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雪书》杨文慕

180、第一百七十九章 别不知羞耻

　　深夜，城中依旧是灯火通明。
　　轩辕境与沐稳两人走在城中，街道两边全是紧紧依偎在一起取暖的灾民。
　　年轻的父母将年幼的孩子护在怀中，体壮的青年将年老的父母抱在怀中，经历灾难的夫妻陪在对方身边依偎着，兄弟姐妹一小伙的紧挨在一起互相取暖……
　　城中地上的积水已经退的差不多了，只是地上的青砖路面还是潮湿的。
　　巡逻的官差和士兵举着火把在城中穿梭。
　　“延沂，你说，要是我们真的生在寻常百姓家，那么此刻，以我们这个年纪，没有读过多少书，也没有这么好的武功，看着洪水冲下来，失去了家园，失去了亲人，又被官府赶到了城外的荒村，再次看着泥流冲下来，又有人死了。即使是现在，也不知道何时会再次爆发洪水，此刻的我们该是何种心情？”轩辕境看着这些百姓眼中的恐慌，忽然颇有感触的说。
　　“应该很害怕吧，因为在未知面前太过无力，能相信的和依靠的，或许只有朝廷。”沐稳也说得很深沉。
　　轩辕境深沉的目光看向了远方：“小时候，我们兄弟几个都很依靠大哥，总觉得只要有大哥，那么就没有办不到的事情。所以小时候就一直以大哥为榜样，想着总有一天能成为大哥那样的人，可以被很多人信任和依靠。后来，大哥忽然就死了，我当时根本不相信，哪怕是亲眼见到了大哥的遗体我还是觉得不可能，大哥怎么会那么容易就死了呢？直到后来，自己长大了，似乎也成了很多人的信任和依靠，这个时候虽然自己也为自己的力量高兴和自傲，但是，更多的时候是空空的寂寞。在外人眼中如何强大的你，在你自己心里其实清楚得很，你也只是一个人而已，也会一步差错就万劫不复，也会逃不开人世宿命。”
　　“可是，至少在自己无可奈何的离开之前，总想多为那些依靠自己的人多做一点。江山太大，黎民太多，这一副历史王权的重担，你确定自己要挑起来吗？这是一副挑起来就不能轻易放下的重担，要挑起，就要以天下血海和自己的寂寞为代价，要放下，便是以山河白骨和自己的命为代价。”
　　“总是要试试的，没有哪一个君王在最开始的时候就一定确定自己能做到，只有到最后自己离开的时候才有资格来听世人评论你的功过是非。”
　　沐稳压低了纤长的睫毛：“我已经让清墨去找百姓散播崔锦华这么做的真实原因了，很快，其余大小官员就会跟上崔锦华的脚步。”
　　“延沂，你告诉我，究竟是杀还是不杀？”
　　对于这个问题，恐怕轩辕境在心中早就思量了千百遍了。没有哪一个朝代的官员不贪，这个世界上的很多事情是有的放矢的，如今出了这样的大祸，不杀肯定是不行的，但是要杀多少呢？
　　法不责众！整个洛岳上下大小几百官员，难道真能全都杀了？
　　“你是君王，杀不杀只在你一念之间。”沐稳没有再开口，因为他知道轩辕境心中其实早有打算，该杀多少，该怎么杀，轮不到他插嘴。
　　怎么可能不杀，那么多亡魂白骨，天地怎会宽恕？
　　接下来的日子里，果然大小官员都殷勤起来，一个个恨不得把家底都掏出来赈灾，因为大家都明白，大堤被冲垮，终究是难逃此劫，如今的这机会是唯一将功补过的机会，好像就是谁贡献的多就能免一死一样。
　　轩辕境和沐稳也亲自去城外的疫民那里看过了，那些大夫被逼着，也确实在尽力救治，疫情得到了控制。
　　这天半夜里，轩辕境和沐稳正在讨论着等明日军队到了之后如何上大堤去查看水情的事情，只听楼上传来了一阵悦耳的琴音。琴声虽悦耳，不过却是有些怪。
　　轩辕境眉毛一挑：“此人技艺不差，要不你跟她合上一曲？”
　　沐稳才不理会轩辕境的话，依旧将修长白皙的手指放在大堤的修建图纸上：“山体的岩石已经变了，不再是以前书上那样的了，大量的数目被砍伐，泥沙陷入河流，所以甚至就连现在城中积水的地方水退了也有不少的沙子在地上。这大堤要重修，不能再用以前的图纸和方法，明日去实地看了之后，再让随军的工部官员拟定出新的图纸。”
　　“我知道你的意思，原来的大堤主要是排水和灌溉的功能，如今的大堤要注重排沙，甚至可以说，就是因为这次的泥沙拥堵才会洪水泛滥，若是这些已经开始猖獗的沙子不能处理好的话，即使修建的再好也会被冲垮。”
　　婉转的琴声依旧轻扬，不过曲中的怪异感还是有些说不出的感觉。
　　“还有，灌溉的排水沟要挖的更远，沿河一里绝不能住人和耕种，强制搬离。沿河两岸都要重新种上树木，不准砍伐，要做出相关的律法约束。”
　　两人都坐在这里讨论了一天了，如今到晚上确实有些累了。
　　轩辕境收起了图纸：“早些洗漱睡吧，只是这楼上的琴音大概是停不了了。”
　　“白墨。”沐稳清冷的开口。
　　守在门外的白墨走了进来，不知所为何事。
　　“上楼去，让她别不知羞耻。”
　　此言一出，轩辕境和白墨都惊愕的看着沐稳，这琴音委婉清丽，虽难登大雅之堂，可是也算是不错的技艺了。而且，听琴音就知道应该是一个女子所奏，就这样上去跟一个女子说这样的话，未免太失礼了。
　　不过想也是，沐稳自己就师从古君弋，虽然并未多在人前展示，可是也是其中高手。再加上，后来伺候在身边的知遥也是琴心雅魄，那一手琴弹得出神入化让人心醉神迷，沐稳的耳朵里哪里还听得进去一般的庸俗琴音。
　　白墨不敢不从，就走了出去。
　　来到三楼的一个雅间前，白墨敲了敲门：“冒昧造访，还请姑娘赏脸一见。”
　　说完后，琴音果然停了。
　　过了一会之后，门被打开了。
　　只见眼前一个秀丽温婉的美女，素黄的纱裙随着窗口涌进来的清风飘舞，纤细洁白的玉腿掩映在纱裙下，身形纤细窈窕，煞是迷人。一头如云青丝挽着清丽素雅的发髻，一只雪玉簪插在发间。
　　一张令人倾心而醉的玉颜美得近乎幻象，一双明眸楚楚动人让人难以忘记，微红的娇嫩双唇吐气如兰。灯火烛光下，是她那如雪玉般的肌肤，近乎胜雪。
　　明眸皓齿，高雅脱俗，这样的国色天姿在世间实属罕见。
　　白墨实在是说不出口刚才沐稳让说的话,面对这样一个美女，只要是个正常男人都说不出那种话吧。但是又不能违背沐稳的命令，白墨只能说：“姑娘，我家公子身体不适，想要早些休息，可否请姑娘明日再弹琴。”
　　“既然是这样的话，一些琴音是能刚好的让人入眠的，我换几首清幽的曲子。”美女笑得甜美，完全是个好心的姑娘。
　　“姑娘的琴音是极为动人的，可是公子如今身体不适，实在无福消受。”
　　“那看来你们公子病的挺重的，我去看看他吧。”
　　“不用了，我家公子怯生，不见生人的。”
　　美女一笑：“这是哪里话，出门在外都要有个照应的，一回生二回熟。莫不是嫌弃我，所以这才不见的吧。公子，你前来找我。我一个女儿家都开门相迎，难道公子还要怕我一个女儿家？”
　　这女子看似温婉端庄，实际上一副伶牙俐齿，绝不是等闲之辈。
　　白墨一敛神色：“多谢姑娘美意，公子还在生病，我要回去照顾了。”随即低声的说：“我家公子是让你别不知羞耻。”
　　那女子眸色一紧，明显是听到了。
　　白墨往回走去，不料那女子却跟了上来，这在客栈走廊里，自然是无法施展轻功甩掉的，又不能真的将这来路不明的女子带到轩辕境那里去，白墨只能先回自己房间了，要跟你就跟来吧。
　　那女子却一下子拉上了白墨的手，然后大叫：“来人啊！非礼！”
　　白墨急忙蒙住了女子的嘴：“我并未得罪过姑娘，为何姑娘要这样做。”
　　此时却见几个房客听见了呼喊声从房间走了出来，然后轩辕镜和沐稳也走了出来。
　　这女子看了沐稳和轩辕境一眼，楚楚动人的眼眸里浮上一层笑意，然后就对大家说：“不碍事，小女子跟夫君闹着玩呢，各位回去休息吧。”
　　那几个房客又不甘心的多看了那女子几眼，才恋恋不舍的回房了。
　　轩辕境也不多问，先进了房间。
　　白墨跟着进去，然后低头：“公子，白墨有罪，还请公子责罚。”
　　那女子也跟着进来了，她四处打量了一下房间，然后将目光落在了轩辕境和沐稳身上，这才走过去行了一礼：“小女子任性，还请两位公子不要见怪，这也是迫不得已。只因，想知道，究竟是哪位听出了小女子的弦外之音。”
　　轩辕境不解的看向沐稳，弦外之音？难道就是不知羞耻？
　　这曲子听上去虽然有些怪，但是也不是难听得弹出来就被人说是不知羞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