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雪书》杨文慕

754、第七百五十三章 画纸成灰

　　回到棣棠宫的杨珏就往上官玉居住的偏殿走去，刚才陆珺琛已经教了他下一步该怎么做，不得不说，寻常人哪里猜得透陆珺琛的花花肠子，九曲十八弯。
　　上官玉本来就是聪明伶俐的孩子，杨珏进去跟他说了一遍之后，他就心领神会了，于是催杨珏回去睡觉，不要太伤身了。
　　这小鬼虽然是个鬼灵精，但是还是心疼自己的师傅的。
　　杨珏离开上官玉那里之后，径直就往沉夙那边去了，他可没忘记昨晚沉夙的所作所为。他有些话想跟沉夙好好说清楚，当然也要安慰一番，给一巴掌，再赏一颗甜枣，比直接给甜枣更有用。
　　沉夙是住在棣棠宫的后殿，幽静孤僻一些，也是杨珏刻意安排。
　　走近了便看见屋中的灯还亮着，这有些不寻常，因为沉夙跟沐稳完全不一样，沉夙就是那种天黑之后无事就早早睡觉的乖孩子，不像沐稳，不熬到过了子时就睡不着。而杨珏，已经彻底的习惯了沐稳的习惯。
　　沉夙跟杨珏在一起之后，也就迁就着杨珏，即使偶尔先睡了，也还是等着杨珏。所以杨珏不在的时候，他还是跟以前一样早早入睡。
　　今日到了这个时辰还亮着灯，确实不寻常。
　　因为沉夙不喜欢与生人接近，所以杨珏也没有派什么人过来伺候他，反正楚寒夕都会打点一切，小全子偶尔照应。因为昨夜的事情，小全子倒是一直守在这一边，如今见杨珏回来了，吓了一跳。
　　然后立刻跪在地上，大声高喧：“江王殿下到！”
　　杨珏眉眼一挑，沉夙的屋子里藏着何人？值得小全子这样通风报信。
　　不过杨珏没有问小全子，而是走了进去，因为沉夙这性子，实在很难想象有人可以跟他亲近，恐怕待上一刻钟就会无聊尴尬得逃走吧。
　　“九弟，你回来了？”四皇子杨昕坐在书桌后作画，看见杨珏进来，满眼的欣喜，完全没有一分不安和心虚。
　　沉夙则是半躺在软榻上，手中抬着一本话本在看，真的把杨昕当空气。
　　杨珏眼神一冷，可是脸上还是带着笑意走到杨昕身边，看看杨昕的‘佳作’！
　　“四哥画得好啊，把沉夙的仙灵风华都画得淋漓尽致。”画上正是沉夙半躺在软榻上看话本的样子，沉寂安静，却透着说不出的仙气，美轮美奂。
　　杨昕没有察觉杨珏眼神里的冷意，反而不好意思的说：“哪里话，这都是沉夙他太美了。九弟，我今日本来是过来问你何时有时间的，可是碰巧遇见了沉夙，便想画他，他一直沉默着，我就想他同意了吧，这才画了这幅画。”
　　“可是还没有画完吧，今日太晚了，沉夙该休息了。四哥明日再过来画吧，反正沉夙就在这里跑不掉，画上墨迹未干，就摆在这里晾着，可好？”
　　“真的吗？明日我还可以过来画？”杨昕满眼欣喜。
　　“当然，沉夙是我的朋友，就是四哥的朋友。”
　　“嗯，那我先回去了，明日再过来。”杨昕放下画笔，恋恋不舍的离开了。
　　杨珏今日忙了一天，现在真的有些累了，坐在了书桌后的椅子上，有些疲惫的说：“小全子，把门关上，听见什么都把自己当聋子。”
　　小全子心里一沉，可是又不能违背杨珏的意思，只能关上门退到外面去。
　　沉夙完全不在意杨珏现在满脸的冷意，依旧看着自己的话本，只是，他自己也已经心乱如麻，根本一个字都看不进去。他虽然一句话都没有跟杨昕说，但是他没有拒绝，就说明了他的心意。
　　他自然是生杨珏的气，怨恨着杨珏，所以想故意来这么一下，让杨珏也在乎自己一下，并没有真的想到事情会变得如此严重。
　　杨珏拿起摆放在桌上的那幅画，然后将画纸放到烛火上，任由火舌贪恋的卷起画纸，顺势而上，很快就侵蚀了大半张画纸。画上的沉夙也被火舌一点一点吞噬，就好像沉夙自己也被慢慢消融。
　　将画烧成灰烬之后，杨珏走到沉夙身边坐下，然后抬手抚过沉夙的脸颊，低声温柔的问：“可看到什么有趣的章节了，跟我说说。”
　　“我今日一句话都没有与他说过，明日我会跟他说我把画烧了，嫌他画技太差，以后再也不要画我。”沉夙放下话本，轻跃轻功，翩然朝内寝而去。
　　沉夙脱下纯白的靴子躺在了床上，却睁着眼睛无法入睡。
　　昨晚的一切历历在目，他虽然醉了，可是却那么清醒。他知道杨珏只是把他当做沐稳，甚至故意为之的将他扮成一个安静听话空有其表的沐稳。哪怕是自欺欺人，他依旧舍不得放手。
　　在他偶尔四年沐稳时，便将那份爱恋放在自己身上，对自己温柔宠溺，好像真的陪在沐稳身边。但是当他偶尔记起沐稳对他的伤时，他便将那份怨恨发泄在自己身上，对自己羞辱折磨，好像真的在报复沐稳一样。
　　明明知道一切，明明可以离开，可自己却还是选择留下。
　　哪怕是沐稳的替身又如何，至少，在一些时候，他的爱是真的。
　　杨珏走进内寝来，看着沉夙躺在床上，便也脱了自己的靴子，躺到床上去，从沉夙身后抱住了沉夙。轻轻嗅着沉夙发间清幽怡人的幽兰草香气，安心的闭上了眼睛，既温柔又执着的抱着沉夙纤细柔韧的腰身。
　　“你知道我为什么在别人面前都冷静沉着，却总是在你面前失控吗？沉夙，我不知该拿你怎么办，你就像是我生命里的救赎，我在你面前总是最真实的那个自己。哪怕在沐稳面前，我也总是小心翼翼，怕说错话，怕做错事，明明累得不行，却还拼命安慰自己会好起来的。”
　　“可是呢，我还是越来越累，最终还被推开。沉夙，我知道我对你很残忍，把你当成了沐稳的替身，可是我没有办法。他就想一味剧毒的药，深深腐蚀了我的生命，我现在要断掉它，就要慢慢找到其他的替代。”
　　“我想，终有一天，我会彻底的戒掉这味毒，然后将所有的心力放在陪我戒掉过去的你身上。我最舍不得人是你，最疼惜的人是你，伤害最深的也是你。”
　　“可是我却没有办法离开你，要是再失去你，我不知自己余生如何度过。也许你还在生我的气，以后也会生更多的气，可是琛儿是我争霸天下不能缺少的利器，若是没有他，我玩不过那些谋臣的，你想看我死的凄惨吗？”
　　“你不用去在意琛儿什么，你与他是完全不一样的，你什么都不用做，只要安静的陪在我身边，这样就够了。我会一辈子疼惜你，护着你，没有人可以取代你。沉夙，我们一辈子好好的，好不好？”
　　沉夙的眼泪从眼角溢出，划过鼻梁，滴落在软枕上。
　　没有人可以取代的不是我，是你的沐稳。我有着沐稳的姿容风华，陆珺琛有着沐稳的聪明谋略，我们都不过是沐稳的替身。我们根本没法帮你戒掉名为沐稳的毒，只会让你一辈子自欺欺人。
　　可是哪怕如此，我也愿意留下。
　　你爱的是沐稳，恨的是沐稳，但在你身边的是我就够了。
　　沉夙低声开口：“闭上眼睛好吗。”
　　杨珏知道沉夙开口那就代表的已经没事了：“嗯，我已经将眼睛闭上了。”
　　沉夙转过身来，然后轻轻去亲吻杨珏：“今晚都不要挣开眼睛。”
　　“好。”杨珏确信，沉夙已经接受了一切现实，所以他心甘情愿的将自己当成沐稳，只有在麻痹自己和杨珏的时候，他们之间才会有真的爱意。只要杨珏闭上眼睛，那么他就是无可取代的沐稳。
　　其实，人心都那么自私和聪明，谁又会轻易被谁利用。
　　尤其是像沉夙和陆珺琛这般绝世的人物，只是对于沉夙而言，他对杨珏用情太深，早已无法自拔，所以无怨无悔。对于陆珺琛而言，他太过骄傲自负，相信自己一定可以彻底扭转杨珏的心意，所以他踌躇满志自愿入局。
　　可是，这一场你来我往的心战中，谁又能断言谁最后的得失输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