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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年关大事记2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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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雨壮本来是想请来赵雨虹和赵霞忙着刘兰英洗脏衣服,结果变成自己的母亲陈喜梅亲自上阵,刘兰英去木船河口搬筝处拿回军大衣和鱼网箱路过正在大岸上跳长绳的几个玩耍的孩童,网箱中活蹦乱跳的大鱼并没有引起他们的兴趣,因为陈守仁常年捕鱼,这群孩子早已没了当初的新鲜感。
陈喜梅快速地将脏衣服洗汰完成,接着将高宝的所有衣服悬空斜铺在竹架上,然后将几根粗木头丢到坏油漆桶里面,倒入火油点燃,并关照赵雨虹和赵霞照看,别把衣服烤糊烧焦,最后只身返回小木屋。赵霙看到陈喜梅回家,立刻就跑到跳绳的孩子堆中参加狂欢派对。
陈守仁和高宝两人各自喝下一大碗姜汤,在棉被、烫捂子和姜汤的共同作用下,没过半小时就出了好大一身汗,两人换下的被窝早已被陈喜梅拿到屋外挂到晾衣绳上暴晒。
陈守仁觉得身体无碍,就穿好衣服,盖着军大衣躺在摆放在堂屋门口的竹躺椅上眯瞪着眼睛晒太阳,高宝则换上一床干净被窝继续光屁股缩在床上,等着衣服烤干。
房间没有任何人,显得分外安静,能听到屋外传来跳绳的那群孩子的高声呼叫和嬉闹声,无事可做的高宝只能瞪着从厢房窗户透进来的光线开始胡思乱想,光线中清晰可见的尘埃在空中飞舞,仿佛跳舞的精灵,但他并没有被眼前的景致所吸引,高宝正在回忆早晨发生的一切。他不知道自己为何要跟赵雨壮做朋友,他不知道自己为何要听赵雨壮的话,他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何到现在都没有怨恨赵雨壮,他觉得早晨发生的所有事情都跟假的一样,可是眼前的陌生环境又告诉他这一切都是真实的。
赵雨壮端着豆沙糖的小碗进屋,发现高宝沉默的看着窗户,连自己进房间都没有察觉,心下微微的笑开了:“这个夯货,又不知道在胡想什么?”
直到赵雨壮走到眼前,高宝这才发现,闷着声音问道:“你来做什么?”
“你说我来做什么?”赵雨壮笑着反问道。
可惜,高宝并没有配合赵雨壮,他真的不知道赵雨壮来这里究竟想干什么,索性闭上嘴不说话,直勾勾的瞅着对方。
赵雨壮还真的被高宝这种盯着人看的眼神给吓的有点毛骨悚然,他丢下小碗走到床东头拿来陈守仁之前枕过的枕头来掩饰自己的不安,然后将枕头垫在高宝的脑袋下,将他的脖子抬高,好声好气的冲高宝说道:“我看你之前把肚子里的一点存货全都吐得干干净净,接着又空着肚子喝了一大碗姜汤,现在胃肯定烧得慌,我婆婆正好把豆沙糖的糖饼馅做好,我就跟她要了一小碗。”
高宝盯着赵雨壮的表演,依旧没有出声,赵雨壮暗叹一口气,觉得这人还真是木纳透顶,顺手将床头柜上的小碗端起来,吩咐高宝道:“你稍稍坐起来点,把被子拉高,肩膀别露在外面,我喂你吃。”
高宝确实觉得自己的胃翻腾得难受,依言向上挪了挪,赵雨壮待他坐定,说了声“张口”后就挖上一大勺红褐色的豆沙糖送到高宝嘴里。
散发热量的豆沙糖甜甜糯糯,既香甜又粘口,这是高宝第一次吃到这么好吃的东西,完全可以跟赵雨壮送的花生牛轧糖相媲美,不停地在口中咀嚼翻滚了半分钟之久,高宝这才把混合着大量口水的豆沙糖咽到肚子里去,死鱼脸终于变成小丑脸,笑着问赵雨壮:“这是用什么做的呀?你外婆的手艺真来丝【水平高】!”
赵雨壮看到高宝开心,自己也跟着莫名的高兴,笑着回答:“就知道你喜欢吃,是用红豆做的,做法呢比较复杂,跟你这小孩子也说不清楚。”
刘兰英做红豆沙的方法比较传统,先用冷水将红豆泡软后装入纱布中,然后放在大锅里面煮沸,接着一边用小火熬煮一边用木椿子不停的挤压纱布,将豆沙从纱布中挤出来,直到纱布中仅剩下豆皮为止,相当的耗时耗力。
“老卵!”高宝说着就将胳膊伸出被窝,要拍赵雨壮的脑袋:“你比我还小几岁呢!”
“别乱动!别乱动!”赵雨壮将高宝探出的胳膊又塞了回去:“你再乱动,我可端走自己吃了啊!”
“不动就不动呗!”高宝跟气宝宝似的,说着就张大嘴巴,等着赵雨壮去喂他。
赵雨壮见到小高宝的这副熊样,还真是哭笑不得,不过好在这熊孩子够壮实又耐打,是贴身保镖的不二人选,对付小卞三是绰绰有余,赵雨壮必须要在短时间内取得高宝的绝对信任和好感,所以忍一时觉得无所谓。
豆沙糖吃完,赵雨壮将空碗放在床头柜上,整个人顺势就躺倒在高宝的身边,两人头靠头的这样睡着,高宝的超长反射弧这时才起反应想起那条大青鱼的事情,着急的问道:“那条大鱼你公公还逮到了啊?”
“你还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啊!”赵雨壮唉声叹气道:“你都掉江里去了,我公公哪还顾得上那条大鱼啊!”
“你是说那条大鱼跑了?”高宝有点不可置信,反复的问道:“真的跑了?”
“不是真跑,难道还是假跑,那鱼富有献身精神呆在网里等死啊?”赵雨壮扭过头,双眼瞪着高宝:“还不就是因为你,如果不是你太蠢,连跳板都不会走,那条鱼怎么会弄丢!”
“怎,怎么能怪,怪我?!是,是,是,是你,让,让我去帮,帮忙的!”高宝被赵雨壮冤枉得情绪激动,口吃的毛病立刻显现出来,恐怕高宝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在家在学校连续不断的口吃习惯,只有在赵雨壮这里才能得到缓解,之前他跟赵雨壮说话可是一点口吃迹象都没有出现。
“就,就,就是怪,怪你!我,我让你去吃,吃屎,你,你还去吃屎啊?!”
赵雨壮学着高宝口吃的样子说话,但高宝并没有生气,如果在学校有人学他的样子说话,他肯定要痛扁那人一顿。高宝只是伸手揪住赵玉壮的脸颊,来回晃荡了几下,赵雨壮反过身扒在高宝的胸口,双手拧住他的耳朵,两人笑闹了好一阵才停止,最后再次头挨头躺下,却双双陷入沉默。
对于那条野生大青鱼,赵雨壮可是私下流了一地的哈喇子,后世做鱼的花样实在太多了,酸菜鱼、沸腾鱼、水煮鱼、剁椒鱼、松子鱼、醋溜鱼片、鱼肠卷肉糜、鱼头豆腐汤、鲜鱼浓菇汤,花色品目繁多,是这个时代的人无法想象的。
赵雨壮记得刘兰英处理这条大青鱼的办法就是把鱼迟了,用盐腌制起来,只有鱼肚子里的鱼肠、鱼卵、鱼油和鱼漂红烧了好大一锅,简直就是暴殄天物般的糟蹋食材。赵雨壮在今早出门前就已经想好了,等刘兰英将鱼迟好,在没有腌制之前,他一定要让陈喜梅赶过来要一块鱼肉回家,就算浪费许多菜油红椒,也要磨着自己的老娘做一锅沸腾鱼出来,如此才算是不枉他赵雨壮身为大吃货帝国的一员。
可惜,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小高宝在坠入江水的那一刹那,就将他的美梦给击的粉碎。当然,击碎的不仅仅是赵雨壮的沸腾鱼的美梦,还有他想通过对后世的熟悉来获得成功的信心。赵雨壮想到既然如此小的事情,因为没有按照前世的模式运行,从而导致了与前世截然相反的结局,可谓是人算不如天算,自己应尽量的以前世的轨迹来作为参考,这样才能获取最大程度的丰收。
临近中午,高宝穿上烤干的衣服回家,赵雨壮四姐弟回家吃中饭,虽然赵雨壮热情的邀请高宝跟他一同回木船社吃顿饭,但小高宝没有向家人请示过,就没敢私自答应。
因为要忙着炸占肉,陈喜梅的中饭菜就做得相当简单,一盘油渣炒老青菜、一盘大蒜炒鸡蛋和一大盆酱油汤。酱油汤做起来最是便捷,用不了一分钟,在大搪瓷盆里将食言、酱油、麻油、葱花、芫荽、开洋【小虾米】和榨菜末等佐料放好,然后冲入开水搅拌均匀就算完成。
赵远山下班回家,看到陈喜梅炸的占肉有些老,笑着说道:“梅啊,你今个怎么把占肉圆子炸焦了,大失水准喔。”
陈喜梅却是罕见的没有回应,因为她从陈守仁那里返回到木屋后,就一直处在精神恍惚当中,疑神疑鬼的认为今天出的这事肯定跟她昨天的动机脱不了干系,如果赵雨壮知道自己的老娘没有重责自己完全是因为这个原因的话,估计下巴要笑掉地上。
午后,赵家三姐妹拿着毽子跟父母报了备,去河对岸跟其他女孩子比赛,唯独赵雨壮被陈喜梅强留下来,不允许他今天再出去闯祸,整个下午赵雨壮就只能看陈喜梅炸占肉,煎蛋饺。
陈喜梅并不是只有过年时才做肉圆,平常日子偶尔也会做一两次,因为不是冬季,做出来的肉圆难以存储。不过,穷人总是有穷办法,在非冬天做出来的肉圆是保存在荤油里面的,荤油在常温条件下有多久的保质期,里面存放的肉圆就有多久的保质期,吃的时候只要用筷子夹出来即可。
煎蛋饺要比炸占肉费事,工具是大铜勺,左手一直端着铜勺,右手则进行各种操作。将肉糜、蛋液、菜油放置在身旁准备妥当,接着将大铜勺端着悬空放在煤炉火芯上,用生姜梗子沾上菜油在铜勺内部涂抹均匀,然后挖上一勺蛋液置入后慢慢的倾斜旋转铜勺将蛋液铺在铜勺内部,在蛋液没有完全煎熟前,用筷子夹入一块肉糜,迅速的将蛋皮对折,待蛋皮相互粘牢后来回翻滚着煎几下,只要将蛋皮煎至金黄即可,并不需要将里面的肉糜煎熟,因为这只是初加工,蛋饺真正食用还是需要跟别的食材搭配使用,比如做红烧肉、比如做大杂烩等等。
母子两人,一人专心一致煎蛋饺,一人聚精会神望痴呆,浑然不觉得时间流逝的飞快。日头偏西,屋外传来一个男人的咋呼声:“陈大姐,还在家啊?”
陈喜梅连忙放下铜勺,跨步走出小木屋,赵雨壮也好奇的跟上前凑热闹,只见陈喜梅满脸堆笑的跟穿着破旧的来人打招呼:“何小关,都快过年了,怎么有空过来?”
叫着何小关的三十多岁的瘦小男将手中的竹篮子举在胸前冲陈喜梅晃了两晃的说道:“就是因为快过年了,所以兄弟几个将这几天没卖掉的鱼拢了一篮子给姐姐送过来!”
何小关口中的几个兄弟分别为何小关、何大关、谢云天、马建军和曾世清,是陈喜梅轻狂无知时在高资渔业大队中结识的几个活闹鬼,陈喜梅常年在长江沿线跑短途运输,跟常年在长江上捕鱼的这几人属于不打不相识。
有年夏天深夜,陈喜梅的船队停靠在高资港装石料,结果这几个活闹鬼竟然划着小渔船扒上船队搞偷窃,好死不死的何小关和何大关这兄弟两人扒的就是陈喜梅的船。陈喜梅发觉后,拿起竹篙撵着两人追打,从船尾打到船头,从船头打到河里,再从河里打到船底。
何小关和何大关仗着自己水性好,以为跳到分洪河中就逃脱升天了,没想到陈喜梅一个猛子跟着兄弟两人就下河,最先抓住何小关的腿拖到船底,将何小关摆平后,接着又将何大关按到了船底。货船的船底是平的,就算水性好的人也不敢胡乱钻下去,万一一口气憋不住,说不定就顶着船底上不来了,如此只能死路一条。
陈喜梅只是给兄弟二人一个教训,并没有想要他们的性命,觉得时间差不多了,这才将他们捞起来,在渔业大队称王称霸的兄弟两人彻底被陈喜梅的狠辣劲给折服,眼泪鼻涕一大把的纷纷拜倒在陈喜梅的石榴裙下,与两人称兄道弟其他三人顺理也成了陈大姐头的小走狗。
“在马桥口,也就剩你们几个老弟弟想着我了。”陈喜梅也不客气,接过竹篮,推着何小关的肩膀走进小木屋道:“你先坐下,我给你泡杯茶。”
何小关在长条凳上坐定,看到煤炉箱旁边的小方桌上摆着一大盆早已炸好的占肉圆子和蛋饺,涎着脸笑道:“陈大姐正在做蟹粉狮子头啊,有没有我们兄弟几个的份啊?”
陈喜梅将前些日子从刘兰英那里讨来的毛尖取出一爪,放到搪瓷茶缸里,灌入开水递给何小关,假麻假麻地啐道:“哪年没有你们的份?亏你说的出口!”
何小关接过茶缸,拍了一记马屁:“没有陈大姐的蟹粉狮子头,我们弟兄几个年都过不好。”
陈喜梅还是被何小关的好听话吹捧的飘飘欲仙,笑着说道:“惯会说好听的哄老子!”斜眼瞧到赵雨壮坐在门口看两人说笑聊天,向赵雨壮招招手:“小壮,叫叔叔!”
“何叔叔好!”赵雨壮并不吝惜自己的舌头,甜甜的叫了一声,正如自家老娘说的一般:息头打个滚,喊人不惜本。
何小关听到后,高兴的冲赵雨壮说道:“小壮啊,叔叔可没压岁钱给你哦。”
赵雨壮人小鬼大的回道:“不用,不用,只要叔叔经常送些卖不掉的刀鱼啊,鲥鱼啊,螃蟹啊什么的,比给压岁钱好一万倍!”
何小关大笑一声,将口中的茶水都喷了出来,冲陈喜梅说道:“陈大姐,你家这个小子了不起啊,能说会道,鬼机灵精的,长大了肯定有大本事。”
何小关的话,令赵雨壮自己都觉得奇怪,他小时候确实聪明机灵能言巧语,可惜随着年龄渐长,这些天赋全部消失,只剩下了超强的记忆力,都说女大十八变,变的是外形,男大二十变,变的是性格,看来确实如此。
“成龙成凤,还不是要看他自己,几十年后的事情,谁说得准。”陈喜梅瞟了一眼赵雨壮,坐在何小关对面的长条凳上,将大饭桌一角上的南京烟抽出一根递给何小关。
何小关赶忙放下茶缸接过,马屁不歇地说道:“三岁看大,七岁看老,小壮过了年就八岁,我看差不离。”
“你们几个呀,就跟我家赵远山一样,尽会哄老子穷开心。”陈喜梅自己也抽出一根香烟点燃,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喝茶抽烟说话。
闲聊了半个小时,何小关起身道别,陈喜梅将何小关送的杂鱼倒入脸盆,接着从碗橱架上取下两个铝制方饭盒,用蟹粉占肉圆子装满,随后又从挂在东墙铁钉上的网兜里取出整条大前门拆出五包,一起递给了何小关。
何小关连连推脱,说道:“肉圆可以拿,香烟不能要。”
陈喜梅立刻摆下脸色,骂道:“你还当老子是你们的大姐啊?要是认的话,就拿着。再说,又不是给你一个人,你们几个一人分一包。”
俗话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在长江捕鱼为生的渔业大队没有自己的土地,只能靠卖鱼赚钱,可惜此时鱼价非常低廉,贵为长江第一鲜的长江刀鱼的价格不过跟五花肉差不多,而且还是季节性的,只能在每年的二月至四月才能捕捞到,可想而知他们的困苦不比陈喜梅一家差多少,渔业大队众人的财产就是渔船、渔网和在长江岸边搭的木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