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雪书》杨文慕

902、第九百零一章 两难欲望

　　淅淅沥沥的冷雨下个不停，敲打在楼瓦青石上。
　　面对杨珏这样的质问，沐稳轻轻摇了摇头：“自古美人如英雄，不得人间见白头。没有任何一个怀有天书传人之血的人的结局是寿终正寝的写在凡世里，在俗世里是找不到他们寻常的结局的。”
　　“属于他们的结局，往往是一句英年早逝或者红颜薄命。所以世间也没有人是我的结局，你不是，子弘也不是，没有人是。”
　　杨珏听到此话，心里虽然平复了一些，但是更多的是心疼。
　　“既然如此，为何你一定要留在轩辕境身边呢？以前是我没本事，我没有办法保护你，也没有办法守护我们之间的一切，但是现在不一样了。”
　　“轩辕境能给你的，我炫斗能给你。即使我不是你的结局，难道不可以在你结局之前让我一直陪在你身边吗？”
　　沐稳压低了纤长的睫毛：“可能我就是一个固执的人，我从小就认定了一件事，就是将子弘扶上天地王庭。像我这样的人，从生下来就注定了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所以难得我有一个目标，我自然要做到最后。”
　　“延沂，你绝不是那种仅凭亲情血脉就认定轩辕境的人，你到底为什么那么认定他？”杨珏明白，如果轩辕如当初没有死，那么沐稳绝不会选择轩辕境。
　　“我当然不是因为亲情血脉，而是因为，他是我一手培养起来的，完全是按着我心中英明君王的模子刻出来的。而且我能掌控他，他不会让我失望。”
　　杨珏摇摇头：“我也是你培养起来的，你也能完全掌控我。”而且我绝不会让你失望，而轩辕境，早就背叛你了，他做的那些事你一定会失望。
　　“我问你一个问题，你跟我说实话。”沐稳忽然认真的看着杨珏。
　　“你问。”
　　“你现在想要的究竟是我？还是我和天下？”
　　这一个问题乍一听之下并没有任何矛盾，杨珏当然是想要沐稳，同时也想要天下，因为有了天下才能真正做天下之主，才能将守护好一切。可是，杨珏却听出了沐稳话中深意，这个深意，让他不寒而栗。
　　按照现在的局势，炎国和玄国必定会联手先灭了墨国，可是灭了之后呢？先不说轩辕境会不会信守原先的诺言跟杨珏公平决斗，就算是轩辕境真的愿意跟杨珏公平决斗，杨珏在武功和谋略以及手段上，未必是轩辕境的对手。
　　当然最可怕的就是轩辕境到时候反悔，他要以炎国的强大来欺压杨珏，那么杨珏也无可奈何，就算誓死抵抗，也不过是螳臂当车，被覆灭只是时间问题。
　　所有的局势对于杨珏来说都是不利的，就算他现在想继续以前的打算，作壁上观等着坐收渔利，只怕也不可能了。毕竟现在墨国的君王已经不是张灵昭，而是张灵御，随时会对玄国用兵。而他敢这种时候背叛轩辕境，炎国也会发兵。
　　所以他现在已经没有退路了，唯一的前路就是跟炎国并肩作战，在战争多多掠夺疆土，积攒实力，等着最后轩辕境给予他一个什么样的机会。
　　不过，在所有的败局面前，他有一个唯一的生机，就是沐稳。
　　现在沐稳的天书传人之血已经觉醒，那些在墨国皇宫和墨国战场上的所作所为已经足以证明沐稳现在强大到可以毁天灭地，甚至连张灵御都无法阻止他。以这样的沐稳跟张灵御对峙，再加上乐鸢的血脉天赋，必定灭了墨国。
　　至于炎国，更不必说，沐稳知道炎国大大小小所有的机密，更别说那些军事布防，就连每一个将领的心性和本事都掌控得一清二楚。
　　何况，离开了沐稳的轩辕境，就跟断了一臂的残废人一样，绝无活路。
　　这一切的转机都系在沐稳一个人身上，只要有了沐稳，那么天下迟早都是他的，他可以放心大胆的走每一步，再也不用陷入这种困局中。
　　不过这个转机的前提是，沐稳愿意跟他走，愿意帮助他君临天下。
　　既可以得到沐稳，又可以得到天下，他的所有愿望都可以实现。就如他当初在懵懂不安的年纪开玩笑跟汪泽谧说的那样，坐拥江山，怀抱美人。
　　自己心里一直都明白，可是却从来不愿意多想。因为在爱情的欲望和权力的欲望面前，杨珏如同千百年来所有的帝王一样，根本不会去做选择，因为他们的心意和他们的宝座已经为他们做出了选择。
　　沐稳看着杨珏沉默的样子，继续轻声开口：“你现在还愿意像十五岁那年那样，站在圣贤书院的白樱花下，笑着对我说，愿意把玄国江山给我吗。”
　　杨珏的目光也投向了淅淅沥沥的雨幕，在沐稳面前，真的无需假话。
　　“或者说，你还愿意去站在爷爷墓前，跟他说，你愿意为了跟我相守在一起而放弃皇位吗。”沐稳轻轻闭上了清冷的双眸。
　　这一天，杨珏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清梦别院的。
　　只是淋着小雨，一步一步的走在街道上。走到圣贤书院鎏金门匾下，看着那气势恢宏的四个大字，想着自己十五岁那一年第一次看见这里的时候眼中的惊喜和向往。顺着那些回廊小道去走，想着自己第一次迈进这里时的天真和喜悦。
　　走到学堂里，坐到自己曾经坐的位置上去，已经落灰了，却根本无力擦拭。想着在这里重逢延沂的那一天，自己十五岁的心悸动了一个过去的开始。
　　沐稳说得对，感情没有向前和向后的，走到哪一步只能是哪一步。
　　即使他们还是他们，但是他已经许不出当年的诺言，他觉得自己更爱沐稳了，更强大的可以保护沐稳了，但是当摆在江山的天秤上之后，却轻如鸿毛了。
　　炎国皇宫，轩辕境一觉醒来，发现沐稳就坐在身边。
　　沐稳抬了一张小桌放在床边，一边守着轩辕境睡觉，一边在明黄的圣旨上写着什么。看到轩辕境醒过来，他放下了手中的玉笔。
　　从沐稳昏迷以来，轩辕境其实就没有睡过什么好觉，刚开始的时候完全无法接受这个事实，不断的尝试各种方法来唤醒沐稳，几乎连国事都荒废了。但是随着一次次的失望，他也只能一边尽心照顾沐稳，一边处理一点国事。
　　可是整个人的精神一直不好，有时候明明已经疲惫得不行，却不愿意睡去，只是搂着沐稳一夜一夜的说着话，因为他知道沐稳可以听到，哪怕沐稳不回应他，但是这样说着话，他心里才能好受一些，否则他都快要奔溃了。
　　他一直强撑着，就是想要等沐稳醒来。
　　昨日沐稳终于醒来了，而他再也强撑不下去了，虚弱的昏迷过去。
　　轩辕境睁眼醒来，看到沐稳就在身边，他什么都顾不上，立刻就扑上去抱紧沐稳，声音略带沙哑：“延沂，你终于醒过来了，终于醒过来了。”
　　沐稳拍拍轩辕境的背：“这句话是我说才对，醒了先吃点东西。”
　　立刻就吩咐了段渊下去准备膳食，却也不离开轩辕境，只是让轩辕境这样静静的抱着他。因为轩辕境一直陪在他身边，所以他知道轩辕境这些日子所受的所有煎熬和痛苦，这些时光，近乎把轩辕境磨得奔溃。
　　一次又一次感受他抱着自己在深夜里哭得撕心裂肺，一次又一次听到他近乎绝望的在自己耳边说着话，自己却无法回应他一句，也无法抱他一下。
　　如今自己终于醒过来，欠他的，一定会补偿给他。
　　轩辕境轻声问沐稳：“你一直守在这里没有离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