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雪书》杨文慕

800、第七百九十九章 江山

　　杨焉见宠奴不回去，得知宫中发生的事情，就去找淑妃理论。
　　可是淑妃咬死了那个小太监早就回去了，她也不知道去哪里了。杨焉火冒三丈，便命人搜宫。淑妃也怒了，立刻差人去请杨之陵和杨赋，要他们为自己讨一个公道，要严惩杨焉。
　　一搜宫就搜到了那个小太监，被藏在花园的水池里，差一点就要被淹死了。满身的伤痕已经被折磨得奄奄一息，他最后撑着一口气指证淑妃，淑妃要他暗害杨焉，暗中帮杨赋重新夺权，小太监不听话，所以惹恼了淑妃。
　　淑妃理所当然的承认，还说她一辈子斗不过辛苓就算了，他儿子斗不过杨珏也算了，但是其他皇子也绝不能比他们母子好，看杨焉能将她如何。
　　在淑妃看来，小太监只是一个奴才，一条贱命。可是在杨焉看来，小太监却是他的亲人，一怒之下的杨焉从侍卫手里夺过刀，杀死了淑妃。
　　刚好杨之陵和杨赋赶到的时候，就看见杨焉一刀将淑妃的人头割下。
　　飞出来的人头还滚落到杨之陵和杨赋的脚边，杨之陵当场就被吓得昏厥过去，杨赋下令将杨焉收入天牢。宣了御医之后又派人来请杨珏去主持大事，杨之陵出事，杨珏作为太子理应主持大局。
　　听完事情始末之后，杨珏简直是哭笑不得，别人家的表弟心心念念帮别人夺取皇位安定江山，自己的兄弟整日吃饱了闲着没事撑得慌，隔三差五的就要闹出一些啼笑皆非的事情才善罢甘休吗。
　　进宫之后辛苓和风扬守在杨之陵床侧，已经没有什么大碍了，只等着苏醒过来。杨焉带着那个满身伤痕的小太监跪在殿外，杨赋也是如此。
　　杨珏带他们三个到偏殿说话，现在大家都等着杨珏做出个决断来。
　　明明在这种时候，杨珏的心情却觉得轻松了许多，因为他又想起沐稳了，又想起在滇国墓道里沐稳逼他选择道路的时候。有些事情你无法依靠任何人，也无法逃避，所有人都看着你，都等着你的最后决断。
　　“事情的始末本宫已经听了个大概，虽然说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不过这终究是我们的家务事。淑妃滥用私刑犯错在先，但是罪不至死。”
　　转而看向杨焉：“八哥一怒之下犯了大错，虽然情有可原，但是也要承担起一个责任。六哥，淑妃是你母妃，此事你觉得该如何处置？”
　　杨赋看了杨焉一眼：“就如太子殿下所言，八弟犯错是情有可原，本王虽然悲痛欲绝，但是也不能不讲道理，全由太子殿下定夺吧。”
　　其实杨珏一开始就看出了杨赋这个‘悲痛欲绝’的态度了，若是杨赋真的要闹，直接把淑妃的尸体一起抬着来，绝不会跟没事人一样等着杨珏来。淑妃的性子杨珏也清楚，杨赋未必对这个母妃感情深。
　　倒不是说杨赋铁石心肠，只是太过聪明的人往往都看得太开，理性多了就容不下那么多感性。杨赋平日里对淑妃也恭敬孝顺，只是在这种事情上，杨赋绝不可能做出一个大孝子是非不分的争执，否则，就不是杨赋了。
　　最重要的是，他知道杨珏会给出一个公正的决断，他不需要做一些无所谓的事情。何况，就算杨赋心中有极大恨意，也绝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对杨焉落井下石，他会等到所有人都忘了这件事时候，再让杨焉十倍偿还。
　　杨珏又看了杨焉一眼：“八哥对此事可有何辩解？”
　　“太子殿下，我一人做事一人当，不管要领受什么惩罚都好，只求太子殿下开恩饶了玉书，他因为我才受这些苦，我已经拖累他太多。若是太子殿下肯饶了他，我在这里先叩谢太子殿下的大恩了。”说完之后在地上磕了一个响头。
　　杨珏看向了跪在旁边的小太监，瘦小单薄的身体上衣衫都被鞭子打烂了，一道道血痕触目惊心：“你叫玉书？”
　　“回禀太子殿下，此名是八皇子给奴才取的。”
　　“你很有本事啊，本宫的八哥竟然为你杀人。你说，若是你哪一日想当太子了，八哥是不是也要为了你而铲除本宫呢，你可知自己犯了什么罪？”
　　玉书将头埋得更低：“奴才贱命一条死不足惜，只求太子殿下饶了八皇子，这一切都是因为奴才，太子殿下只要杀了奴才就可以永绝后患。”
　　“你们倒是情深意重，让本宫当坏人。怪不得人家说清官难断家务事，本宫身为太子也难断啊。天都亮了，本宫今日还要纳两位爱妃，既然是大喜的日子本宫也该讨个吉利，即日起，罚八哥去看守陵园，未经宣召，不得入西京城。玉书一并受罚，伺候八皇子终老。”杨珏的唇角上扬了一抹弧度。
　　杨焉和玉书都难以置信的看着杨珏，这哪里是处罚，明明就是恩赐。以后杨焉虽然不能再牵扯朝中利益富贵，但是也可以逍遥富贵一生了。
　　就算将来杨赋要找他算账，可是陵园遥远，杨赋还能跑到陵园去兴风作浪？何况还有玉书一并陪在身边，再也不用因为别人的闲言细语而分开。
　　“谢太子殿下！”两人一齐向杨珏磕头。
　　“六哥可觉得有何不妥？”
　　杨赋脸上神色如常：“谨遵太子殿下意旨。”
　　“六哥和八哥都退下吧，玉书留下，本宫有几句话想单独说一说。”
　　杨焉脸色一变，可是也不能反驳，只能给了玉书一个眼神之后退了出去。
　　过了半个时辰之后，杨珏让玉书也离开了，本来他还不想让玉书走，聊得正高兴，但是唐明过来说，杨之陵醒了，让杨珏过去。
　　“小九，你做得对，以前你还没去炎国之前，朕就想着要怎么帮你安置好你这八个兄长，就算全部贬为庶人大概也无法让朕安心。”
　　“可是如今有你，就算他们全都在你身侧也无妨。想要笼络人心不得不慈悲，可以任意杀伐，却仍旧慈悲，这才是王者之路。将玄国的江山交给你，最开始是因为你的仁慈，如今，是因为你选择仁慈。”
　　“小九，父皇累了，父皇知道你的雄心壮志，父皇若是再挡着你的路，就真的是一辈子都在拖累玄国了。待会早朝，朕就宣旨退位。”
　　杨珏一怔：“父皇？”
　　“什么都别说了，父皇知道你要说什么，父皇都明白的。你也该想通一点，父皇老了，想多陪陪你母后，这天下，就交给你了。”
　　“尽你自己的力去做就好，不要想着不要辜负父皇的期望，也不要想着不要辜负别人的期望，你只要做到不辜负自己的期望就好。即使真的做不好，还有父皇在你背后呢，什么都不用怕，放手去做吧。”
　　杨珏喉头哽的难受，曾几何时，那个白衣胜雪的少年也是不离不弃的始终站在自己身后，可是最终离去。
　　只有自己的亲人，才是从一开始不离不去的陪在自己身边。
　　在心底暗暗发誓，可以辜负天地，可以辜负自己，绝不可以辜负他们。
　　“父皇，儿臣，会尽力的。”杨珏的语气无比沉重。
　　杨珏在他二十二岁这一年阳春三月终于登上皇位，这一年，西京城的桃花开得甚为娇艳。他站在城门上，望着满城桃花雨，目光里是世人看不懂的深沉。
　　陆珺琛被封为吏部侍郎，站在杨珏身侧：“暮春酥风曲，敢为天地序。三月桃花雨，乱世奏笙竽。山河曾碧血，白丁着寸缕。十五离国质，孤影越千峪。紫薇凌太虚，七星归正局。赤雀涅炎生，九方心同举。万枝抽新绿，双珏雕成玉。岁暮即近戌，雄心南望去。”
　　诗里的意思太过明显，杨珏静默的闭上了双眼。
　　“琛儿，这诗何名？”
　　“《江山》！”
　　“《江山》？很好，与那首《雪吟》倒是相得益彰，合起来就是江山雪。一首在西京城大雪封疆时写，一首在西京城桃花倾城时写，琛儿，陪我望一世江山吧，直到我们再也望不了的那一天。”
　　陆珺琛将头轻轻靠在杨珏肩上：“好。”
　　城楼上的桃花飘落，散在他们两人肩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