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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一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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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雨臣第一次看到黑眼镜是在老九门的聚会上。
老九门的聚会向来是散散淡淡的。中央点起的那场大火硬是摧枯拉朽地把京城里名震天下的老九门烧得哀鸿遍野。一片兵荒马乱之中,当年的第二梯队成了九门的中坚力量。这还不是最糟糕的。自九门叫响便这么摆着的九张楠木椅,怕是有几张再也坐不了人。
九门里的人谁都清楚,造成这个后果的不仅仅是那场火。曾经有个算命先生说,那不是场火啊,是场劫。
人心什么的,都是太精密的东西。当年老九门多少英雄豪杰,还不是断送在了这人心里。
那场劫过后,有的人放弃了,被一抔黄土掩在荒烟蔓草中。但有的人走了下来,而他们还要继续走下去,等待这绝路的柳暗花明。
而现在的他们已经不同于当年。再艰难的日子里,也从未有一个家族,舍得把自己的后背交给别家。
老九门只是个招牌。即使是霍家和解家,也不敢说是绝对信任对方。
解雨臣有些恍惚地这么想着,轻微地挪动了一下,将表情控制得滴水不漏。
平三门的陈家位子还空着。陈皮阿四多日没有露面。也不知会不会有人来替。但可以肯定的是,即使陈皮阿四亲自过来,也是大厦将倾独木难支。何况,以狠毒见长的陈皮阿四并不擅长于人心之间的博弈.
沉香门向来是保养得很好的。一来谁都知道这门里是进不得的地方,除了平时定时打扫的服务员没几个人敢冒冒失失闯进来。二来几个当家都是深藏不露的主儿,连门也一并轻开轻关,转个雕花把手都压抑得很。
现在这门却“吧嗒”一声给直接按在了墙上,不说粗暴,却极少见地让房间里的空气为之一滞。
解雨臣阖了手机,抬起眼看来人。时间已是初冬,进来的男人依旧穿着薄薄的皮衣。就像他常在街上看见的那些小年轻,只要风度不要温度。男人鼻梁上架着一副墨晶镜片,让解雨臣想到了某种隐匿在黑暗里的东西,别人望不见,只有那东西锐利的眼才能刺破黑暗偷窥人间。
解雨臣皱了皱眉,他从未见过这人。
老九门联系虽不紧密,但谁家有哪些人大家都清楚,平时碰见了也能点点头。这人解雨臣却从未见过。他从余光里瞥着另外几位当家,也都上上下下打量着那男人,明显是没有见过。
接着老九门的一干当家就皱着眉头看着这个不请自来的黑眼镜大大咧咧轻车熟路地往陈家的位子上一坐,极为自然地跷起二郎腿,一副悠闲的样子。霍仙姑的脸色一下子就难看了起来,质问道:“这是老九门的聚会,谁让你来的?还坐成这个样子,成何体统!”
男人没有动,但可以想象是在墨镜下仔细打量着霍仙姑。他突然低低地笑起来,却没有一点离开的意思。
霍仙姑的命令下面人向来是说一不二,哪遇到过这种软硬不吃的主儿。于是更是愠怒,起身就想亲自赶人。
男人仍旧一副笑嘻嘻的样子,慢悠悠地把手伸进上衣夹克的袋子里,慢悠悠地掏了很久,那副“等我拿出来再赶我走也不迟”的神色倒是真把霍仙姑拦下了。
毕竟是长辈,面子上挂不下,霍仙姑便冷笑一声,道:“我倒看看你能掏出什么东西。”
男人笑意越发浓重,两指轻轻巧巧地从袋子里拈出一张字条,毕恭毕敬地双手捧着交到霍老太面前。霍老太觑了那叠得四四方方的字条一眼,也不去接,自顾自又坐了下来。
一旁的秀秀心领神会地接过,刚看到那字迹便变了脸色,把字条递给霍仙姑。
霍仙姑接过去,越看眉头越紧。她把字条揉成一团扔到一旁的炉火里,垂着头就对瞎子说,“既然陈当家都这么说了,你就留下来吧。”接着对房里的其他人道,“这位,黑眼镜。”
解雨臣在一旁听得清楚,霍仙姑是在说,老九门是什么地方,我这次是看在陈皮阿四的面子上让你留下来,你别得寸进尺。分明是咬牙切齿的腔调。
黑眼镜倒不以为忤,笑嘻嘻地接话:“叫瞎子就好。”
解雨臣暗暗笑了笑,抬眼却发现黑眼镜正看着自己。刚刚投进去的纸团已经燃烧殆尽,拼尽最后力气迸出一点火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