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雪书》杨文慕

509、第五百零八章 海棠轩

　　很久以前，暮云归就对古君弋说，他们鬼谷派的人都如此孤冷，在尘世里该如何与人相处。他虽然不敢说自己做的多好，可是他担心沐稳。
　　古君弋那个时候就跟暮云归说，鬼谷派的人之所以能够拥有改写天下命运的强大力量，就是因为他们的孤独。他们用他们的孤独来换取了不相信任何人的力量，所以他们根本不适合与任何人相处，他们只用让人敬畏和恐惧就够了。
　　但是也许是古君弋潜移默化的影响，暮云归的心性完全随了古君弋，不仅不让人敬畏，反而让人觉得亲近舒服。在那条孤独的强者之路上，只有张灵御和沐稳越走越远，再也回不了头，他们已经失去了相信人的力量，更失去了与人相处的能力，所以他们只会让人觉得遥远。
　　在这个尘世里，若非你真的强大到不用依靠任何人，那么，你就必须学会如何去相信别人，如何去与别人相处。无论，是真是假。
　　面对沈酥棠的每一刻，你丝毫不会感觉到他的假，仿佛那就是他纯真的本性，是那么的动人。你会不知不觉的沉醉在他的一切中，觉得一切是真的。
　　暮云归之所以觉得好玩，是因为沈酥棠这吃相跟沐稳的睡相可是有的一拼，这么一想，暮云归在心里又涌起了千万般思绪，不知沐稳和古君弋现在可好，沐稳的眼睛看不见，自己又不在他身边，万一……
　　沈酥棠将暮云归送到了一个独立的园林小庭院里，小庭院还起了一个名字，海棠轩。暮云归借着月光和烛光仔细看了一下小院，这才发现整个院中都栽种满了海棠，除了整片高过墙壁的海棠林木之外，院中也摆满了海棠的盆景，只是眼下时节海棠早已凋谢，若是等到海棠花开，必定美不胜收。
　　“你今晚就睡在这里，这一个庭院是我出生之后爷爷才让人修建的，里面的海棠也是那个时候才种下的。小时候，爷爷最喜欢陪着我在这里捉迷藏，还有，这里是我从小居住的地方，是我过去所有最美好的日子。”
　　这怎么可能？一般一个人在一个地方住惯了，那就只会住在那个地方，那是一辈子的一个依托，绝不可能轻易改变。就像沐稳的清梦别院，即使府中房屋千百，可是他只爱那里，也从来不许别人去染指。
　　这个海棠轩既然是沈酥棠从小长大的地方，那么他怎么可能离开这里？
　　大概是看出了暮云归眼神中的疑虑，沈酥棠压低了纤长的睫毛。
　　“爷爷死去之后，我就告诉自己，自己要从这个地方走出去了，去住到爷爷曾经住的地方，彻底忘记过去。我再也不可能回到那个无忧无虑的海棠轩里，因为，我再也没有可以让我依靠的人。”沈酥棠的声音开始有些沙哑，精致妖娆的丹凤眼里有了晶莹的碎光。
　　即使自己已经离开，怎么会向别人展示自己的悲痛，还让别人住进自己拥有所有记忆的地方。不仅仅如此，他现在可是让一个认识了没几天的人住进来。
　　是否，他对谁都这样？
　　所以，这个举动，足以让人心痛。
　　哪怕是暮云归，在这种时候都忍不住想要过去抱着沈酥棠，让他不再那么伤痛，可是最终还是忍住了。跟沈酥棠相处的越久，就越觉得会被沈酥棠给牵制得毫无还手之力。
　　“既然已经决定走出去，就不该再留恋，我是第几个走进这个你最想走出又走不出的地方的人？”暮云归压低了纤长的睫毛。
　　“第一个。”
　　“还真是荣幸。”这句话你又对多少人说过呢。“浮生真是感激不尽。”
　　“你应该觉得害怕才对，或许现在就该头也不回的离开。这个地方我一生都走不出去，你既然来了，未必走得出去。”柔美的嗓音动人心魄。
　　暮云归不禁觉得心头一惊，然后收敛了心神：“浮生虽然还未到过多少地方，也没有走过多少路，可是从始至终困住浮生的地方，只有一个。那个地方没有任何其他人，有的只是最在乎的人，若是可以不离开那个地方，那么一生都已足够。”
　　那个名叫鬼谷的地方，承载了过往所有的美好。
　　“人的心是会变的，所以能够困住心的地方也是会变的。”
　　“若是哪一日你走出了这个地方，我或许也会走出那个地方。”
　　“好啊，一言为定，若是我做到了，你也一定要做到。”
　　暮云归完全没有反应过来自己刚才应承了沈酥棠什么承诺啊？他只是随口应了沈酥棠的一句话，怎么莫名其妙的变成一个承诺了？
　　“你可能误解了，我不想答应你什么，也从来没有想过要走出那个地方。若斯可以，我希望自己可以一辈子将自己的心放在那里。一个人在尘世里漂泊得太久，总是会丢了自己的心，那个地方，可以让我安心。”
　　沈酥棠一愣，随即释然一笑：“我也好希望可以有那么一个地方。”
　　“那个地方不难找，只要你找到了那个人，那么那个人在的地方便是。”
　　“要不？你来做那个人吧！”
　　暮云归一愣，然后无奈的笑了：“你何必跟我开这种玩笑，你随便一句话，排队的人都能把夏夙城给围起来吧。我自知相貌丑陋，更出身卑微，只想要在尘世里安生，你再拿我开玩笑我真的会生气的。”
　　“给你考虑几天，到时候给个痛快回答。好了，你进去休息吧，里面给你的东西已经准备好了，不要太感谢我啊。”沈酥棠说完之后就摆摆手离开了。
　　一直看着沈酥棠的背影消失许久，暮云归才回过神来。
　　暮云归目光冷漠的去推开门，里面的烛火早就点亮了，就连床帐也全都放下来了，温热的水里竟然放了让人解乏安神的草药，想得真周到。用尽心机度过了一天，暮云归真的累得说不出话来，今日的一切想来还觉得心有余悸。
　　宽衣解带之后，暮云归并没有解下戴在脸上的半块铁面具，直接就进入温热的水中沐浴了。他现在还不知道下一步究竟该怎么办，因为他要等着看墨夷唯的下一步计划，他要回到墨夷唯的身边去。
　　因为实在累了，暮云归洗净了身子之后便拿起早就准备好放在一边的睡衫穿了起来，然后朝床铺走去，疲倦的掀开床帐。
　　暮云归却愣愣的看着床上，只见床上早就躺着一个如花似玉的美人，而且美人早就脱光了衣物，此刻正楚楚可怜的望着他。美人娇嫩如玉的身子在灯光烛火里美得让人心头一热，那可怜的模样更让人心动。
　　暮云归一下子将床帐放下，然后退出几步：“姑娘，你走错地方了吧，门就在那里，恕不远送。”
　　其实此刻暮云归心里有些惊讶，他怎么会没有察觉到屋里有个人，难道是这一日的劳累真的让他警觉性如此差？不可能，一定是什么地方出了问题，仔细的回想了一遍，还是想不出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公子，这是大人的吩咐，说要奴婢好好的伺候公子，公子请放心，奴婢是完璧之身，不会辱没了公子的。奴婢绝没有要亵渎公子的意思，只是想做好奴婢的本分，还请公子不要拒人于千里之外，否则奴婢不能完成大人的命令，大人一定会杀了奴婢的，请公子救救奴婢吧。”床帐之中的人隐隐有了哭泣之声。
　　这时暮云归才想起了沈酥棠的话。
　　“哦？看来浮生果真涉世未深，竟然连人事都未曾经历过。以后既然是朋友了，自然不能让你继续委屈着自己，看来今晚不知要请你吃晚饭，还要请你做一些其他事情。”沈酥棠的笑意越发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