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雪书》杨文慕

701、第七百章 断剑

　　与此同时，沂王府门口依旧是锣鼓喧天的欢闹，每个人脸上都充满了甜腻的笑容。沐唐和沐同悼神采奕奕的在门口迎来送往，将一个个前来道贺的宾客都迎入里面，然后一边朝路口张望，等着沐稳回来。
　　听见鞭炮声由远及近而来，所有人的脸上更是笑意浓浓。
　　华丽的车嫁队伍一步步靠近，就好像带着所有人的希望而来。
　　等花轿红辇停在门口，沐稳下马来走到那里去伸出手，握着轩辕倾的纤纤玉手将轩辕倾扶下来。华丽的如血嫁衣红纱曳地，华贵的装饰惊艳了众人的眼。
　　喜婆递过花球红绸来让两人各自牵着，然后扶着轩辕倾往里走去。
　　所有人都欢笑着往府里走去，似乎等了许久，就是为了等这一刻。明明娶亲的是沐稳，他们却比沐稳还高兴一万倍。不知是在别人的欢喜里笑自己的欢乐，还是在别人的喜庆里掩埋自己的寂寥。
　　红毯满地，从大门口就铺到正堂里。
　　绝美的新郎一脸清冷，娇艳的新娘身形曼妙，这一对璧人在所有人的瞩目中慢慢朝正堂走去。他们也不知这一走可以走多久，是一生还是一时。
　　噼里啪啦的爆竹将这条迈向正堂的路吵闹得更加喧哗，身边围满了人，欢声笑语不绝于耳，走在红毯上的这对新人却安静得异乎寻常。
　　沐唐和沐同悼坐在正堂上座上，不断的发着红包，满面红光。
　　喜婆接了大红包，笑得满脸褶子，高声喊：“吉时到！新人拜天地！”
　　沐稳和轩辕倾走进来，站到了正堂中央。
　　“一！拜！天！地！”
　　沐稳和轩辕倾转身，面朝正堂外，慢慢弯腰。
　　“二！拜！高！堂！”
　　沐稳和轩辕倾面向沐唐和沐同悼，弯腰。
　　沐唐和沐同悼喜笑颜开的抬手让他们起身，这一刻，他们笑得真的开怀。
　　“三！”
　　“等一下！”一声高昂却气势十足的声音从正堂外熙熙攘攘的人群后传来，听这声音是一个男声，所有人一时之间都朝那里投去了目光。该不会是来抢亲的吧，听说轩辕倾裙下之臣无数呢。
　　人群慢慢散开，为那个人让开一条道，他们倒是想看看究竟是何许人也，敢来沂王府抢亲，正好凑个热闹。
　　人群尽头，一袭破旧缝补过的白衣轻舞。正是杨珏。
　　穿着破旧白衣的杨珏玉树临风，却带着些许病态，好像只剩着最后一口气了。
　　迈着摇摇欲坠却坚定的步伐一步一步走来，挺拔修长的身姿熙攘欢闹的人群里显得那么格格不入，就好像五彩斑斓的污浊里唯一的清明。
　　修长的发丝被一根白色绸带挽起一部分在脑后，其余的都柔美的垂落在两肩边和背后，随着夜风的拂动而轻飞曼舞，轻盈的发丝微微掠过他惨□□致的肌肤，仿佛轻纱抚过，迷人而绝美。
　　冷冽清雅的紫色眼眸仿佛稀世的紫水晶一般熠熠生辉，涌动着颠倒众生的魅人流光。眼底却尽是凄凉无助的光，好似凄苦黑夜里渐渐熄灭的孤灯。
　　纤长浓密的睫毛将这眼眸半遮半掩，更有了几分病弱勾人的妖魅。
　　他英俊的容颜就是一副难以描绘的绝世名画，在这人群里流光万里。
　　哪怕是如此病态的美，依旧美得惊心动魄。
　　在场的人中有很多人都知道杨珏和沐稳的过去，如今看着杨珏来，一时之间众人都摒住了呼吸，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被奶娘抱在正堂里吃着糖的沐秇和沐稜一看见杨珏来，两个人都眼睛放光的大叫起来：“大嫂！大嫂！大嫂过来吃糖糖！吃糖糖！大嫂！好多糖糖！大嫂！”
　　在场众人都惊呆了，沐家的两个孩子怎么对着杨珏叫大嫂？
　　杨珏撑着病弱的身子，一步一步朝正堂中走去，眼睛里从始至终只有一袭红衣如血的沐稳，他心心爱爱，他要死要活，却最终负了他的男人。一直以为沐稳穿白衣最好看，但是，一袭红衣美得让人想落泪啊。
　　没想到，今时今日，他们两人换过来了。
　　沐稳一袭红衣，华贵雍容，风华绝代。
　　杨珏一袭白衣，破旧纤弱，倾世绝美。
　　如果沐稳还记得，那就应该明白杨珏今日身上穿的这件破旧的白色衣衫从何而来。那一年万滇圣池水晶宫，沐稳为了救杨珏而九死一生，杨珏小心翼翼的收下了，费尽心机将上面的血污清洗干净，摸着自己在墓道里帮沐稳缝补过的针脚，再次将衣衫给缝补好，然后，一直珍藏着。
　　杨珏走到沐稳面前，目光平静的看着沐稳：“我是来给新娘送贺礼的，想要配得上沂王，自然该拥有与沂王相配的东西。公主也算是本王的师姐，也擅用剑，所以，本王就送一把剑吧。”
　　说着，一步一步走到轩辕倾面前去，然后从身后腰上取下那把赤霄剑，递到轩辕倾面前：“公主，当年在书院里，沂王也得了一把跟赤霄剑相配的雪渊剑，这件事公主也知道。如今公主既然与沂王结为夫妻，那么这把赤霄剑，理应由公主持有，祝愿你们百年好合。”
　　轩辕倾也不知该说什么，静了片刻之后，只能伸出手去接。
　　沐稳却一下子走过来挡在轩辕倾面前：“多谢江王美意了，可惜雪渊剑已经断了，所以赤霄剑如今只是一把孤剑，江王自己留着吧。”
　　“断了？是吗，断了啊，断了，是啊，断了。可是本王还是想见一见已经断了的雪渊剑，若是这样，本王也能死心了。”
　　“已经扔了。”
　　“扔在哪里了？本王去找一找，沂王也明白本王不聪明，会一直一直找下去的。劳烦沂王告知，本王自己去找一找，不耽误沂王的大喜之日。”
　　沐稳转身：“清墨，去将，断了的雪渊剑，拿上来。”
　　清墨神色一变，但是还是立刻转身出去了。
　　沐唐也在这时开口：“江王殿下，您能来恭贺延沂的大婚之喜，老夫很高兴，请您坐到一边去，现在正在拜堂呢，您正好看一看。”
　　“沐丞相，吉时也不是那么一时三刻，等一会也无妨吧。”
　　沐秇从奶娘的怀中跑了过来，手上拿着糖：“大嫂，吃糖糖！”
　　杨珏蹲下身，爱怜的摸着沐秇的小脸：“延淅都长大了啊，不是七糖糖而是吃糖糖。今日心里本来没什么滋味，正好尝尝延淅的糖糖，一定很甜吧。比那一年墨国宫殿台阶上散落的蜜橘糖还要甜吧。”
　　“嗯！很甜很甜！”沐秇将手里的糖送到杨珏口中。
　　杨珏一把将沐秇抱起：“真的很甜，延淅没有骗人呢。”
　　“延淅是好孩子，从来不会骗人的，爷爷说骗人的都是大坏人，不能跟大坏人玩。延淅不会骗大嫂的，糖糖都是很甜的。”
　　“延淅，你若是不会长大该多好，你的糖就永远都是甜的。”
　　清墨低着头抱着被折断的雪渊剑走了进来，双手呈到杨珏面前：“江王殿下，雪渊剑已经断了。您身上还有伤，赶快回去休养吧。”
　　“真的断了呢。”说着，小心翼翼的伸出一只手去触碰雪渊剑。
　　沐秇却忽然大叫：“大嫂！你流血了！好多血！来人啊！救命！大嫂流血了！哇哇哇……大哥大哥，救命啊！大嫂流了好多血！”
　　所有人被沐秇的哭喊吸引了目光，只见杨珏胸口仿佛盛开了一朵妖冶的红莲，还在不断的往外蔓延着艳丽的花瓣。鲜红的血水染湿了白衣，触目惊心！
　　杨珏颤抖着摇摇欲坠的身子，将沐秇放在了地上：“延淅不哭，大嫂不疼。”
　　“哇哇哇……那么多血，大嫂骗人，一定痛死了，大哥！大哥，你救救大嫂！”
　　“大嫂怎么会流那么多血，有大坏人害大嫂！大哥你要杀了坏人，你要给大嫂报仇！哇哇哇……大嫂，延淅给你吹吹，给你吹吹！”
　　杨珏的本来就惨白的脸色越发恐怖，好似一张白纸，苍白的唇瓣无力的张合：“既然雪渊剑已经断了，你也不必再留着了，送给我好不好？”
　　沐稳绝望的闭上了双眼：“你拿着走吧。清墨，送江王回去。”
　　“多谢。”杨珏走过去拿过清墨手中已经断了的雪渊剑，心满意足的勾了勾唇角，然后颤抖着不断流出鲜血的身子往外走去。
　　……
　　“疼吗？”
　　“好疼。”
　　“它们固然是可悲的，死在了自己的偏执里，但是，它们死的无怨无悔，即使是痛苦的死去，那又如何？”
　　……
　　“好美，这是做梦吗？”
　　“这不是梦，这是我还你的洞房花烛，一个我尽全力给得起的洞房花烛。”
　　……
　　“我先干了！你随意！”
　　……
　　吭！杨珏如同弱柳扶风的身子，终于在正堂门口倒下！
　　就如同那无尽的黑夜末世到来之前天边最后一丝白洁的光明陨落……
　　雪渊剑和赤霄剑掉落在他身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