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雪书》杨文慕

457、第四百五十六章 我要你顶天立地

　　苏郢沉默了许久之后终于开口:“其他人我不信，或许偶尔的时候，我能相信的人也只有他，只要他答应了我，不止在兵力上，或许在其他的事情上，他也会帮我。”
　　“连夏一帆都治不好，你凭什么觉得我一定能治好？”
　　“不知道，只是这是最后的希望了吧，若是在沐稳这一步也赌输了，我也就不用再争什么了。最坏的结果也不过是脱离这人世苦海，天意注定我苏郢命该如此，我知道你心里对我的恨，所以，来的路上我就想的很清楚了。”
　　说完后，苏郢一下子跪在了玉玲珑面前。
　　这下换做玉玲珑一怔，苏郢出身高贵又少年扬名，从出生到现在，上跪天地，下跪君王长辈，何曾向其他人低过头，更别说下跪。像他们这些心高气傲的人，很多时候折辱他们的尊严，比杀了他们更严重。
　　若是可以，他们是宁愿去死，也绝不愿意下跪折腰。
　　“你这一跪，为的究竟，是什么？”玉玲珑怔怔的问。
　　她当初一时情急的言语，也只是为了泄愤而已，并未真的想要苏郢向她下跪。即使刚才言语之间故作冷淡的为难，也没有真的想要这样折辱苏郢。
　　这一跪，里面究竟承载了多少？这还是苏郢吗？
　　“为疆国的江山百姓。”
　　“我不接受。你起来吧，回去，去顺应一下天意，看看天意是不是真的要灭亡你，我不会帮你的。”她怎么忍心看苏郢向她磕头。
　　砰！苏郢弯腰，一个响头磕在了地上！
　　“一个。”平静的话语，淡漠的神情。
　　砰！白皙的额头上已经沾染了灰尘。
　　“两个。”
　　砰！额头开始泛红。
　　“三个。”
　　砰！
　　“四个。我死了没什么，易显澜绝对会作乱，百姓会受苦。”
　　砰！
　　“五个。我与你这一段缘分，终究是有缘无分。”
　　砰！
　　“六个。从前，我总觉得上天欠我太多，为何让我承担那么多。”
　　砰！
　　“七个。孤单长大，独自背负。”
　　砰！
　　“八个，走到如今，我才发现。”
　　砰！
　　“九个。其实比起别人欠我的，我欠别人的更多。”
　　砰！血珠从额头上泌了出来。
　　“十个。欠苏砚的，欠你的，我都没有办法还得清了。”
　　砰！
　　“十一个。所以，我要当一次无赖了，我还不清，也就不想还了。”
　　砰！
　　“十二个。以后，苏郢就只为自己的权势而活，不择手段。”
　　砰！
　　“十三个。”
　　砰！
　　“十四个。”
　　砰！
　　……
　　玉玲珑的眼泪早就汹涌而出，她近乎发狂的大叫：“够了！够了！你给我起来，我不允许你这样低眉折腰，你是我玉玲珑曾经看上的男人，顶天立地的男人，我不管你以后是正是邪，也不管你是对是错，我都要你顶天立地。”
　　苏郢的脸上早已经被流淌下来的血水给模糊了，他依旧平静的看着玉玲珑：“谢谢你，那一段缘分有缘无分，若是可以，来生再还你。”
　　“我跟你走，我一定会尽力治好沐稳，我绝不会让你被天意左右。你答应我，以后，无论何时何地，再也不要对任何人折腰下跪，我不允许，不允许！”晶莹的泪水从眼眶中掉落出来，砸在苏郢的手掌中。
　　“我答应你。”
　　所有佳话，最听不得的，就是结局二字。
　　因为沐稳一行人到乌耶城的事情是机密，知道的人不多，所以苏郢也只是派了乐鸢带领着几个人去迎接，否则太兴师动众的话只会招来不便。
　　而杨珏第一次来乌耶城，早就兴奋的去外面骑马了。
　　他跟轩辕境两个现在倒是很有默契，杨珏出去骑马的时候，轩辕境就进来照顾沐稳，轩辕境出去的时候，杨珏又回来，彼此都当做看不见对方。
　　进了城之后，骑在红骅上的杨珏一眼就看到了坐在城门后石狮子上的乐鸢，乐鸢那一双空灵的大眼睛看得人大白天都瘆的慌，杨珏不禁停止了前进，然后看向身边的秦倾画。
　　乐鸢也看见了杨珏，然后冷冷的朝杨珏望过来，看了一会之后从石狮子上轻轻一跃，来到杨珏马前，愣愣的开口：“哥哥。”
　　这一开口，把众人都弄得一头雾水。
　　杨珏更是莫名其妙，他自己就是玄国最小的皇子了，哪里还有弟弟，而且他从未见过乐鸢，被一个陌生人这样称呼，他才觉得奇怪。“小兄弟，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一个跟随而来的随从急忙上来说：“这位公子，不好意思，我家公子认错人了，打扰到的地方还请不要介怀。”
　　“不妨事。”秦倾画说，然后又仔细的打量了一下眼前的这伙人，又开口说：“敢问疆国的哪一个月亮最亮？”
　　随从一愣，然后微微一笑说：“自然是白沙河上的月亮最亮。”
　　秦倾画释然一笑：“劳烦带路了。”
　　对上了暗语之后，他们才认出了对方就是自己要找的人。
　　收到消息之后的苏郢就在苏府中等着沐稳他们，苏砚去世的这一段时日，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过来的。以前的他总以为自己已经强大到可以独自面对任何事情，可是等这一切压下来的时候，他却忽然第一次发现自己的无力。
　　整个苏党崩盘如散沙，所有的奸党乘机拔地而起，每天都是千头万绪的事情。
　　曾经一个个站在身后仰仗自己的人，要么露出丑恶的嘴脸开始朝自己捅刀子，要么狼狈的继续跟着自己苟延残喘，甚至一个个接二连三的死去。每一夜，似乎都能听到那些死去冤魂的哭泣。
　　而且各个奸党已经私下放话，不准对苏郢动手，只能杀了那些反抗的人。这种特权，就是要一点一点击垮苏郢所谓的自尊，让苏郢明白，失去了苏砚和兵权，苏郢就只能是一个待宰的羔羊。
　　甚至一个个恶心的奸党人物私下里放话要在铲除苏党之后如何凌辱苏郢，那些话语和那些心思，真是折辱一个心高气傲男人最恶毒的手段了。
　　太早的被捧上权位巅峰，也就要过早的承受着这些权力争斗。
　　这是苏郢第二次有这种无力感了，上一次，是苏逸冉死的时候，这一次，是苏砚死。他读的书太多，可是此刻却没有一句话能安慰得了自己，那些所谓的天意磨练简直是最可笑的笑话。
　　沾染上江山权势的人，没有一个能够全身而退。
　　看看他们如今的下场就知道了，四公子中的两个，一个双目尽毁变成残废，一个强撑着殊死顽抗。别人一辈子或许都遇不到的一件事，他们少年一梦就要全部领略，而且，没有人能够陪他们。
　　待轩辕境扶着沐稳走进来的时候，看着沐稳双眼上缠着的纱布，苏郢的心里不由得一痛，他不是同情沐稳，而是在感同身受。或许，当初的沐稳就跟现在的他一样吧，一个人身在黑暗里迷失，不知下一步是万丈深渊还是寒冰地狱。
　　杨珏看到苏郢的第一眼心里就有些惊讶了，原本那个风华气质不输沐稳的苏郢，如今怎么变得有些沧桑和凄凉了，那双似山水泼墨的孤冷沉寂眼眸，此刻就像被雨水打湿了一般。究竟内心里要经历多少，才会变得这般凄苦？
　　苏郢没有多说什么，转身：“随我来吧，玉姑娘在厢房中等着为延沂看病。”
　　杨珏觉得这种感觉很奇怪，即使说苏郢和沐稳的情谊不深厚，但是上次在陵川不是跟沐稳相处的很好吗？好吧，即使那不是真的好，那么见了面至少也该寒暄几句，怎么就好像见了一个不情愿见的仇人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