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雪书》杨文慕

733、第七百三十二章 断弦琴

　　第二日，赫连玺钰竟然过来陪杨珏用午膳了，这可是开天辟地头一遭，至少证明了杨珏昨日确实赢了，可以见面说话，那就可以逐日加深感情。
　　被宫女伺候梳洗时，杨珏坐在梳妆镜前都觉得好笑，觉得他若是女子，至少也可以在后宫里拼得一席之地了。不过，他可比那些小女子野心大多了。一个女子，前谋万算，也不过母仪天下就算是终点，一个男人，却可以让你国破家亡。
　　让杨珏想不到的是，赫连玺钰竟然准备了他昨日做的烤羊肉，没错，是杨珏做的，不是赫连玺钰做的。一只小羊羔，肚子填满东西用架子在庭院里烤着。
　　赫连玺钰很高兴在杨珏眼中看到了惊讶，这是对一个花费了心思的人最起码的尊重和答谢：“过来坐吧，让申儿连夜写了交上来的。”
　　“哪有你这么奸诈的君王，说是要帮我搭把手，结果是让他偷师？”杨珏嘴上虽然这么说，但是语气里没有一分责怪，更像是朋友间的开玩笑。
　　“想必江王殿下厨艺高超，外传了这么一道手艺也饿不死。”
　　“不怕不怕，反正现在有蒙王养我。”
　　“你去看看哪里有不妥的地方，毕竟与你做的可能有不同吧。”
　　杨珏起身过去：“那倒是，同样的锅碗瓢盆和同样的菜肴，不同的人做出来味道都不一样，蒙王大人就坐在一边等着吃吧，我反正就是个劳苦命。”
　　经过杨珏烤制出来的羊肉自然是飘香十里，不过杨珏还是先给自己养的小猫喂了一些，等小猫吃饱了，然后再吃。
　　“这小家伙太可爱了，而且又贪吃，还很调皮。”
　　赫连玺钰早已经吃了不少，如今杨珏开始吃，他倒是放下了筷子，转而看着杨珏：“江王殿下有些小人之心了吧，拿那么可爱的小猫为自己试毒。有时候觉得你这人很有意思，有时候又觉得你这人特没意思。”
　　“为君者要有容人的雅量，尤其是对待臣子，多看看他们的好，把他们的缺点也当成一样可以利用掌控的东西，就不会让自己有那么多烦恼了。蒙王可以在我有意思的时候过来，在我没意思的时候不来。”
　　“朕若是有心对你下毒，一定无色无味，让你察觉不到，一只小猫帮不了你，可以是慢性毒药，等你察觉就来不及了。”
　　杨珏平静的看着赫连玺钰：“首先我是个厨子，什么菜炒出来什么味道我比您清楚，其次，我是大夫，无色无味或者慢性对我来说也无用。”
　　“你！”赫连玺钰真的被杨珏气到了。
　　“蒙王，容我说一句不好听的话，我听外人说您只喜欢强大到配得上您的人，很讨厌只会应承讨好你的人，所以我就奇怪了。您这心性，受不得顶撞和不服，一个与您同样强大的人，是绝不会在手段武功权势地位可以与您抗衡的时候，却在情爱上对你千依百顺予取予求的，那种绝世好情人已经绝种。”
　　赫连玺钰唇角一勾：“你是觉得你可以做那个配得上朕的人？”
　　“这么说吧，就算我是那个配得上您的人，也绝对不会喜欢您这样的人。在爱情里，没有那么多的居高临下和唯我独尊的，你纵然让人仰慕和敬畏，可是却不会让人爱，因为你根本不懂爱，你只是把你君王宠爱的那一套搬出来，却要找一个真心接受你君王这一套的人。”
　　“你今天废话太多了。”赫连玺钰拂袖而去，可见真的生气了。
　　杨珏却怡然自得的开始吃东西，这个世界上，有一个词语叫做恼羞成怒，像赫连玺钰这种处变不惊的一国之君，大概也只有被说中了痛处的时候才会用愤怒来掩盖吧。只是，杨珏确实说得过火了。
　　晚上，杨珏差人去请赫连玺钰过来，说他要给赫连玺钰赔罪。
　　所以，等深夜赫连玺钰摆够了架子得意洋洋的过来，准备坏心肠的把杨珏从被窝里拎起来的时候，杨珏却闭着眼坐在庭院里弹琴。
　　琴声袅袅，轻轻浅浅。
　　好似每一声都用足了十足的力，却拨动出一成的音。
　　偏偏这一成的音沉重，却飘渺虚无，想抓又抓不着，若有似无。
　　…
　　“因为你爱错了人。”
　　…
　　琴音转而悠扬凝重，急急促促。
　　每一声都用尽所有的力，也可以拨动出扣人心弦的音。
　　偏偏这繁复的琴音落在心上，却如此沉重，仿佛凄苦的压抑。
　　…
　　“笑的真丑。”
　　…
　　琴音已经进入了一种忘我痴狂的境界，繁复错杂，却音音分明。
　　十指舞动，却好似拨动着世人的心弦，而不是这琴弦。
　　侵入心魄，颠倒迷离，琴音缭绕。
　　…
　　“答应我，即使没有我，你也要很好的活下去。”
　　…
　　铮！琴弦断裂！
　　琴音不在，只留有余音仿佛在梁上萦绕，在听者心头萦绕。
　　一方锦帕递到了杨珏面前：“你哭了。”
　　杨珏抬头望去，赫连玺钰并没有看他，只是看着那断弦的琴，然后将锦帕递给自己。杨珏接过锦帕，他并未察觉自己早已湿了脸颊。“谢谢。”
　　赫连玺钰拿起断弦琴：“应该能修好，过几日再给你送过来。朕不喜欢琴瑟靡靡之音，只喜欢洪钟号角，可是朕却被你的琴声打动了，觉得从你的琴声里听到了一些东西。调查里没有你善于弹琴这一条，你一直隐藏着？”
　　“我不会，还是前几年才学的，但是也学了个不像样子，只能苦苦练一首曲子，弹出来还是让人贻笑大方。今夜只是闲来无事，所以想拿出来随便把弄一下，就随性弹了，可是想起一些往事，就更随性了。”
　　“传言沐稳琴技绝妙天下，可是也没有多少人见识过，你是为了他学的？也是为了他苦练？他就是你的信仰？”赫连玺钰放下了断弦琴。
　　杨珏点点头：“喜欢一个人的时候，可以为了距离他更近一点而去做任何事，做好事不能引起他的注意，就会去做坏事，哪怕让自己变得可笑，只要他能够多给你一个眼神，多跟你说一句话，你都心满意足。好比，他当着所有人打了你一巴掌，你在意的却是他的手为什么那么凉。”
　　“你的爱真够卑贱的。”赫连玺钰没有鄙视，却是在说实话。
　　“你没有爱过人，所以你不知道，每个人在自己真心爱的人面前，都是卑微得恨不得钻进泥土里的。可是，哪怕是卑微到泥土里，却依旧可以满足的笑着。只要想要那个人，你就会觉得幸福。或许这就是爱情，因为有着那么一个人，可以让你爱着。”杨珏的脸上难得出现了温暖的笑容。
　　赫连玺钰看着杨珏温暖的笑容，即使不知道杨珏说的是什么感觉，但是似乎也能够感觉到那种东西的美好：“即使卑微到泥土里也会觉得幸福吗？”
　　“蒙王大人，等你遇到那个人的时候你就会明白了，我请你过来确实是要给你赔礼道歉的，白天我说的话过分了，你大人有大量，不要计较了。”
　　“你这个心直口快也不知是故意的还是无意的，难道就没有招惹灾祸？”
　　杨珏无奈的说：“一路走来都招惹了很多，印象最深的一次就是在墨国跟张灵昭了，我也是三言两语就惹到他了，结果下着大雪，他在宫殿前当着所有人宫人的面，邢杖，一点情面都不留。”
　　“既然吃过亏怎么还不收敛，是故意吗？”
　　“不是故意，只是情不自禁，大概因为是个受过情伤的人，又因为觉得像蒙王这种并非真的被王权蒙蔽心性，其实也渴望真情的人，应该获得一份真情。不过，有时候不要只顾着追寻前路，而忘了身边一直陪伴的人。”
　　赫连玺钰笑笑：“就知道你还是把晋漓与朕之间想歪了，她有心爱的女子，朕对他也只有兄弟之情，以朕的心性，若是真的那个人出现了，朕岂会让他溜走？”
　　“那倒也是，可还是觉得你们不相爱让我有点受挫，可以问一下他心爱的女子是谁吗？没准可以撮合一下，你这大哥怎么也不操心？”
　　“那个女子已经嫁人了，谁也不会在晋漓面前提，你也不要提。时辰不早了，你早些休息吧，朕有时间再过来找你。”赫连玺钰带着断弦琴离开。
　　杨珏站在原地却陷入了沉思，他手中的锦帕还残留着刚才的泪痕。
　　延沂，为何想起往事，我却忽然发现自己早就错过了什么。
　　…
　　“答应我，即使没有我，你也要很好的活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