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雪书》杨文慕

916、第九百一十五章 权力者

　　偏殿里，夏一帆已经在轩辕境面前站了许久了。
　　轩辕境双手撑在桌案上虚撑着的额头，看上去很烦恼，也很痛苦。那些本来可以永远埋葬的秘密，因为杨珏的层层设局而再也隐瞒不了，真相浮出水面已经是呼之欲出，现在只是看沐稳醒来之后的态度。
　　不过事情都已经到了这一步，还能有什么希望可言。
　　就算轩辕倾和腹中骨肉的事情可以慢慢磨平，但是轩辕映的事情绝不可能。轩辕境回想起来，都觉得自己太过偏激大胆。但是他真的控制不了，轩辕映从小被沐稳教育得太好，假以时日绝对是心头大患。
　　而且沐稳的意思很明显，就是要将轩辕皇室的江山交给轩辕映，到时候轩辕映随便一撒娇开口，沐稳更不会拒绝他。
　　一旦到了那一天，自己又还剩什么？又会落得什么下场呢？
　　不管是为了自己私心，还是为了江山大业，轩辕映都不能留。
　　所以自己唯一的选择就是杀了他，并且永远将真相掩埋。可是总有人不会让你轻易安生，就算你是天下之主，尘世也永远不是你说了算。
　　夏一帆脚都站麻了，只能低声开口：“皇上？皇上……”
　　轩辕境抬起头来，通红的眼睛冷冷看着夏一帆，愣是把夏一帆吓得寒毛倒立。
　　“夏一帆，你可知罪？”
　　“微臣不知。”
　　“你究竟帮着延沂在背后瞒了朕多少事情！延沂说，朕有什么想知道的，都可以来问你，当年的那些事，你最好一桩一件全都说给朕听。”
　　夏一帆反正也打算说了，跟现在轩辕境这些事情比起来，当年那些事情都已经没有任何隐瞒的意义了。轩辕倾已经死了，还带着沐稳尚未出生的孩子死了。就连轩辕映都已经死了，沐稳也不会在意其他事情了。
　　“皇上，在我说过去的事情之前，你可不可以回答我一个问题？”
　　“你问。”
　　“对映儿那么小的孩子下那样的毒手，你心里当时究竟是如何想的？延沂跟我说过，当年他父亲死的时候，只有你和延沂在他父亲身边。他父亲的遗愿就是要你好好照顾他长大，你怎么下得了手？”夏一帆眼中泪光颤动。
　　从小看着长大的小孩子，被所有人宠爱着，可是转眼间，却遭到这样的厄运，还是被自己的亲四叔这样杀害。差一点死得暗无天日，可怜得让人心疼。
　　轩辕境目光投向夏一帆脚下站的地方，那里的毯子已经换了新的，但是那一天雪狸冲进来撕坏了那一块地方，当时就是轩辕映的被绑回来的地方，轩辕映身上当时已经有了伤口，所以鲜血都渗透到毯子下面，洗了好久才洗干净。
　　其实这个世上所有人都希望自己可以拥有毁灭一切敌人的力量，可以护好自己想要的，以及已经拥有的，都会不计代价的去做。
　　可是现实里，没有几个人有这个能力，所以大多数人也只是想一想而已。
　　偏偏轩辕境有了这个能力，所以他可以将所有想抹杀的敌人都清除，并且用任何可以让他享受和发泄的方式。所以世人常说权力会改变人，实则是因为权力可以让人实现心中任何的痴妄，把不可能变成可能。
　　没有人可以拒绝这种诱惑，也没有几个人可以在这种权力面前克制自己。
　　当一个人可以主宰世上大多数命运的时候，人命在他眼里早已经没有价值。
　　那些所谓的感情，他已经不需要，因为他自己很清楚，那是奢望，不会有几个人对他有真情，他唯一可以做的，就是用手中的权力，留住想要留住的，抹杀掉想要抹杀的。当然，在别人眼里，也没有人痴妄可以用感情打动他。
　　就算是沐稳，也都时刻注意着分寸，所以故意的距离和点到为止，在一定的意义上，才是保证了他们后来感情的基础。
　　关于亲情的取舍，这个问题已经不用再问，被自己的亲生父皇算计了十多年，最后又被狠狠抛开，就算有再多的感情也已经耗干了。所谓的亲人，只分两种了，听话的和不听话的，顺我者昌逆我者亡，自然是血脉开始清扫。
　　那几个兄弟，若不是早就当年就放弃了皇位的竞争，现在也绝不会可以富贵度日。至于抢过皇位的轩辕然，现在幽静在皇陵守陵，过得凄凉。
　　这并不是轩辕境一个人的凉薄和错，而是所有权力者的高处不胜寒。
　　旭阳宫偏殿里。
　　杨珏一直坐在椅子上发呆，秦倾画也坐在一旁沉默着。
　　“赤巠，你还记得当年你第一次来圣贤书院的时候吗。”秦倾画先开口打破沉默，他知道杨珏现在心里很痛苦，也许让他自己一个人静一静更好。可是有些事情若是自己能够想通，便也不会执迷不悟这么久了。
　　杨珏一怔，然后轻声开口：“记得，因为师傅和古先生都是天下皆知的俊杰，而且圣贤书院又出了轩辕境和延沂这两个弟子，早就名满天下。在来炎国之前，我就想着，若是到时候行动自由，我一定要去看一看。”
　　“赤巠，为师到今日依旧记得第一眼看见你的样子，虽然早就听闻过玄国的九皇子，但是亲眼见到的时候，为师还是被惊到了。哪有皇家的孩子这么干净的，眼中才纯真和无邪让人倍感亲切，是一个让人很舒服的孩子。”
　　“原来师傅那个时候是那么看我的，我还以为自己一直不成器，就算是当初收我为徒，也是难以拒绝，一直都觉得自己没有让师傅满意过。”
　　秦倾画摇摇头：“第一眼见你我就喜欢，但是那个时候你刚刚来炎国为质，形式未名，暗中盘根错节的利益牵扯，还有各路虎视眈眈的人，谁也摸不清轩辕策安排你进圣贤书院的本意，所以就算是觉得你不错，也刻意与你保持距离。”
　　“但是后来相处的越来越多，越会被你吸引。有些人是一见惊艳，有些人却是越品越香，后者，讲究的更多的是后来居上。”
　　杨珏轻轻摇摇头：“我没有那么好，在师傅眼中，也只是一个除了善良一无是处的皇子吧。应该说，师傅真正对我留意，是解了子母蛊之后吧。”
　　“赤巠，你说的没错，没有无缘无故的人心靠进，你也该明白，那一场靠进是延沂的故意为之。他很清楚你想要真正的学有所获以及背有靠山，就需要重新学习很多东西，你需要的是一个良师，一个足以让你改头换面的良师。”
　　“不过那些有着权力牵扯的人太多了，君弋也不会再收弟子，或者该说，君弋并非是适合你的良师。世上所有非亲感情，讲究的也都是一个缘分，而缘分得以延续的最大保障就是两个人彼此之间求同存异共同点的多少。”
　　“延沂他很了解我的过去，也知道我们成为师徒才会真的各有裨益。我不敢说你有今日都是我的功劳，但是你的学业和武功，以及才智和胆魄能有今日，我在其中，至少有四分功劳，你自己有五分，剩下的一分是天意命运。”
　　“而你整个人生有今日，我却只有一分功劳，你自己有六分，延沂有三分。他开启了你新生的命轮，无论是好的还是坏的，若是没有他这三分，那么另外的七分不一定有。”秦倾画说的语重心长。
　　杨珏何尝不懂，原本天差地别根本不可能有任何牵扯的两个人，最后却一步步走到千丝万缕的牵扯里，倒退十年，根本是不可思议的事情。
　　“师傅，我对延沂的感情很复杂，有崇拜，有感激，有怨恨，有爱，有自私，但是这些都不影响我想一直把他留在身边，一直对他好。或许这一次我的做法确实有些过分，但是换成轩辕境在我的位置，他也会这么做的。”
　　秦倾画眼中满是悲悯：“同样，换成你在轩辕境的位置，轩辕境做的那些事，你也都会做，你应该庆幸的是，那些事不是你做的。轩辕境对延沂或许是单纯的霸占和私欲，但是你呢，你自问一句，你有没有在报复延沂？”
　　“报复？”杨珏口中轻声呢喃，然后轻轻一勾唇角。“或许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