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雪书》杨文慕

809、第八百零八章 沉沙葬心

　　沐稳记得张灵御曾经跟他说过一句话。
　　爱一个人没有错，可是，不爱一个人也没错。
　　世上的感情从来都是不公平的，没有哪条天地道义规定，你付出了多少感情就可以收获多少感情。人海茫茫，要找到那个对的人，比登天还难。
　　当初听这句话时，沐稳觉得张灵御在找借口的胡说八道，不过那个时候沐稳只不过是一个自以为已经经过情事，实际却初生之犊的孩童。那个时候的沐稳想的很简单，两个人家世容貌性格平等，又性格相投，那么又岂会不对。
　　可是如今回首，沐稳才觉得自己错的太过离谱，哪里来的对？
　　一颗真心想要遇到另一颗真心，何止登天之难。
　　沐稳自问这些年在情事上亏欠了很多人，当然，他也被人亏欠过。世道常轮回，苍天饶过谁，不会因为他沐稳是天之骄子就永远都高高在上。在情爱里，再尊贵的人也会卑微，也会无可奈何，也会受伤，也会求而不得。
　　这世上的很多恩怨情仇，大抵都要以阴阳来定论吧。
　　如今滇国被灭，墨国一开始就想要疆国，只是张灵御也是人不是神，他没有办法跨过苏郢的《沉沙曲》沙漠，所以他的下一步应该是辰国。从四面八方将炎国完全包围起来，这意图已经很明显。
　　随着沐稳的一声令下，炎国大军在宋梓犀和柳言旭的带领下进入沙漠。而沐稳，统帅后方军士留在营地，并且摆下五行八卦阵。
　　进入沙漠的军士都在脖颈上挂着一枚小镜子，而小镜子上都抹了死尸的血。
　　后方军营。
　　金，木，水，火，土，五行方位上都摆上了响应的器物，金，摆着沐稳的琅嬛剑；木，摆着刻了沐稳姓氏和生辰八字的柳树；水，摆着一杯沐稳的鲜血；火，点燃一根鲛人烛；土，摆着从沐稳靴底上刮下来的沙土。
　　乾，坤，震，巽，坎，离，艮，兑，八卦方位均是以数十万将士的眉心血融汇，而绘制出来的图案。诡异而神秘，却透着说不出的庄严。
　　沐稳一袭如雪白衣盘腿坐在阵中，面前桌案上摆着一方古琴。
　　修长白皙的手指轻轻搭在琴弦上。
　　军队进入沙漠的第三天，没有遇上任何敌人，依旧赶路。他们有十天的时间越过沙漠去到疆国城镇上，但是这十天里，必定会遇到恐怖的事情。
　　第六天，所有士兵都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疲劳，只盼着赶快走出沙漠去。
　　炎炎烈日下，士兵们似乎是行尸走肉的前行，身体都胀的痛。宋梓犀和柳言旭按照沐稳教的方法，每晚驻扎的时候，都要跟士兵们讲一遍胜利之后的事情，让那些士兵想着家乡的亲人，想着富贵和胜利。即使如此，行军却越来越艰难。
　　忽然，远处似乎传来了呜咽的箫声。
　　宋梓犀和柳言旭立刻下令让士兵警惕，并且检查面前的小镜子，让镜面对着外面，绝对不要慌乱。然后所有士兵都看见前方沙漠里似乎有一面巨大的水镜，隐隐约约看不真切，却让人移不开目光。
　　只见身着素墨衣衫的苏郢立于水镜中，修长华美的发丝美得让人窒息，一双似山水泼墨的眼眸里尽是孤冷沉寂。
　　如白瓷般姣好的肌肤衬上精致英俊的五官更显英姿，手持一支玉箫轻凑唇前，白玉十指轻动，飘散出袅袅箫声，动人心弦，如怨如慕。
　　似书墨画卷的气质出尘脱俗，让这万里沙漠有了另一番怡人风情。
　　沙漠大地似乎在颤动，远处黄沙漫天，如同黄沙海啸一样翻涌过来，而脚下的黄沙也在诡异的变动，整个身体似乎都动弹不得的要往下沉。
　　所有士兵都慌了神，他们从未见过如此诡异的事情。
　　铮！一声如同裂帛的琴声横空出世！
　　然后与原先那面水镜相对应的，出现了另一面巨大的虚幻水镜，这一面水镜中出现的却是另一个人，是让所有士兵都安心的——沐稳。
　　一袭白衣如雪炫目，倾泻而下的三千墨丝如丝如绸华美得不可方物，
　　白色丝带优雅的轻轻束在他的后脑上，随意却不失精致的束住了他少许的发丝，其余发丝随风翩舞美的让人几乎忘记呼吸。
　　几缕发丝垂落到额前，优雅的贴在鬓角上，将精致白皙的肌肤掩映。
　　一双茶色的眼眸里是一种孤傲淡漠的凄美，纤薄淡漠的唇角上没有一丝弧度，就好像寒冬里绽开的一朵轻柔白樱。
　　凌霜绽放，孤傲在天地风雪间，美得颠倒众生。
　　他美得惊艳了整个尘世的容颜越发的出众，美得让人都不敢多看一眼，仿佛多看一眼都会亵渎了这个美得不似凡间的男子。
　　十指拨动琴弦，琴音飘渺虚无，却声声重击人心。
　　所有的士兵都惊呆了，脚下的沙漠不再动，只有两面对立的巨大虚幻水镜凭空屹立在沙漠中。两个绝世的少年以各自手中的乐器演绎着这一场乱世的哀歌怨曲，明明是两首不一样的曲子，但是却契合得天衣无缝。
　　……
　　“只是为了把自己最拿得出手的曲子吹给你听听罢了。听你师傅说你是学琴的，如果将来有机会，我们琴箫合奏一曲吧。这世上，曲高和寡，更是知音难觅。”
　　……
　　“身不由己太多，所以何必多此一问，谁让你姓苏，谁让我姓沐。”
　　……
　　“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一个你这一生都注定会后悔的决定。”
　　“我知道，可是，有些决定，明知会后悔，还是会去选择。”
　　……
　　“就像，我们明知一个转身，有些人就会从此再也不见，可是，既然不能承诺，何苦有开始，到最后，终究只是害了彼此，不如自己一个人后悔。”
　　……
　　“我欠你的成熟，如今才还给你，应该，还来得及。”
　　……
　　“谁让你姓苏，谁让我姓沐。”
　　……
　　噗！虚幻水镜中，苏郢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玉箫被鲜血染红，触目惊心，鲜血顺着玉箫往下滴淌。
　　两面水镜均慢慢消散……
　　宋梓犀和柳言旭大喜，他们说只要水镜消失，那么苏郢的威胁就完全解除了，他们要急速行军去攻城陷地。沐稳会带领其余军队立刻赶来会合，一口气拿下疆国，就是炎国进军天下的第一步。
　　后方军营，阵中。
　　脸色苍白的沐稳唇角流出了鲜血，顺着下巴蜿蜒流淌，以未觉醒的天书传人之血灵力来破苏郢，他何尝不是元气大伤。
　　这几日，他不能离开阵中一步，每日只饮水，就为了等着苏郢出现。
　　如今苏郢受了重伤，只怕连下床的力气都没有了，炎国必须要抓住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一举攻破疆国。否则，往昔的强大也会被墨国给吞噬得丝毫不剩。
　　已经奄奄一息的沐稳无力的倒在了地上，他现在也需要好好休息了。他知道苏郢化成厉鬼也不会放过他，他之所以能够胜，第一是因为他有强于苏郢的血脉，第二是他利用背叛了苏郢，将苏郢曾经的真心用来杀苏郢。
　　那个毫不设防的少年，在白沙河边，将家传的《沉沙曲》吹给他听。所以将《沉沙曲》反过来吹奏，以血脉灵力克制苏郢，自然必胜。
　　苏郢以天然沙漠做屏障，天衣无缝，没有任何缺点，连张灵御都要避开，根本无法攻克。如果说，有一个唯一的缺点，那么就是沐稳了，因为沐稳听过了那支曲子，所以沐稳用那支曲子来背叛他。
　　也许，能够将你伤害得鲜血淋淋的人，永远都是你最不设防的人，因为他知道你的一切弱点，所以，能够一击制胜。
　　他们的无可奈何，有时候残忍的两败俱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