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雪书》杨文慕

279、第二百七十八章 唯有这一次我无私一次

　　杨珏听完知遥的话，唇角却是勾起了一抹冷冷的弧度：“看来你是太小看大家了，你以为延沂瞎了只有你心痛吗？你以为只有你可以为了延沂不顾一切吗？你以为这样的决绝就能让延沂好起来吗？我告诉你！若是换了眼睛就能让延沂好起来，我杨珏也不在乎自己把自己的眼睛挖出来！”
　　一字一句，更是决绝！
　　知遥这时才冷静下来，他看了杨珏一眼后说：“不好意思，我刚才太失礼了。我只是太急了，我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
　　忽然之间知道这个消息，换成是任何一个人，都是乱得心急如焚。
　　杨珏这时也放缓了语气说：“我们一起下山吧，路上我跟你细说。”
　　三人一起往山下走去。
　　对于沐稳来说，他一向都很少有可以用来做无望的祈愿和等待的时间。他上午去苏蝶舞那里将事情跟苏蝶舞说开了，回来之后就开始继续安排那十万墨国士兵的事情，那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那十万墨国士兵被他安排在陵川城外的一个隐秘山谷里，而知道这十万墨国士兵存在的人，除了那天在场的炎国将士之外，并没有在战报里提出来。
　　这是要轩辕境单独跟轩辕策说的事情，绝不能让张灵昭知道这十万士兵还活着，也不能让其他人知道沐稳的手中现在有这十万雄兵。这是沐稳早就想好的了，他要培养一支出奇制胜的精兵，而且要神不知鬼不觉。
　　所以，在朝中，知道这件事情的人很少，除了几个心腹大臣之外，压根就没有人知道。就连沐唐和沐同悼一知道也是吃了一惊。
　　虽然用墨国士兵很冒险，但是，这个险必须冒。
　　当然，沐稳会将很多暗卫和间谍安插进去，一旦又任何异动，他自然是绝不会手下留情。而现在那里面很多将领的家眷已经慢慢的从墨国带来了，只要能够牵制住将领，士兵自然不会有异动。
　　对于这十万墨国士兵，沐同悼已经帮沐稳想好办法了，沐同悼曾经亲手带的好几个心腹将领现在都在朝中担任闲职，从沐同悼退下兵场之后，他们也就跟着退下来。眼下正是时机，让他们代表沐家去训练控制这十万士兵。
　　所以今日一早沐同悼就去同那几个心腹说了实情，那几个心腹一听自然是义不容辞的答应了。他们本就觉得沐稳此次为国立功瞎了双眼，简直跟沐同悼当年为家为国出生入死一样英勇。心中对这个故人之子都是钦佩不已，既然沐同悼已经后继有人，他们也就该出来施展身手了，可不能输给后生小辈。
　　当中说话最有威信的就是梅景，他当年是沐同悼亲手带出来的兵，一直把沐同悼当做师傅来尊敬。眼下不过三十出头，就一直跟沐同悼在朝中当职。
　　中午的时候，几个人便过来丞相府用了午饭。
　　他们对带兵那可是轻车熟路，赏罚宠责，一丝一毫都拿捏得准得很。
　　走的时候，几人又关心的让沐稳好好休养，那边的事情他们一定会办的好好的，请沐家放心。从这个时候，他们才真正的从沐稳的身上看到了希望，回想起了当年追随沐同悼金戈铁马的豪情万丈。
　　送走了几个将领之后，祖孙三人又准备回屋。
　　沐稳刚刚要让沐唐继续过来扶着他走，不料沐同悼却先走过来，一把扶住了沐稳：“走吧，刚才让你不要喝那么多，你还逞强。”
　　语气是满是责备和宠溺。
　　说实话，沐稳很不习惯跟沐同悼这样亲近，一向从容清冷的他在任何的惊涛骇浪面前都能淡然应对，但是，此刻跟自己的亲身父亲这样亲近，他却觉得自己连呼吸都不会了。
　　往常是因为不爱说话而沉默，现在却是因为不知说什么了。
　　沐同悼似乎是察觉出了沐稳的僵硬，他随即说：“你小时候学走路的时候你以为都是你娘搀扶着你啊，想来也是你聪明，我们压根没教你，不留神的时候把你放在那里，你自己就冲着出去了。结果我们一回头，就发现你自己走出了老远，也不敢过去吓你，就看你能走多远。可是很快你就摔了，我们过去把你抱起来之后，说什么你都不走了。从小你就是特别记得痛的人，知道会受伤就一定会小心翼翼，绝不会让自己轻易受伤。”
　　“因为，我知道，我摔了没有人会扶我，所以，不想摔。”沐稳本来是从来不屑说这种话的，至少，早沐同悼面前，他真的不会说这种的话。
　　这本是一个儿子对父亲最平常的撒娇，但是，于他们来说，很陌生。
　　“没事，以后，你爹我扶。”沐同悼难得的轻声细语的说。
　　这算是弥补吗？算是终于知道自己的孩子即使再出色也只是孩子吗？算是心痛自己唯一的亲生儿子双目失明变成残废了吗？
　　沐稳依旧面容清冷的说：“我想要弟弟妹妹了。”
　　此言一出，沐唐和沐同悼皆是心中一凛，他们绝对没有想到沐稳会说出这样的话来。或者说，他们从来没有想过这样的话会从沐稳的口中说出来。可是再一想，两人的心中也就明了了，他们知道沐稳是觉得自己瞎了，所以想让沐家有健康的新的孩子。
　　“你一个就把爷爷给弄得七荤八素的，爷爷这把老骨头哪里还能经得起折腾，这孩子啊，都是来讨债的，爷爷有你这个讨债鬼就够了。”沐唐尽量说得不漏痕迹，他不想让沐稳伤心。
　　沐同悼也说：“就像鬼谷派一样，宁缺毋滥，你已经给了沐家所有的骄傲和荣耀，不需要再来一个给沐家抹黑的了。”
　　“你们的心思我都知道，可是我还是那句话，你们就当是可怜我以后一辈子都看不见了。”
　　“我知道，即使我看得见，以我这样的性子也不会像寻常孩子那样尽孝，何况，以后我看不见了，很多事情很多抱负我都实现不了了。”
　　“我自私惯了，唯有这一次，我无私一次。”
　　他们都知道，沐稳能够说出这一番话来是想了多久。
　　早在墨国的时候，沐稳就将这一切想的很清楚了，他知道自己还能有多少时间，他自私，所以他不会把所有的时间都放在别人身上，他能做多少，他就尽量做多少，将能够安排的事情和人都安排好。
　　可是，有些无法安排的人和事，他只能找别人承担。
　　沐唐心痛得说不出话来，只能无奈的叹了一口气。
　　沐同悼顿了一下才说：“除非再生出一个跟你样貌心性才智武功一模一样的孩子，否则，我不觉得他的出生是沐家的福，只会是沐家的祸患。不过，你难得那么认真的要一样东西，我自然答应你。不过，沐家的一切永远都只是你的。”
　　“嗯，送我回去吧，我累了。”
　　从一开始沐稳就知道他们一定会答应的，正是因为他很少开口要什么东西，所以他一旦开口，一定会得到。
　　沐稳刚刚回清梦别院躺了一会就睡着了，就连天黑了都不知道。
　　不知过了多久，清墨就进来了。
　　眼睛看不见了，听觉却比以前好了更多，轻轻一点的响动都逃不过沐稳的耳朵了。这对于他来说可不是好事，本来以前就警觉性太好，如今这样一来，更是一点点的轻微响动都能把他吵醒。
　　“几时了。”沐稳清冷的开口问。
　　“快要亥时了。王爷，知遥公子来了，他知道自己不能走正门，练了几个月功夫，就想着暗中摸进来。还好发现他的是我，否则就是府里的卫兵了。”清墨一边说着就一边去将灯火点亮。
　　“他怎么会来？”沐稳就是觉得知遥一直在山上，根本不可能知道的，所以就没想知遥这边的事情。说到底，他从来没有打算将这件事情告诉知遥。
　　清墨哪里能知道知遥怎么忽然来了，只能说：“他现在站在院子里，若是王爷不想见的话，清墨就将他送回去。”
　　既然来都来了，还能不见？
　　再说，这样不知轻重的夜里擅闯丞相府，可不像是知遥那性子的人做得出来的，一定是知道了自己眼睛受伤的事情，所以失了分寸的跑了来。
　　“让他进来吧，不要让任何人进来。”
　　即使沐稳不吩咐，清墨心里也清楚得很，要是让别人知道知遥大半夜的擅闯丞相府来见沐稳，只怕是真的要出大乱子了。
　　过了一会，知遥才慢慢的走了进来。
　　他在门口就看见了沐稳眼睛上蒙着白色纱布半躺在床上，他从未想过那个骄傲得让他永远心甘情愿仰望和依靠的人会变成如今这样。若是可以，换他来瞎，换他来痛，他也不忍心让眼前的人受这样的罪。
　　“过来，还是七个月不见你就不认识我了？”沐稳听知遥久久的站在门口不移动脚步，于是便开口说，清冷得没有一丝温度的声线在这夜色中没来由的让人想要依靠。
　　原来他记着呢，一直以为他事情那么多，早就把自己丢在山上忘得一干二净了，一直以为只有自己数着日子记在心上。
　　其他的什么都不用说，只是记得时间这一点就说明了一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