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桥菱露色醉雨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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壹》》_____
柔雨萧萧暮将至，轻吹拂，无非是风卷云残。心动。荷花动。回首酥
雨中的来路，无霞光，无迹象。只见初绽的花洁如雪一般沉醉。另人
在千万面墨绿如盘的叶儿中，颖秀而开的几枝碧波荡漾处，心旷，神
怡。——或许。
——其实是悲凉多些罢，白荷如雪，雪如凝作冰的泪。岂止是
漫含花香的淡淡忧伤么?不是的。
乔小菱在荷塘边脸带笑容地唤着我的名。我应声回头过去。她说
先生，我写了首新的诗。
我泊船止岸边，不等我上岸，小菱却急不可待地跳进船来，把
那墨淡却字看若孑然的纸稿递给我看。
含羞水芷芙蓉花，
凝珠结露如初浴。
碧荷不解谁将至，
静闻桥旁冰菱语。
好一首《羞荷问雨》。小菱笑问我，你很喜欢荷花啊，先生。我点
头。她不好意思地问我可不可以折一枝；我不解；她说她要一枝未
开的花苞来养荷花，并告诉我她可以将荷花培育得更好。我点头，但
是我说我只能给一枝，因为我妻子还在时，我答应她要永远让荷花适
时全都自然开放的。小菱的眼神凝着一种如同孩童般的好奇与稚
气，低声咕哝着：原来先生的妻子与先生一样喜欢荷花——那先生，
小菱喜爱白净的菱花，所以名字里有个“菱”字。你呢?
我愣了一下，笑着拍拍她的肩，说，菱花当然也爱。小菱的诗有进
步。她笑着从我手中抽走了诗稿，然后我为她掐了一枝含苞的稚荷。
尽管花未绽，早已是暗香袭人。
青波奇葩处蓓蕾，
白袖佳丽响薰人。
未展秀色芳先露，
怎设情开醉消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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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昔人时，早消魂了。涟漪——我的先妻，早在半年前玉殒
香消。半年来，我没有再爱过，忘记了与涟漪在一起生活的快乐，凭吊
回忆，淡淡的忧，淡淡的愁，淡淡的寂寞悄悄流。
夕阳下，争渡、争渡，荷叶雨莲间，日暮处，沉醉不知归路。涟漪不
在；；荷花的动静分明中，只看见水塘倒映的残霞，如火如痴。
残阳不定落月升，
湘帘半卷愁煞人。
若到荼蘼开至醉，
留得残荷听雨声。
叹息无奈。寂寞开始在黄昏时将我包围。——却在荷塘边，看见
好似有涟漪一样的音容笑貌与气质的她。
——她是谁?涟漪，是你吗?
她不出声，如雪般在荷蓬之中，支着双桨，荡着夕阳下这荷塘之
内的第二只小舟，云祥柳纹白绸的纱衣轻摆。闪过眼角的是青丝上的
芙蓉；如此与涟漪相似，宛如其人。我迷惘，在她的素袖岁风无意地
拂过我的脸颊后，却是醉人的香。
婉菱暗香不胜簪，
绮荷醉煞绿丹兰。
一把水月掬在手，
谁解余波似曾谙?
涟漪浮在我的梦中，也许是记忆使然。我又回到与她相遇的那
片打湿潮心的荷花初绽的雨中。
——仍然是那么柳眉儿弯、笑靥儿醉，如诗所致，难以形容；如
画一般，却又难以恰倒好处地传神达意。无言中。
她笑，净白如雪，胜素兰，比飞霜，若轻羽。一朵白色一点柔雅的
粉缀。我无力动弹，静听得只是飘零骤雨打新荷。雨滴在叶盘间四闪
着，那样的醒目。了无声，了无息。时间开始静止在那不经意的微笑间
。
苏醒——
小菱一萼绿裙在舟间摆动，好有些不同。一朵香蕴的娇菱，静开
在细雨迷朦的露色中。静如凝冰——一丁点叛逆而不失圣雅，像她
的心。——
“先生，塘间风大，怎么又在舟子中睡着了呢?”——在她关怀的
眼神下，我略存哀伤的目光是那么呆滞。我回头说：“不好意思，又醉
倒在荷花中了。”——“那是自然，先生的妻子也爱荷花。真希望她
能像小菱爱菱花一样，永远惦念着先生，让先生不寂寞。”
风声作响，舟叶轻摆。只见荷花依旧含露而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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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花香清幽浮来，与她擦肩而过。是她——与涟漪极其貌似的
她。
“湘若先生，记得涟漪吗?”我答：记得。
“那记得我吗?”我答非所问道：姑娘怎么称呼。
——楚荷蝶。楚涟漪的第二个灵魂。——是吗?那真难以理解。
——原与她是千年一体；再次轮回时，只因与她双双笃定要在
共生的转世忘记情愁之苦，要努力寻求真心之所爱。几千年里，修身
为仙，曾同爱过一个人，而为了她的幸福，我与她分离。我也有过悔恨，
但我还可以继续修炼，挽回这仿佛的错误。她爱上的，正是你的前世。
你当时身为江湖中人，需要顾及很多。因为她与正派武林人士的门籍
争执而恶遭毒手，身中七叶蛊毒。她为了你，而在江湖中掀起一场血
雨腥风，千年内力都为一心复仇而化作乌有。为让你可以再多时净毒，
她转入人间，找到了你。她便成了你的妻子——楚涟漪。谁知前生杀
念顶数，注定红颜薄命，而你已带入轮回的罕世奇毒。却仍未完全根
除——
我说：我是否该恨这可悲的轮回呢?她不语。在荷花丛中消失不
见。
荷花都绽开了。涟漪荡漾无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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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菱的荷花开绽的是另一种素白的艳色，红尖瓣儿下，恰在萼
间留着丝般沁凉，是淡淡的紫蓝。瓣腹如翼，呈现得珠圆玉润，清如西
楼皎月初升，洁如晴天碧雪般地饱含凝露。——我惊诧其独具风韵，
像来自异域蕃邦的美，教人莫名地打动于它非凡的绚丽。——小菱
不答我的惊诧。神情中，含着一点仿佛不应有的羞涩，在案旁阅卷细
听窗心漫雨。
风迢迢，雨萧萧，
人语驿边桥。
晓看红湿余霞处，
阮菱深苑倍人娇。
暗叹灵香妙、若蝶儿蝶儿飘。
许久，她书了这首无名小令给我，然后持着那瓶新荷儿走开去。
酥酥鱼，絮絮荷，涩涩飘香落。几时蓦然回望。小菱手中那蝶一般
别致的荷，在冰肌玉骨的触抚下，乍开的瓣儿伏起，不知怎的在有意
间地掐落了绿萼之后，煞是迷离地化为了蓝白相间、恰美无瑕的
一对合拢的蝶翼。小菱将手抬起，蝶儿扑翅飞出，浅蓝星斑点着素净
白晰，消失在群荷满塘的夏意中。不见了蓝白的微影。
她说，让静止的花儿在漉漉诗雨中飞舞飘扬，有什么不好吗?我抚
着水琉璃般透明的瓶子，盛接檐角跃下的雨滴，默默地低吟。
水晶帘外绸缪雨，酝酿一片心醉。
琴瑟瑟，路遥遥，
花音怨寂寥。
卧赏绿波残阳影，
梦荷满塘更魂消。
细语往事缈、却雨点雨点浇。
雨止。最后一阵朦胧雨，打颤了塘内的露荷，滴滴点点，凝珠结
露；；点点滴滴，无奈停留半空中的寂寞，点入水塘。水滴滩花溅云
浅，荷旁乍放起无数清波来——在水面倒映着天空的光影中，看见
涟漪那昔日回想千万遍的脸颊。
——来不及顾盼，听不清雨声的起伏点滴下落，直至那张脸我
已看不清、望不见——雨又落，打遍塘中漉湿的荷心。
小菱倚着木兰窗，问我那词该创一个词调名叫什么，低头，那飞回
的蝴蝶点起了荷旁的涟漪，静停在窗边又飞向小菱身旁。——我说
，叫《阮菱蝶》吧。她说好美的名字啊，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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荷蝶的笑更私如昔的她。她说她现在依然怀念原来的情感，但
已难再，像有涟漪的那些往事，我早已看得模糊，可又是说不清的
透明而真实。
人语、舟影，抹去夕阳私血，只见荷塘中倒映出清澈而亮洁的
淡淡藕色。
——楚荷蝶的预期平静，桨儿荡过雨荷桥，告诉我，那乔小菱既然
爱白菱般气质的诗雅的那份可爱，就在雨荷桥下栽一丛白色阮菱吧。
我说好，那孩子天真可爱却也不失几份恬静烂漫，见了菱花开，一定
又诗意骤然。
她问：你一直都把她看作孩子吗?仅是一个韶华正逸的少女吗?
——我竟不知怎样回答她的话。
也许问你这样的问题实在是苛刻地索要答案。荷蝶说，那么愿意
听我念首词吗?我聆听。
·凝香留远陈伤，
愁肠。
两岸屏风影。
楚墨芙蓉凄声唱，
故道月昏黄。
·云苏流穗厌凉，
苍茫。
一萼碧玉箫。
桥菱露色醉雨荷，
暗香枕池塘。
一曲独具心思的《荷叶杯》，听得动人凄美。
夕阳随着晴雨齐落。我们同坐在一只舟叶上，听雨看雨。我脱下
外套来为荷蝶挡雨，就像与涟漪在雨荷桥旁看雨一样——也许是久
违的习惯。她惊讶而甘休地眼神，笑容像一种魔法，把雨点停止在半
空中一般，却又抛落着无数星星点点的回荡声。
沁凉的黄昏月雨，池塘边尽是暗香浮动，一段寂静，一段温存，如
初。
——一丛白菱栽下，雨荷桥旁，云白更素，潇香更雅。
——遮过头顶的是一片天，似曾相识。
陆》》_____
或许曾经残留点滴，随时间流逝，仍是难化解的心结。
我的蛊毒又在体内复发，特别是我的右臂——难忍的痛让我的
右臂无力书写。
我知道我已为时不多，所以我挣扎着用右手写字——越是痛彻肺
腑，越是入木三分地书写着心中的残念。——其实残念不残，因为残
存更奈得住冷漠烟凉，了解寂寞与孤立的心跳。冷风透骨的伤痛是
折磨，我手中的笔因无力再提而瞬间落下——
开始头昏目眩，我随即持剑冲入雨中，让这缠绵了太多爱与恨的
夏雨，将我团团围住，冲刷带着伤痛与咒毒的血痕的□□。我开始疯狂
地直挥那灵光刺目的青锋剑，仍是用我的右手——我要它努力保
持原有的知觉。为什么手臂愈发沉重——
在心比手痛的倍数无法计量的时候，青锋剑竖直失坠在地。我的
眼中蒙了一层惨红，塘中的花顿时绽放出血色。
当右手完全失去知觉之后，剑锋的青光顺着我绝望右臂，一挥而
下。——都无用了，留作何用?
——透明的雨瀑中，白影青光与带血的鲜红，竟是如此对比鲜
明，心跳戛然静止。
愁肠浸雨残残景，
血目惨花断断伤。
昔人故去影单只，
残垣断壁总凄凉。
——不想睁开双眼，原因是睁不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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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是想要离轨而出去游历的魂魄，只因心灰复燃而又被拉回
去的感觉一样，在风中听见涟漪的呼唤。
——既然有缘再以灵魄相见，我只想告诉你，近在身旁的情感，
为什么不去珍惜?
她要我回去——荷塘间，她搂住我，含笑长吻示别。“我只要你回
去，记住有人依然爱你，不想让你离去。所以，请君自重，勿忘珍惜。”
——泪水落地的回声那样清晰——
一句“请君自重，勿王珍惜”，她的身影模糊。我再次被轮回调出
了隐约的暗淡；看不见了血色，却更像虚幻，然而又是那样的真实。
——我的断臂为何不再作痛?完整而固然如初?
我知道，那绝对不是涟漪的灵魄。她早就为我而罪孽深重，魂消
魄散化作六界尘埃。那来人如她的身影，是谁?
小菱正守在床边，熟睡着。房中玉案上的那瓶荷花旁盘绕着一
只蝶儿，久久不愿离去。终于荷瓣露色如泪风干，它伤感飞离。
我下床奋力追赶那只蝴蝶，可除了听见泪水在塘中滴浅的回
声外，我什么都听不到。——视线模糊。泪光点破湖心的安详，如轮回
一般的水纹，反复之后又无痕地平静。
——我的毒已被根治。我闻得到，右臂的袖口处，有一阵醉人
的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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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再次奏起飒飒箫声时，我看见雨荷桥旁的菱花已开放，满塘白
粉相衔，清香在雨中醉成一片。
回忆多一点，更是滋味难言。那首带曲的《荷叶杯》，依然留恋
无限——
·凝香留远陈伤，
愁肠。
两岸屏风影。
楚墨芙蓉凄声唱，
故道月昏黄。
·云苏流穗厌凉，
苍茫。
一萼碧玉箫。
桥菱露色醉雨荷，
暗香枕池塘。
走上雨荷桥。塘中露色满庭芳。
小菱立在桥的那一头，她望见了我，丢下了手中的油纸伞，不顾
一切地奔入我怀中。
《阮菱蝶》奏响，像极了《荷叶杯》的迷人韵味。
风摇荷动菱花荡，清露落下，在细雨中忘了些迷惘，带走些惆怅。
将小菱拥紧时，塘中涟漪飘蕴，雨中蝶心飞漾。
(完)
古扬名 [c]2004。4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桥菱露色醉雨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