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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马无夜草不肥2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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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远山发病乱打人,陈喜梅展威拦路虎,这样具有爆炸性的事件当仁不让的成为木船社全体男女老幼茶余饭后的谈资,甚至波及至庙湾渡江摆渡站,几乎成为经久不衰的永恒话题,人们一边议论此事的前后经过,一边评判陈喜梅到底是哪里来的底气敢肯定自来水公司会赔钱给她。
当然,这些嚼舌根的男男女女中还是有一两个头脑清晰的明白人,当中就包括曾经接待自来水公司前来考察的老厂长赵雨广,还包括陈喜梅曾经的恋人以及好姐妹——卞癞子和龙英子夫妇。
八十年代的国有企业,如果不是发生特别重大或者恶性的事件,领导不能随便的开除在籍职工,虽然航运公司接受县政府的红头文件,配合自来水公司的征地建厂工作,但不代表航运公司不能向自来水公司要求征地补偿,毕竟两家公司可是一点利益关系都没有,平时是八杆子都打不着的高岸深谷。
周万才是航运公司的总经理不错,木船社所在的香蕉形半岛名义上也是航运公司的土地也不错,但在没有实施《土地法》的一九八四年,陈喜梅既然把房子盖起来了,那就不是他周万才一句话一个点头的事情,如果陈喜梅不要脸面的闹到市|政|府或者县|政|府那边去,头一个倒霉的就是他周大总经理。
另外,航运公司总部既然一致决定选派陈喜梅的干弟弟陈如海负责木船社的征地工作,那就说明公司总部已经达成了默契,此事基本上由陈如海说了算,以陈姓家族错综复杂却异常团结的关系,赵雨广、卞癞子和龙英子可不相信陈如海会帮着不相干的自来水公司,任由陈喜梅吃亏倒霉。
丹|徒|县航运公司数千在职和退休的职工中,数两个大姓家族的子弟为最,一个是出走世业洲的赵氏,一个是祖上靠着漕运入着漕帮延续数百年香火的陈氏。与赵氏子弟出了名的窝里斗不同,陈氏子弟是出了名的相帮相衬,陈如海能够一帆风顺的坐上航运营业科的头把交椅,一是他自身能力出众,另一个就是陈姓亲友的鼎力相助。
有关陈喜梅的谣言事件持续发酵将近十天,进入七月下旬的盛夏,木船社再一次迎来一批陌生的客人,陈如海领来的五人在木船社西面的荒地上架起一堆没有人见识过的工具设备整整忙碌了两天才离开,期间陈喜梅跑去找过陈如海两趟,两人的谈话内容并没有向外泄露一丝半点,可见陈如海的老婆赵秀玉并不是个多嘴多舌的女人。
赵雨壮偷偷的跑去西面荒地瞅过几眼,倒是辨别出这些人手中工具中的两样——经纬仪和水准仪,当下就猜测出这些人是自来水公司派过来搞测绘的,心想离开工的日期肯定不会太远,说不准就是前世的八月中下旬。
然而就在陈喜梅掀起狂潮搅乱木船社的时候,巫香墨却大败亏输,不仅没有拿到建厂的项目,更是连将厂址争取到庙湾的行动都没有成功,成为彻头彻尾的大输家。
巫香墨的建筑公司刚刚起步没几年,他虽然花出去不少金钱来买通自来水公司的高层,怎奈建自来水厂需要一定的资质,并不是随随便便的一家小建筑公司就能吃得下,经过此事后,巫香墨指天画地的发誓一定要花大价钱为自己的公司多弄几个资质出来。
至于自来水厂的选址那更是没得说的,姜家桥与马家庄几乎齐平,离木船社距离相对较近不说,村边正好就是土|改|时|期建设起来的灌溉排洪河沟,自来水厂产生的废水正好可以排入灌溉排洪河沟里面,正是一举两得的好事。
上辈子赵雨壮上小学如果走田埂小路总要路过灌溉排洪河沟,由于自来水厂常年累月的往里面排入废水,河沟里面的河水可以用清澈见底碧蓝如天来形容。废水中包含了自来水生产过程中添加的各种药剂,因此才使得河水变成如此清澈,然而废水终究是废水,具有一定的危害,里面不仅有药剂,更是富集了原水中所有的杂质。住在灌溉排洪河沟两岸的村民并不知道这种看似洁净的水并不能饮用,而是觉得几乎跟自来水一模一样,于是为了省自来水的钱,村民们都是直接挑回去洗衣洗菜烧水做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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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入八月的第二天,半旧的吉普车再一次的出现在木船社厂长办公室的门前,只是这一次厂长办公室里面不仅坐着赵雨广、陈如海、穿红衬衣的女人和司机小刘,更是坐着赵远山和陈喜梅夫妻二人。
因为是工作期间,在职的职工没有堵在厂长办公室的门前看热闹,倒是闲不住爱打听小道消息的老头老太少男少女们不时的探头探脑,赵雨广的老婆子就跟吆赶小鸡一般的将这些靠近的闲人往外撵,不准他们靠近厂长办公室半步。
办公室内的六人,几乎围坐成一圈,赵雨广还是如前两次一般,端着搪瓷大茶缸笑眯眯的当他的泥塑弥勒佛,司机小刘没有什么发言权,倒是悠闲的一边喝茶一边抽烟。
陈如海指了指红衣女人,向赵远山和陈喜梅介绍红衣女人的来头:“赵大哥陈大姐,这位是自来水公司高资自来水厂建设指挥部的古主任。”
赵远山连忙站起身点头哈腰的说道:“古主任好。”
倒是陈喜梅稳如泰山的继续坐在方椅子上,眼见赵远山一副毕恭毕敬的模样,很不高兴的瞪了自己丈夫一眼后,瞬间就笑容浮现在脸庞上,随着赵远山一起点头示意,明知故问道:“古主任大驾光临,找我们夫妻两个什么事呢?”
古主任还没有答话,陈如海就笑着回答陈喜梅的问题:“今个找赵大哥和陈大姐来呢,就是商量你们在西面的房子的事情,看看到底怎么解决。”
古主任瞄着赵远山重新坐回方木椅上,接着就把视线转回到陈喜梅身上,刚刚这个女人朝自己男人的那一瞥刚好被古主任捕捉到,心下就给陈喜梅下了一个“不好相与”的评论,此时跟着陈如海的话微笑着朝夫妻二人说道:“我这次来呢,是代表我们自来水公司跟你们夫妻两人协商拆迁房子的事情,目前我们公司给出两个解决方案,第一是在厂区东面的空地上重新给你们盖一间一样大小的瓦房,第二是直接现金赔付。”
陈喜梅笑了笑,看了一眼陈如海,然后冲古主任说道:“你们公司给木船社的赔偿方案是什么?”
西面的空地根本不够建一个占地十数亩的抽水站,因为长江的江水浑浊,抽出来带着泥沙的江水如果直接通过管道送往自来水厂,经年累月下来泥沙不仅会堵塞管道更是会损害输送设备,所以必须在抽水站边上建设沉淀池和过滤池,将江水初步处理后才能通过管道输送至自来水厂。
因此,木船社西面的仓库和围墙必须拆除,北面的宿舍也需要拆除数间,陈如海代表航运公司和木船社向自来水公司提出在厂区空地上新建一个仓库和十间单门独户的连排宿舍的要求,在自来水公司看来这些要求并不是漫天要价,公司高层基本上达成共识,原则上是全部同意陈如海的要求。
然而,陈如海紧接着又提出一个要求,就是建厂的厂址空地上有一栋砖瓦房,并不是航运公司或者木船社的公共财产,而是木船社职工的私有财产,自来水公司必须派人亲自去跟所有者去协商,所以才有今天的这个事情。
上辈子由于赵远山和陈喜梅重新上船队跑船,所以新建的十间宿舍与之无缘,如今历史已经改变,赵雨壮并不是出于忘记而没有告知陈喜梅这个重要信息,对赵雨壮来说多要现钱重新在木船社东面荒地上盖房子才是头等大事,当陈喜梅率先从陈如海口中获取这个消息后,立刻就打起了强要一间宿舍的主意。
新建的十间宿舍首先要安顿被拆迁的那几个住家,接着就是论资排辈的分配,木船社的双职工肯定比赵远山夫妇靠前,怎么排都不会排上他们夫妻二人,前世倒是赵远山的妹妹妹夫赵翠珠夫妇分到了一套。
古主任听完陈喜梅的问话,十分的诧异,跟陈如海相互交换了一个眼神,陈如海默许点头后,古主任相当谨慎的回道:“重建拆除的仓库和宿舍。”
陈喜梅端起手边的茶杯抿了一口茶水,状似润润嗓子的说道:“那我的要求有两个,第一分一套宿舍给我,第二现金赔偿我西面的房子。”
陈喜梅的话引起了古主任的笑意,连笑了数声,然后看着陈如海和赵雨广说道:“分宿舍可不关我们自来水公司的事情,我们只管建,至于建好后分给谁是你们航运公司和木船社的事情。”
陈如海心底则是连连摇头,觉得自己的这个干姐姐还真敢胡搅蛮缠,劝道:“大姐,分房子的事情以后再说,你们家的条件应该能达到分配标准的。”
“什么叫做应该能够达到分配标准?”陈喜梅吊起一对凤眼拔高声调道:“陈如海,你少给我打官腔,能就是能,不能就是不能!老哥哥,你正好也在这里,我先把话说明白了吧,不给我分一套宿舍我就不拆,否则就让他们把抽水站建到别处去!”
赵雨广是跟陈喜梅夫妇的儿女同一辈份,平时称呼赵远山和陈喜梅就是“小爹嗲”和“小奶奶”,而赵远山和陈喜梅称呼赵雨广为“老哥哥”。
赵雨广终于动了动,笑呵呵的说着:“这事我恐怕管不到,不能给小奶奶做担保。”
赵雨广的称呼令不知就里的古主任和司机小刘惊异了几秒,目光扫着赵雨广和陈喜梅两人的面目来回数次,心下感叹这个鬼地方可真是蹊跷的一塌糊涂。
赵远山自从坐下后就一直一声不吭,此时看到陈喜梅如此强硬还有点担心,想赶紧劝两句,可惜话还没有出口,就被陈喜梅甩来的怒目给吓回了肚子里。
古主任是个知性女性,正儿八紧的高中生,对于蛮不讲理的陈喜梅一个头两个大,她心里鄙夷陈喜梅的没文化低素质无道德,可是她不能跟陈喜梅一样来个泼妇当街对骂,她今天是带着协商必须圆满成功的任务来的,连公司的公章都给带过来了,就等着跟陈喜梅谈好条件后签字画押。
古主任压住心中的暴躁和怒气,笑着对陈喜梅说道:“陈大姐,一码归一码,我们今天只谈拆迁补偿,至于分房子,等我们谈完了,你们自己公司内部的事情慢慢谈也不迟,你说是不是?”
陈如海也立即正色对陈喜梅说道:“大姐,别乱来,该是什么就是什么,再扯七拈八的,到最后弄到竹篮打水一场空!”
陈喜梅看到一向偏帮着自己的陈如海如此发话,心底哀叹一声,想着乘谈判的机会强要宿舍是不可能的了,只得从手边的帆布口袋中掏出记账簿,然后说道:“这里面有一张盖房子买材料的收款收据,还有每天的开销和工人的记工,我们也不瞎要,给个一千块就行了。”
一千块这个数目明显把赵雨广和司机小刘给吓住了,陈喜梅可所的真轻巧,在工人普遍工资只有二三十的一九八四年,一千块可相当于一个人的三十三个月的工资,这还算不瞎要!
倒是古主任镇定许多,接过陈喜梅递过来的记账簿和收款收据,不过薄薄的收款收据上那显目的大写“伍佰圆整”和鲜红的公章大印差点没刺瞎她的双眼,陈喜梅的瓦房她不是没去看过,怎么看也不像是五百块的材料建起来的,不过这公章大印实在不像她这个没文化的女人能伪造出来。
私刻公章是犯罪,伪造公章更是重罪,如果不是建抽水站,这一张收款收据就是废纸一张,陈喜梅不可能为了一张废纸去冒坐牢的危险去干这样的蠢事,古主任肯定这个看似精明的女人被人给坑了,然后这个大坑最后还得由自来水公司来填补,真正应了一句“福祸未知,相转相依”。
丢下收款收据,古主任翻开记账簿,上面明确的记录了从三月十八号开始后的每一天开销以及工人的记工,只是没有具体的工钱。古主任翻看的很慢,她在心算开销,等翻完所有账目,开销的累积也不足一百元,于是抬起头对陈喜梅说道:“材料有单据,这个五百块我们公司承认,开销差不多一百块,我们也认,只是工钱怎么也不会有四百块钱吧?”
陈喜梅一把夺过记账簿,然后塞给赵远山:“远山,你来说!”
赵远山这才当了一把主角,把第一页上的一行文字指给古主任看:“这五百八十个馒头是我们自己家蒸的,没把钱算上去,这总该值十几块钱吧?”此时馒头的价钱跟镇|江著名的京江旗一个价格,五分钱两个。接着赵远山又把手指移到下面一行:“这二十三斤鱼是我老丈人从江里捞上来的,这个也没算钱,只记了个数字,还有这些烧锅的木料都是我儿子跟他朋友砍回来的,也没算钱。。。。。。”
赵远山还没有说完,就被陈喜梅打断:“我们夫妻两个起早贪黑的忙到夜里,四个姑娘儿子也跟着一起忙,建房子的地基石子还都是我们娘儿五个天天晚上从高资港扒回来的,你不能不把我们自己的人工材料不当钱算吧?再说,你们把我们的房子给推了,我们还得重新再建,还得再劳心劳力一次,这个损失都还没跟你们算呢!”
古主任没有自己建过私房,所以根本不知道具体的建房过程,此刻被赵远山和陈喜梅夫妻二人的一通炮轰,脑仁抽抽的疼,想着自己巴着公司的好自己又拿不到一毛钱,何苦来哉呢,索性说道:“你们夫妻两个也不要吵吵了,一千就一千吧,我们这就起草个文件,你们夫妻签字画押,我们盖上公章,不过这收款单据和记账本我要带回公司,否则我不好交代。”
陈喜梅眉开眼笑道:“好说好说,这个没问题!”
赵雨广和司机小刘满脸佩服的看着喜形于色的陈喜梅,顿觉得这个女人根本就是有备而来,就连陈如海也被陈喜梅狮子大开口的咬下一大块的肥肉感到震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