“哎,还不是这样,还不嫌麻烦吗?搞那么多事情。”“李茂成就是吃准了你怕麻烦,所以才把你送到人家床上……”小人甲似乎已经有些遏制不住破口大骂的趋势。“他明明是因为爱我。”小人乙倔强地回嘴。
      “对啊,是因为爱我。”周佚倒是蛮支持小人乙的意见的,在心里默默添了一句,摇旗呐喊。
      然而这爱的力量太渺小,他们彼此,都已经不是十七八岁的未出象牙塔的少男少女了,为了对方舍弃一切什么的,想想还是算了吧。车内的温度不是太低,也没什么味道,本来应该是喷了清新剂的啊,他疑惑道。还是没什么味道,周佚深吸几口气,第一次感觉自己味觉失灵了。
      道边是深秋光秃的法国泡桐,落叶早就被清洁工扫走了。这时间正是下班的时间,也幸亏实行单双号行驶以来,没堵在半道上,前面虽然是熙熙攘攘的车流和昏眩苍白的灯光,周佚心里倒慢慢消散了往日行于这条道上的焦躁,他只是静静思考着什么,却也不敢完全放空。总算是到了礼成的公寓,下车开门……
      他那时就明了,自己余生所有的希冀和爱,连同那人的,都永久的尘封在了过往里,不能开启。
      然而总免不得再见,毕竟这个圈子,躲避着不见一个人,总归不是件容易的事。“他只是16岁载过我的人。”他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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