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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六章,劫。 ...

  •   打赏了小厮走,陆离心领神会地留我独自在房中休息。
      我边熟稔地点着“凤尾”中暗箭毒针的数,边斟酌着当晚之约。忖量整件事的来龙去脉,自己当年为替公孙挡刀,反护将军失职吞败秀坊,理应唐门内部裁夺处决。虽我隐约印象,自己于内堡尚有些辈分资历,但唐门亦无谓舍本求末,追杀远匿西凉边关的我。除非顾家兄弟与唐门又定新契,点名索我的命才顺理成章了。至于其中因果,只怕有什么误会让他们认为刺杀之事在唐门护卫中我是内鬼?

      不过照秦筝所述,仅我昏迷间有杀手找上门。唐家人跋山涉水追到凉州来,便没理由轻易放弃徒劳而返。而我与顾怀仁相识两年,他可乘虚杀我之机又不可谓寥寥,迟未动手,恐是顾家出于某种缘故打消杀念,且撤回追杀令。我又揣度“麒麟椒”内说书老者,顾怀仁之居心应不止试探,想必还欲借老者之口提点我恢复记忆,然则用意何在呢?
      若为调查将军遇刺之事或为报杀兄之仇,何不直接挑明身份来意,彼此从长计议。我也乐得借刀杀人,免去公孙有朝一日为此以身犯险。若为金矿…他们是官,我们是匪,就算未获确凿证据,出兵围剿也不算是师出无名。

      我理不出头绪,又发现孔雀翎上需重新淬毒,尤缺一味药引,便翻出些银钱往院外走。
      空中涌着密云,几缕天光从褶皱缝隙里漏出。风雪将至。
      我瞧着彤云压顶,几乎又陷入方才的迷惑中。适时,陆离从前院走了来,胡衣斜襟露肩,长发又编成了蓬松的麻花辫。一股油酥香随之而来,只见他没戴手套的掌中托了盘棋子烧饼,金黄金黄。我迎过去,还没招呼,他就捏起一块来举到我面前:“张嘴。”
      “我还饱着——唔。”被塞了满口,咀嚼几下尝出居然是羊肉馅。胡椒混麒麟椒的辣,那滋味蜀不蜀胡不胡,很勾人食欲。

      我嘴里还忙着,被他盯得不自在,目光又落回那蓬松的长发上。他眯了眯眼,捉过我的手去,放在肩头:“喜欢就摸一下。”
      触感极滑使我猛然记起似乎昨夜在兽皮上摸到些许。愉悦混着尴尬,我自欺地收回手,却只听他低头在我耳畔问:“你…在想什么?”
      如是私语,如是容颜。根本自那晚他从我手心中舔走几颗桂圆开始…不,许是自那日街前楼上的对视开始,就成了深种我心底终又破土而出的痒。
      美人,美食。贪生,贪色。
      是上苍在我唐遇入龙潭虎穴前施舍的眷恋或惩罚么?

      我咽下嘴里的东西,刹住胡思乱想,避重就轻地答:“我在想,你这惹人馋虫的手艺和谁学的?”
      “自然是和师父。”
      “难不成和教你武功的是同个师父?”
      他伸手以拇指抹掉我唇角的饼渣:“正是。”
      “你师父当真是柴米油盐刀枪剑戟无所不通不成?”
      “他盲症未愈时,受一中原女子医治照顾。那女子修道,做得一手好素斋,又是西北风味。后来师父的眼睛渐好,有娶她为妻之意,那女子却留书悄然远走了。师父在沙漠里等了她几个月,才明白她并不是害羞,而是不会回来了。于是只身远赴中原寻她,却吃了闭门羹。后来师父独处时,常研究她做菜的手艺,又与胡菜融会贯通……”

      “然后你边吃边学?”我见他摸着鼻子笑,又道:“真是好口福。这饼里的辣椒,就是顾怀仁给你的?”
      “嗯,我方才去菜圃查看,果然都冻蔫了。你答应明年还要给我些籽,可别忘了。”

      “好。”

      我冷了场,被他绕到身后掐了把酸疼的腰:“去歇着吧?”

      “不必了。陆离,我要上街一趟。”

      “买东西?我打发人去。”

      “淬毒药引。还是我亲自挑得好。”

      一个浅“川”于他眉宇间稍纵即逝:“我同你一起去。”

      “你才回来,不打理店务么?”
      “今日不开张了。”
      我住了口,没再推辞。
      沉默中焦虑起与陆离这段进退维谷的关系,悬心他会随我卷入刀尖饮血的生活。出“极乐居”那一瞬间,斜风落雪,卷着梅瓣在我与他之间飞舞流连。
      我萌生出一个念头:就和陆离走吧,天涯海角。
      可念头终究是念头,我的脚步还是不由自主朝药铺迈去,朝真相迈去。

      我和陆离逛到夕阳西沉,路过那家叫做“玉玲珑”的浙菜馆时,我留意到卖桂圆的老妇还在街角的巷子里。驻足片刻,被陆离拉进去小酌。
      回“极乐居”后,我把自己关在房里淬毒,不久便有小仆通报了刺史府已差若干人来等候,抬眼看更漏,正值戌时。
      陆离送我到门口,我知以他的身手脾气定会潜行跟从,一直想着如何拦他,却终没什么好借口。
      他那般聪明。

      来接我的人中,有顶二人抬的小轿。撩帷只见个师爷打扮的人躬身出来,桃唇矜持,左眼稍下有颗小痣,身着葱绿长袍,文弱书生模样。
      但我知道那样步伐轻巧,又将气劲深藏不露,功夫绝不在我之下。
      莫说是他,就连舆夫随轿也不是普通的苦力。
      我登鞍跨马,低头见陆离脸上波澜不惊,只悠闲道:“早去早回。”
      我点点头,走了几步出去,心中异样,终是回头看了眼“极乐居”

      ——正对着“麒麟椒”的“极乐居”。

      ……

      空无一人的“极乐居”。

      ……

      口中辣味越发清晰,陆离在坊中看到椒株认出我后,种种变故历历在目。

      ……

      想着顾怀仁今日刻意派人来极乐居相邀,我胸口仿若炸开了一个雷,喃喃自语:

      “是…陆离。”

      他的目的,竟是引落单的陆离入刺史府?!

      然而我再回首,陆离早已销声匿迹。
      四周“护送”的人见我张望也戒备起来。我了然已再无通知他的机会。
      或者说,他也无需我通知——因为他根本就是明教中人。
      根本早对这伎俩洞悉得一清二楚。
      根本…就是顾家兄弟的仇人。
      回鹘上下皆奉明教,胡人又惯于配刀,我竟从没怀疑他。恐怕他的手下,此时已动手夺矿了。

      莲花山隶属凉州,回鹘人即便占山,若公然开采,金矿尚存之事也将曝露,必会遭受官兵围歼。理当少生杀戮,继续役使坊中村民,只将坊主偷梁换柱。
      公孙已经离坊,秦筝虽是个毛丫头,但性子刚烈,只怕要吃眼前亏。
      唐遇啊唐遇,公孙尽才离开了一天。你就把“隔云坊”拱手让人。
      我摸着腰间的“凤尾”,有跃身而起杀出重围的冲动。强忍下来,想着自己有懈可击之处,终究还是对整件事的管中窥豹。
      如今前去与顾怀仁一谈,尽知原委,方有对策。

      约莫两盏茶的功夫,一行人在城西刺史府门前停下。门分左右,我撩袍而入,径直穿过前院,没人来收我的武器,我心知肚明一切都已箭在弦上。
      后院厅中雕柱垂着帷帐,四角纱罩烛火闪烁,席上摆了酒。一场鸿门宴。
      顾怀仁还是往常的小掌柜模样,身边坐了个纶巾素袍的年轻男子,虽未着官服,却与顾怀仁在眉眼处有着神似,应就是新到任的凉州刺史。
      我与他相互打量片刻,他开了口:“唐二当家,你可知我兄弟邀你来此,所为何事?”

      “请君入瓮。”

      顾怀仁笑了笑,道:“怎么样三弟,我早说了,他只是失忆,脑子还灵光。”
      被唤“三弟”的人,颔首酌了口酒:“那唐二当家如何抉择呢?”
      顾怀仁闻言,站起来走到我面前:“唐遇,我本想你此刻自顾尚且不暇,断不会护着陆离。只是…如今你们关系不同往日。顾某斗胆设想,你定欲挟持我与舍弟换他一线生机。但你以为今日要取陆离人头之人,会碍于我们安危而不下杀手么?”
      我心道不好,方才进屋就察觉头上应埋伏了五六个人,现下往梁上瞄去,身法竟似唐门中人。

      “刺客杀手本就是见不得人的勾当,比的不是武艺,而是谁更卑劣谁更下作,当年我兄长就这么遇害的,不是么?!这府中已经没有半个官兵,你就算将我兄弟当场毙命,也不会有人来阻他们取陆离狗命。唐遇,你我同乡一场,我亦敬你为人侠义。又多亏公孙坊主放出金矿尚存的消息,引明教入凉州,方有机会一举铲除。今夜你若不助胡匪,我便不追究你多年占山劫富。在我兄弟任职期间,保你平安。”

      我恍然明白了,那说书老者的话亦真亦假,惟独公孙之姊已死一事,现在回想起来绝对是真的。当年之事顾怀仁不说破,又教说书人点醒我,只因无论我想起刺客的模样还是想起公孙之姊已死的事实,都会威胁陆离或公孙的计划。这是一种催促,无形中的推动复仇与夺矿之计,可是他在急什么呢?转念想来,公孙那晚追贼是假,借口假意离坊是真。公孙此时尚在坊中!他又有心诱敌深入,那机关巧簧也就成了摆设…终究会有一场血战!

      焦心至此已是无论如何要先杀出去再说了。

      “你不必说,原本今日即便是你在此被围,我唐遇亦会舍命相救。只是,利用我引陆离赴死,就不再是我的朋友。”

      “利用?你以为哪个不在利用你?当初你暗杀凉州刺史,原本做得滴水不漏,偏有人密信仵作,揭穿你的手法,却没揭穿你的身份。只为封城搜户,困你三日。而这三日之内,有个人千方百计地接近你。你还不明白?”
      是啊。这般作茧自缚,哪件不是我唐遇做的蠢事?
      只是事已至此,即便陆离该死,他的命也是我的。

      “那…今天我也要千方百计地留住他的命才行,决不能让你们拿去。”

      “冥顽不灵!那让我们见识下也好。出来吧,陆掌柜。不,光明左使陆离!”

      顾怀仁话音一落,只闻极小的衣衫响动。陆离兜帽披风,负刀侧立在门前院内,距我不足十尺,却在弩的射程盲点。我松了口气,托起“凤尾”走近他。转身见顾怀仁端起杯酒朝地上泼洒:“陆左使,你的兄弟在‘隔云坊’浴血奋战,你却为了个唐门中人前来赴死,可不及你当初手段来的高明?”
      陆离只看了看我,那神情是浅浅的笑意和满足,又对顾怀仁道:“与你无关。”
      顾怀仁脸色怒了怒,负手转身,冷笑一喝:“动手!”

      少顷,箭雨呼啸。
      我以浮光掠影之速冲到陆离身前,拉他一跃鸟翔而起。这种攻势我再熟悉不过,陆离以链爪地闪躲于荆天棘地中,待我破了机关飞星影遁,才一同翻墙落到街上。余光瞥见刺史府的院子中落得满地狼藉,真是九死一生。
      犹记明教双刀擅长近战,陆离武功路数决胜之机皆在移形换影、瞬步缴械。如今夜幕中依稀可见牛皮滑翔翼的轮廓,那六个人相互掩护,也难让他有施展之地。

      已过宵禁,路上连巡夜的人也不见,想是顾家兄弟打定主意要陆离命,都撤走了。
      我与他逃于屋脊,杀手居高临下忌惮破屋穿瓦惊动住户,方才不用重弩。只是常此以极速飞奔,我与陆离迟早会有精疲力竭之时。我明敌暗,要尽可能快地给陆离找到掩体,金蝉脱壳才是上策。
      我沿途伺机以孔雀翎打中了两个同门,那毒箭淬了药引,朝着经络肺腑长驱直入。若不及时服用解药盘坐调息,就决无可能生还,这才拖得只剩下四个人。
      终于,我和陆离逃到了“极乐居”附近,闪身进了进幽暗巷道的拐角处,但能够感到敌方在一点点地调整角度。

      我见他逃的方向,断定“极乐居”建造时,定铺设了暗室密道。否则以我们身处的死路,如果在对方堵截之前,陆离不能逃脱,我与他皆要命丧于此。
      我趁着这喘息之际,回想起刚才追杀我们的人之中,领头的是个戴半副白玉面具的男子。他指挥时似乎一直在避开我,只攻陆离。我注意到他的身形和半边脸,应是傍晚来接我的那个师爷。
      而他来接我的目的呢?这人八成与我相识。可我怎么也记不起,只能等着杀气一步步地逼近。而身后的陆离,似有要离开的动向,不禁心中暗想,后会无期了。

      就在此千钧一发之际,忽闻两声烟火由远及近。敌方竟然慢下动作。我虚掩陆离,知道这便是他遁走的好时机。此时对方领头的人开了口道:
      “唐师兄果然不记得我了。你我总角之交,我本不愿伤你。此等残杀你我司空见惯,我等既不为报当年手足被杀之仇而来,就已是放陆离一马。也请你莫教师兄弟为难。”
      我回首见陆离厚靴点墙,力道精准稳重,没出半点窸窣地翻入暗门。于是想着尽量拖延对方,还未出声,只听那边又开了腔:

      “顾家兄弟如此不择手段,何不暗算你再逼迫陆离就范来得奏效?你真以为两年酒肉朋友,足以让他放弃血仇,对你心慈手软?”
      我本以为,顾家兄弟拿不准陆离是否肯为救我涉险。如今听他口气,其中因果另有隐情。便等他再开口。

      “两年半前,有人欲使顾家撤销其追杀令,苦寻这对兄弟不得,只好以万两黄金全数付清违约款,暂保了你的命。后来他又欲以金矿为筹码,换你在唐门免死卷上一席之地。只是唐家终究江湖门派,不宜接管金矿。他又以复仇为名,称有计可屠尽明教左使及手下共三十人。唐家才收了他三万黄金,出机甲图助他布局。前夜我伺机投他亡姐玉佩,使他假意离坊,脱身暗布机关,以在今夜杀夺矿之徒。方才那记烟火,是他任务已清,与我山下埋伏的其它弟子,依次口令相传。”
      话已至此,我实难充耳不闻:“你说这讯号由公孙坊主亲手放出才行?”

      “是。他棋走险招,我原也断定他没命放这讯号。没想到…总之,入唐门免死卷者,唐门弟子‘应杀则止,见杀则救’。你此刻大可以回你的山坊,将这这最后一个漏网之鱼交予我们。”
      我终于知道陆离此次陪我下山的目的——若明教夺金矿成功,我便入不得免死卷,顾怀仁今夜定会出尔反尔要了我的命。
      骗我是他,护我亦是他。而公孙尽…又何尝不是如此?
      只是,无论这是怎样爱恨纠葛,我总要先帮他杀出去再做其它打算。

      我被他说得难敛心神,却已感觉到陆离在不远处伺机而攻。他既说出那晚袭坊之人是他,陆离想必也记得我说过曾以玉佩击中他。
      这伤今日就是他的死穴。
      终于,陆离从牌楼上落下,电光火石之间挑起了一场光明的暗战。
      一场如在白昼中的夜袭。
      我趁机潜行,除去了两个掩护同伴的唐门弟子。他们饶我一命,竟成了被我暗算的软肋。
      陆离势如潮鸣电掣,趁隙以畏怖暗刑夺了那首领的千机匣,刀尖触碎半张玉面。少年已是束手待毙,稚气未脱的面庞却没泛出过半点恐惧。
      他看着我。
      冰冷的眼中露出不甘与鄙夷。

      最终我求陆离放过他。

      ……

      我策马向城外奔驰而去的时候,陆离就跟在后面。
      我没拦他,也顾不得拦他。
      公孙尽这个人心高气傲却自视贱命一条,打起架绝不会贪生。
      我隐隐有着非常不好的感觉。山上本就比城中凛冽些,马蹄踏上盘山道时,已是雪虐风饕,一片迷蒙。
      我入山坊见岗哨上没有半个人影。甚至没有尸体。心中一沉。

      想起公孙唯一去处,也是唯一可布坎穽之处,便是已封矿的后山。
      我一路向江边飞奔,穿过村寨时,终于闻到了浓重的血腥味。
      断肢残臂,白雪落了一层一层,被血又晕成一片一片,反反复复不能覆盖。
      那些熟悉的面孔倒在血泊里,原来山坊中早已有些兄弟,是唐门弟子。
      我在渡头,发现奄奄一息的秦筝。

      她握着双剑,倒在裂冰上。脊背上有深深一刀,皮开肉绽。
      我见她似有话说,便将她抱起来。她努力吸了口气,轻叹。那双笑眼已没了往日的生动,惨白的唇微启,颤声道:
      “我只为…公孙姐姐之仇…并不为你。你不必如此内疚…可…公子他…你去找他…救他。”
      “他在哪?”
      秦筝痛得说出不话,只朝顺流而下矿洞的方向看了看,道:“…不远。有机甲…塌…”没等说完,她已香消玉殒。我全身都是血渍,我知道这样的她已经没有活过来的可能。
      若非天寒地冻,绝撑不到见我。

      我在矿洞之前,漫天的雪和飞灰中,找到了一个半坍的假洞。虽被炸得面目全非,仍能看出曾被假作封矿之状。明教中人的尸体也集中在此,多数粉身碎骨,只能辨出几个人是我在陆离店中遇到的伙计。
      我找了许久,没有找到公孙。回头看了眼跟在身后的陆离。
      一时相对无话。
      我甚至奢望他能开口解释什么,可他并没有。

      突然洞内传来一声震动,冒出浓烟滚滚。
      我循声望去,看见原本封住的洞口,因为震动又露出个口子。矮身进入,硫磺混着血腥的味道,让我胃中翻江倒海。
      烈火如窑,映得洞壁通红。我望穿了火屏,才看到了公孙尽。
      他一手撑着剑,想是洞壁滚烫不能支撑。我能看出他的腿已折断,只是凭着毅力站了起来。
      他瞟到我,先是一愣,随即疲惫地笑:“哎呀,被发现了。”

      热浪炙烤着我满脸的泪水,我顾不得浓烟将空气混浊得越来越稀。
      我不要他死。
      就算我死,我也不要他死。
      我只想靠近些再靠近些,从那堵火墙上找个缺口进去,带他下山求医。
      我无计可施,脱了上衣盖住脸要几乎要冲过去时,被一把拉住了。

      陆离还是跟了进来。

      “放手!”
      我挣脱不得又以镖抵住他的喉咙,他只说:“以后你有的是时间杀我,但此刻我不容你为他赴死。”
      他说着已用锁链将我的手反剪在背后。
      我束手无策,对公孙道:
      “你出来,我们下山。”

      “不必了。下山?他也可以同你下山,不是么?”他扬着下巴,勾着嘴角嗔语。

      “我求你。”

      “恐怕…”他被呛得猛咳,口中呕出血红时,脸上有一刹那的悲哀,“恐怕…我不乐意。”

      “公孙尽…”

      他眯眼,斜仰头瞧着我们:“我…可不想被这火烧成丑八怪,再活下去。”
      他扬了扬下巴,缓抬起一只握剑的手,以剑锋直指着我和陆离,竟翩然起舞。转身时,我注意到他背后已经被的机甲碎片刺得伤痕累累。他的声音有些颤抖,口中低吟有词,吴侬软语一如我梦中的昆腔,和着烈火噼啪迸溅,凄厉婉转,一字一句无比艰难。

      “络纬秋啼金井阑,”

      …

      “微霜凄凄簟色寒。”

      …

      “孤灯不明思欲绝,"

      …

      “卷帷望月空长叹。”

      …

      “美人如花…隔云端。”

      他唱罢,潇洒地将那手中的一柄剑朝我和陆离掷过来,正正戳在我面前。
      我跪倒在地,哭得声嘶力竭,哭得眼前一片血红。眼看着他踉跄地朝矿洞深处走去。
      一霎时,我只恨自己宛若命运的弃子,每一步,每一步都是错误。
      我被陆离拼命往外拉去,没到洞口,就被洞内传来的一震巨响和一阵热浪推出了洞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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