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雪书》杨文慕

636、第六百三十五章 我究竟能给你什么

　　当初杨珏自动请缨来炎国，不管父皇母后如何劝阻，都挡不住他的决心。他的一意孤行，换来的当然是父皇母后的妥协，可是，谁都知这是一条不归路，所以，当杨珏拿到让他来炎国当质子的圣旨那一刻，他还是心痛了。
　　明明是自己偏执的想要尽力而为，但是这种被至亲的人抛弃的感觉还是无以复加的涌上心头来。可想而知那些无辜的就被亲人抛弃的人心中是何种痛，那是怎样的绝望。
　　回想滇国那一次，沐稳从滇山墓道里出来，满身鲜血，九死一生。
　　但是，刚刚醒过来，最依仗的父亲，最亲近的表哥，就说你去吧，以大局为重。然后他就连喊痛都来不及，只能义无返顾的去往那个金碧辉煌的皇宫。
　　不知，当初沐稳走过那厚重的宫墙时，背影是何种凄凉。
　　到最后，你满身荣光归来，他们又与你嬉笑怒骂，你该哭还是该笑。
　　杨珏却还是勉强撑着笑容说：“延沂是懂事的人，他知道何为重何为轻，不会在意这种事情的。沐丞相，您的身子没有大病，只是常年劳苦，积劳成疾。这里的这些药材都只是治一些寻常病症，您的身子要仔细将养，我开张方子您带回去让沐管家给您办吧。”
　　看着杨珏低头开方子，沐唐忽然叹了一口气：“谁人不识人前显贵人后受罪呢，牺牲了太多人，却还是只能不断的牺牲。有人就有欲望，有欲望就有牺牲。”
　　杨珏却没有答话，依旧开着方子。
　　沐唐放缓了语气：“你跟延沂说，若是有时间，你们两个一起回来家里吃个饭吧。”
　　杨珏的手一抖，这意思？是接受他们了？
　　等杨珏开好方子之后，又起身送沐唐离开，沐唐很亲近的拉着杨珏的手说了些要他们年轻人自己保重的话，最后离开的时候，还意味深长的摸了摸杨珏的肩膀和头，慈祥得让人落泪，百姓们都看在眼中。
　　等沐唐离开之后，杨珏又继续给人看病。
　　古君弋站在一边跟秦倾画低声说：“这是好事，沐丞相算是帮了延沂一把，也让赤巠宽了心。只盼着，他们两个接下来的路好走一些。”
　　秦倾画却皱眉：“赤巠藏不住心事的，若真的是好事，他早该笑出来了，但是你看他脸上哪有什么笑意，倒像是雪上加霜了。”
　　“稍晚一些的时候问问他吧。”古君弋也只能说。
　　等忙到傍晚之后，杨珏却没有给任何人问他的机会，他说他太累了，想先进去休息了，众人看他从沐唐走了之后就不对劲，可是也不敢问他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只能担忧的任他走了进去。
　　回到清梦别院之后，灯火烛光已经点亮了整个小院。
　　沐稳似乎是累了，手上还拿着书就半躺在软榻上睡着了，本来就白皙的肌肤，在烛光下更显苍白。不知为什么，看着这样睡过去的沐稳，安静得不可思议，会让杨珏产生沐稳已经死去的错觉。
　　这种感觉就好像，下一刻沐稳随时会消散，离开这个尘世。
　　杨珏轻手轻脚的走到沐稳的身边，慢慢蹲下身坐在了软榻下，然后小心翼翼的看着近在咫尺的沐稳。时光，好像又回到了万滇圣池军营那一晚，沐稳被血脉反噬，杨珏就在床榻边这样陪了一夜。
　　沐稳自然是早就察觉到杨珏的气息了，所以也没有睁眼。
　　反正他早就习惯杨珏看着他了，从圣贤书院就这样，有时候古君弋让他们写功课，沐稳每次抬头时就会跟杨珏的目光相撞，最开始的时候杨珏就慌忙的将目光移向别处，到后来，就很无赖的笑笑。
　　杨珏抬起修长白皙的手指，轻轻去抚上了沐稳的脸颊，近乎颤抖，就好像在触碰这世间最珍贵的宝贝，忍不住触碰，又怕稍纵即逝。
　　“延沂，我知道你醒了，我想，抱抱你，可以吗？”
　　沐稳久久没有回答，杨珏便小心翼翼的抱了上去，将头靠在沐稳的胸前。
　　沐唐来的事情，沐稳当然知道，他不知沐唐究竟跟杨珏说了什么事情，会让杨珏变成这样。但是沐稳深知杨珏心性，就是别人三两句话就能把杨珏弄得痛苦不堪，没关系，他三两句话也就能挽救回来。
　　“抱够了吗？抱够了就吃饭吧。”沐稳起身，然后去看杨珏悲伤的眼眸。
　　可是杨珏却没有放开沐稳，依旧半跪在软榻前，双手抱着沐稳的腰，将头靠在沐稳的腿上，就像一只受伤的小兽一样需要主人的安慰。
　　沐稳揉了揉杨珏的头发：“怎么了？我爷爷跟你说什么了？”
　　“他说，让我们两个有空去丞相府吃饭。”
　　“这是好事，你又伤心什么？”
　　杨珏轻声说：“延沂，你说，究竟要多强大？才能保护你？”
　　“才能让你不受伤害？”
　　“在我眼里，轩辕境和沐丞相都已经是这天下间少有的强者，可是他们依然不能保护你，我压根连他们的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我究竟能给你什么？”
　　一滴眼泪从杨珏的眼角滑落，滴淌在沐稳的衣衫上。
　　沐稳终于察觉了杨珏今天太不对劲了，沐唐除了说那些宽慰人心的好话，肯定还说了其他的话，不然杨珏绝对不会变成现在的样子。
　　“我又不是小女子，还要你们保护，何况，你能保护好自己不给我找麻烦我就高兴了。我跟你说，你最重要的事情，就是保护好自己，然后，被我保护着，懂了吗？你若是再这么哭哭啼啼，我明日就该让你换女装了。”
　　虽然沐稳已经这样逗杨珏了，可是杨珏还是笑不出来，只是收了眼泪，用他泪汪汪的眼睛看着沐稳：“你若喜欢，我现在就穿给你看。”
　　“我随口说着玩呢，起来吧，吃饱了就不会难过了。”
　　“我又不是饭桶。”杨珏不满的说。
　　沐稳摸了摸杨珏的发丝：“你给我记着，你的男人虽然还没有长成英武伟岸的身姿，但是却是一个能够顶天立地的男子，想对你好，也尽最大的能力保护你，你所要做的，就是每日高高兴兴的就好。也要时刻记着，自己也是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不管想要变强还是想要如何，都是为了自己能够更加立足于世间。”
　　“你可以爱我，敬我，依靠我，却不能将我当成你的唯一，我只是你生命里的其中之一。只有你自己，才是你的唯一，多对自己好一点，别人也就会按着你的心意来对你。”说完后抬起修长白皙的手指去擦干杨珏的泪痕。
　　杨珏沙哑了嗓音：“延沂，你是不是要离开我？”
　　“不是我要离开你，只是世事无常，我怕自己将来也无法继续在你身边，你就要学会放下我，学会自己强大的活下去。”
　　“不会的，我们才不会分开，我连皇位都不要了，我就要一辈子守在你身边。即使你将来厌恶我了，我还是会一直跟着你，反正我这一辈子都没有办法再离开你了，你不要丢下我，你让我做什么我都会听话的。”
　　沐稳该如何跟杨珏开口说自己时日无多呢，他那个时候就一直在疏远杨珏，根本不想跟杨珏开始，何尝不是为杨珏打算，就怕一旦开始，将来自己死了也只是害了杨珏一辈子。
　　谁知，命里的那个人注定要出现，你再逃避也免不了最终要辜负他。
　　唯一能做的，就是教会他如何在失去自己之后也能很好的生活下去。
　　就是因为杨珏的这份刻骨铭心的执着，所以才不想开始，因为杨珏太认真，用情太深，最后会做出什么事情来都不知道。
　　沐稳俯身，轻轻吻在了杨珏被泪水打湿的浓密睫毛上，就像是在吻去他的泪水，然后轻声呢喃：“答应我，即使没有我，你也要很好的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