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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走火入魔 ...


  •   章四十四

      “国常路小姐,生日快乐喔!”一大早接到冢田的电话,我不禁有些恼火。
      因为在附近出差,周五的晚上,我顺势住进了三轮先生家中。
      三轮先生提议提前庆贺生日,加上小黑,我们三个人一起玩抽鬼牌玩到很晚。刚刚睡了四个多小时,就被这毫无意义的电话弄醒了。

      为了让上次的见面看起来不那么突兀可疑,我一时没将这个人的联系方式拉黑,如今真是倒了大霉了,“谢谢,我好开心哦,冢田先生居然记得我的生日呢。嗯嗯,约会?抱歉呢,我在外面出差,是呢,好遗憾哦,拜拜。”
      好不容易挂掉电话,我连续深呼吸两次才平复了厌恶的心情。
      这下完全清醒了。
      干脆披上外套走到门口,才推开门便结结实实地打了个大喷嚏。兴许是昨夜的疏忽,外廊的窗半开着,白色的晶体随冷风飘进来,无声无息地融化。
      竟然下雪了。
      这间二楼拐角的房间外廊,倒是十分适合看雪景。我回身取来件厚棉服,重新走到廊下时,三轮先生不知何时来到了,安静地站在窗前。
      “轻轻飘飘雪满开,破晓看花来。”
      缥缈得仿佛下一秒就会消失的男声,随口吟出一首咏叹雪的俳句。我却恍惚觉得面前的这个男人,目光所望之处并非是眼前雪景,而是什么更遥远的目力不可及之处。
      “是怎样的未来呢?”我无声无息地走到他身后,轻声询问。
      “嗯?”还是那样温和而淡然的笑脸,“天女想知道何处的未来呢?”
      我敛住笑容,望着远处层层叠叠地白色山林。

      这几天,调查进行的很不顺利。
      名为中也直人的研发中心主任十分地难以对付。集体聚餐上滴酒不沾,风俗店的招待婉言谢绝,更休提单独接近。连国常路这个姓氏惯例的便利都失去了,看到我胸牌上的姓名,他既没有显示出亲近,亦无逃避,仿佛只是个不卑不亢的技术人员。
      同行的各路同僚自然地将之称为技术人员的乖僻。搞研究的人,总是不堪入世的嘛。
      若不是确定他曾主持那个不清不白的项目,我大约也会如此一笑置之。
      然而对方已摆出如此孤绝傲慢的态度,投资团的我若是继续刻意接近,反而引人怀疑。
      无法近身便无法使用吐真剂。而被黄金氏族严密看守,又被宗像礼司盯住的我,若是采取恐吓之类动静太大的手段,一定会被捉住马脚。
      如此一来,竟然有些无路可走了。

      总有一天会在某处相遇的那个真相,究竟到何时才会见到呢?
      我收回目光,看着身边的三轮先生,“我正在做的事情,结果究竟如何呢?”
      “那个项目恐怕没太多利润空间。”他竟一板一眼地做起了投资分析。
      “三轮先生!”我有些恼怒地看着他,“我不是小黑,别把我当小孩子。”
      “啊呀啊呀,生气了。”在我头上温柔地揉了揉,他轻声说,“天女,你认为预言的本质是什么?”
      为什么突然讨论起了这个?
      我顿了顿,“描绘未来的形状?”
      他再度发问,“那么,命运是可以改变的吗?”
      不能吧,如果命运可以改变,那么预言算是什么呢?
      可是——
      我忽地抬目直视着三轮先生的眼睛。
      “如果命运是不变的。那么我对你说不会有结果,你就会放弃吗?”三轮先生的目光依旧慈爱,却有隐隐的悲哀浮出。
      “不会。”没有犹豫,我摇了摇头,“即使如此,我也不会放弃努力。”
      “命运啊,这个词被塑造出来,就暗含着‘既定’之意。”三轮先生向着窗外伸出手,雪花落在他的掌心,过了一会儿才慢慢消失。“但这是悖论,因为存在着预言。预言测量着命运,也改变着命运。”
      “预言改变命运?”我无法理解,“如果命运可以改变,预言还能称为预言吗?”
      “是。”三轮先生点了点头,“正因如此,预言只能是模糊不精准的,大部分时候隐藏在雾霭之中。有时候我会想,预言代表的,大概就是命运可以被人所掌控的那部分吧。”
      “所以,我无法告诉你确切的答案,天女。”他略显冰冷的手轻抚上我的长发,“无需多想,就按照你自己的愿望走下去吧,答案一定会出现在路的尽头。”

      是让我继续做下去吗?
      反叛黄金之王的事情,三轮先生应该察觉到了吧。这样欺瞒那位大人,不担心会被追责吗?
      迟疑片刻,我终于开口,“您不告诉那位大人吗?”
      “哎呀呀,把我当成到处嚼舌根的家伙了吗?”三轮先生开朗地笑起来。
      我也忍不住笑了,“还不是出卖了我,呐,我的户籍怎么变成国常路天女的?我查过了,根本不是两年前参加考试的时候哦。四年前,我刚来这里没多久,就已经被移籍到那位大人名下了!”

      “四年前的今天,我想过要收养你,就像收养小黑一样。”
      三轮先生温柔地看着我,然而,拜托黄金之王改换户籍时,却发现了我与国常路家的渊源。
      “尽管如此,在不得不放手之前,我还是希望能够把你留在身边。”说到这里,三轮先生孩子气地挤了挤眼睛,“毕竟,大觉先生可不像能带好孩子的人呀!”
      鼻尖突然微微发酸,我抓住三轮先生的衣摆,将脸藏在他敞开的打褂衣襟里。
      “哎呀哎呀。”好像要替我拭去眼泪似的,他的手伸了过来。
      “不要。”我抓着打褂衣襟,把脸埋得更深一些,“谢谢。”
      “说什么啊,是我要感谢才对。把无处可去的孩子们留在身边,比起慈悲,或许是寂寞也说不定。”
      “干嘛说这种老人家的话。”
      “因为就是老人家嘛。”三轮先生的笑声低沉了一些,轻轻拍着我的背,他将我往怀里揽了揽。

      返回东京时,天色已向晚。与飘起了雪花的深山不同,这里天色阴沉却依旧无雨无雪。
      在近郊的车站下车,我走进路边花店买了一束百合。“是去看望长辈啊。”小哥一边包扎花束一边问。
      “不,是朋友。”
      “啊,那真是遗憾。”将百合扎紧递给我,小哥语气平淡。
      “在这里做这份工作,该是见多了吧,悲欢离合也好,生离死别也好。”抱着鲜花,我向他微微点头。
      “啊,什么样的事都能见到呢。”他指了指身后一小桶像铃铛一样开满枝头的粉色小花,“还会有人特意买这个去呢。”
      “这个怎么了,不是风信子吗?”我不解地说,“风信子有什么不好的寓意吗?”
      “这是欧石楠啊。”他无奈地拖长了声音,“孤独,背叛,尽是些不好的意思,也会有人特地来订这个呢。”
      “是这么回事啊。”盯着那些小花看了一会,我笑了一下,“譬如送给前男友吗?”
      “谁知道。我可不敢问,订这种花的男男女女,脸上可全是怨气啊。”
      再次向他点头告别,我抱着百合转上花店旁长长的台阶。拾级而上,便是一片小小的山坡,铅色的云层与枯黄的草木间,夹着一块块长长的碑石。
      在这片荒芜的冬日景象中,唯余一抹亮色,路标似的在风中摆动。
      我抱着百合快步走过去。
      碑前的花筒里已经插上了白菊,间或有几枝紫色的三色堇杂居其中,想来是宗像礼司的手笔。那是筑紫生前很喜欢的花,曾经那间小小出租屋的窗台上,就摇曳着几盆这样的小花。

      我弯下腰,将花束放在花筒前。
      洒扫过的碑石一尘不染,上面筑紫光希四个字的边缘微微磨损,或许是曾被无数遍抚摸过的关系。
      大有前途的幼子突然夭折,那对父母哭倒在碑前,一遍遍抚摸,一遍遍呼唤着爱子姓名时,宗像礼司也站在旁边吗?又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对我的存在缄口不语呢。

      我后退两步,注视着墓碑周围那片亮眼的小花。与花店里一模一样的粉色小花,迎着冬日的冷风,欢快地摇摆。
      自我回到东京后第一次来便盛开在这里的这片野花,我曾以为是上天对于早逝之人的怜悯。
      如今看来,倒像是什么人刻毒的祭奠。

      孤独,背叛,种下这片欧石楠的人,心里究竟怀着怎样的情绪呢?
      拔起一株欧式楠,我不自觉地用手指描绘着那个名字——
      grimm,格林。
      是你吧。

      踏上那株不再招摇的粉色小花,用脚尖碾了几个来回,再将它踢到角落里。
      总有一天,我会彻底揪出你,就像将这里所有的欧石楠全部连根拔起一样。

      “眼神真是可怕。”
      湊秋人盯着我的脸,“在速人和盐津先生买门松回来之前,麻烦你把表情整理好。”
      “你倒是做不做。”我不悦地盯着他。
      “绑架,威胁,你还真是越玩越大。”他嘲笑地看着我,“搞搞违禁药品就算了,我和□□的关系还没亲密到可以拜托他们去绑架别人的家人啊。而且,以赤组二把手和盐津先生的关系,我刚张口,就会被镇目町的□□捅到草薙出云那里,紧接着盐津先生可就提刀来砍我了。”
      我烦躁地把挎包甩在沙发上,“我真的走投无路了。”
      “不至于吧。”湊秋人耸着肩膀,在我授意下跟踪了中也直人两周时间,他对那个人的活动轨迹了若指掌,“周末必定返回东京的妻儿身边,不喝酒不应酬没什么朋友,经常被老婆骂,从来不跟奇怪的人的接触。不就是个普通的妻管严窝囊废嘛。至于这么大费周章吗?”

      “正是这样才可怕。”我皱着眉头,“没有朋友,对于普通人或许是窝囊的表现。然而对于那个人来说,更像是抱持着绝不与人言说,将秘密埋藏到死的决心。即使在神奈川的研究所里,他好像也从不在闲暇时间离开宿舍。”
      以手为刀,在空气中果断挥下,我咬着牙齿,“所以,我想了很久,对这种人,只有从身边的人下狠手。”

      “我说你啊。”突然有冰冷的物体贴上脸颊,我惊得从沙发上跳起来。
      湊秋人手持一罐冰镇可乐按在我脸上,“冷静一下,总有别的办法的。”顿了顿,他似笑非笑地补充道,“别忘了,你是个很有魅力的人。”
      “你把我当什么人了!”我顿时大怒。
      湊秋人不以为然地偏过脑袋,“我的意思是说,你是个很容易让人卸下防备的无害之人。想点别的办法接近如何?”
      有什么念头划过脑海,我微微迷茫地看着他。

      “别被焦虑逼迫到走火入魔了。再这样下去,你会变成过去的我和速人。”他自嘲般摇晃着脑袋,在桌边坐下,扎起新年用的装饰花,“放下焦虑吧。生活单纯的人就用单纯的方法接近,你这样无害的年轻小姐,有一百种偶尔接近一个人的方法不是吗?”

      “我先走了。”我抄起挎包,和他道别。
      “哎?不和我们一起过新年吗?”湊秋人很是意外,“盐津先生还没回来呢。”
      “很遗憾,我要深入敌人腹地去了。”我笑了笑。
      湊秋人吃惊地大张着嘴,“哪有在新年去接近别人的,明显的居心叵测啊。”
      耸了耸肩,我扬了扬手中印着国常路家徽的门卡,“阖家团圆之刻,自然是要向那位看管我的大人请安了。”
      仿佛觉得这是极为荒诞的状况,湊秋人按着额头,“这可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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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走火入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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