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雪书》杨文慕

172、第一百七十一章 花开得早也落得早

　　知遥也急忙双手合十轻声细语的说：“多谢小师傅了。”
　　那小沙弥见知遥生得好看，又面善，还这么客气，于是不好意思的笑笑：“不知施主怎么称呼？”
　　“林知遥，敢问小师傅法号？”
　　“小僧法号静空，请林施主和沐施主到石桌边小坐片刻。”静空随即向屋内走去。
　　另外的那几个小沙弥比静空都要小一点，只是躲在一边的梅花树后偷偷看，也不敢上前来。他们从小在这忘川寺里长大，也没有去过外面，虽然是见过沐稳的，可是沐稳一年也来不上几次，小孩子都忘的快，自然是不敢亲近的。
　　不过此刻他们几个都在看着知遥，这寺里的香客不少，可是要生的如此美的人他们当然没有见过。五六岁的小孩子自然也是知道什么好看什么不好看的，于是几双黑溜溜的小眼睛就一直盯着知遥看。
　　知遥笑着朝他们几个招招手：“过来，哥哥有好吃的糕饼给你们。”
　　几个小沙弥慢慢向知遥走来，其中有一个胆子比较大的走的最快，一边走还一边忌惮的看着坐在一边冷着脸的沐稳。
　　那个胆子大的率先走到知遥身边先行了一礼：“林施主，小僧法号静虚。”
　　知遥对身后的枫儿说：“将包袱里的糕饼都拿出来给小师傅们吃吧。”
　　静虚却忽然像个小大人似的说：“多谢林施主美意，师祖教导我们不能轻易受别人的恩惠，出家人更要持戒，勿要起贪念。”
　　知遥觉得这静虚还挺有意思，于是说：“你们不白受我恩惠，我赶路口渴了，你们去帮我泡一壶茶来，这样可以吧？”
　　静虚眉眼一亮：“请林施主稍等。”
　　几个小沙弥都立刻跟着静虚跑开了。
　　枫儿佩服的看着知遥：“还是公子有办法，哄小孩子都这么厉害。”
　　知遥本想回一句说，哄沐稳这个大孩子哄多了，自然就会哄了。可是还是不敢在沐稳面前这样说话，所以只是淡淡的笑笑。
　　这时静空却走了出来说：“沐施主，师祖请您进去。”
　　沐稳起身，淡淡开口：“在这等我。”然后便向屋里走去。
　　简朴空旷的禅房内，身着朴素袈裟的心云大师闭着眼睛静坐在蒲团上，面前小桌案上香炉里飘散着平淡的香烟。他修长手指中的佛珠被不断捻拨着，衬着他依旧清俊的面容倒有了几分释然的寂静感。谁能想到，当年已经被立为太子的二皇子敏王会在册封当日在忘川寺落发为僧，而且，从十八岁到五十七岁，一待就是三十九年。
　　沐稳站到桌案前恭敬的弯腰行礼：“大师。”
　　“来了就坐吧，要喝茶自己烧，要吃斋自己做。”心云大师依旧闭着眼睛。
　　他有傲视天地的资本，他虽身在皇家，可是却是在十七岁的时候凭着自己的军功封王的。并且在天下人倾拜在他骁勇的站姿和万民朝拜的权位的时候毅然决然的放弃了一切。
　　像他们这样的出生和天资的人，谁都可能扬名天下和掌控天下，可是能够在差一步就踏上顶峰的时候却放下一切遁入空门的人，放眼天下，只有他一人做到。
　　虽说沐稳不喜欢江山权位，可是，不喜欢是一回事，拿得起之后放不放得下又是另一回事了。
　　“大师，弟子有疑惑不解。”
　　“你爷爷前段时日来找过贫僧了，他跟贫僧说了很多你的事情，贫僧知道，你迟早会成为让整个尘世血腥弥漫的人，本还想着至少可以再缓些时日，不想，命里的事情终究强求不得，既然是命里注定，那就顺其自然吧。所谓的疑惑，也不过是自扰而已，你跟你爷爷一样，生得一副玲珑心思，你们看透人世，可是却看不透自己，这便是医者不能自医吧，你且好自为之。”
　　沐稳压低睫毛：“爷爷这一生或许就是看得太透了，所以什么都能承受和忍受，忍着忍着，一辈子就过了。”
　　“不忍又能如何，你性子太过偏执，这终究不是好事。以前贫僧就跟你说过，花开的早，自然也就落得早，能常开不败的，要么是外因，要么是自身的智慧。”
　　就像这二里梅林，若不是因为高寒的外因，又怎么能早开不败？
　　“此番前来，是想请求大师帮弟子收留一个朋友，让他跟随大师参禅悟道。”
　　“什么朋友。”
　　“很在乎的朋友。”
　　“你爷爷跟贫僧说过知遥公子的事情，你这性子跟你爷爷年少时真的很像，只要你们想要的，无论如何你们都要得到并且护好。可是，贫僧只能跟你说一句，于你们想保护的人来说，从一开始到最后，伤他们的都不是外人，而是你们。你的意思贫僧明白了，只是，不管是清修还是习武，你确定他能受得了？”心云大师依旧捻拨着佛珠没有睁眼。他说沐唐看得太透，其实，他看得又何尝不透。
　　只是，他这‘透‘究竟是看清了别人还是看清了自己就只有他才知道了。
　　“多谢大师。”
　　“出去吧。”心云大师似是颇为无奈的开口说。
　　梅林间的知遥和几个小沙弥已经熟络了，几个小家伙坐在知遥身边吃着糕饼跟知遥说着山林里的趣事。此时此刻的知遥还以为只要等沐稳出来，他们就能继续玩着回去了。
　　沐稳走出来，清冷的目光看着知遥，轻轻伸出了手：“我们在这山间走走。”
　　“好。”知遥抬手去拉上沐稳的手，风华绝代的淡青色眼眸波光潋滟，眉间那一点朱砂动人。
　　两人牵手在梅林间漫步，欣赏着梅林景致。
　　“你喜欢这里吗。”沐稳看着知遥开口问。
　　“喜欢，更喜欢你这样跟我在一起。”知遥毫不掩饰的说出了自己心里的话。
　　“若是让你在这里住下，你愿意吗。”
　　知遥一愣：“你要送我出家？”
　　“你想哪儿去了，你的性子恬静，跟这梅林景致相衬。曾经的心云大师是文才武功都出众的皇子，你留下来跟着他，于你是好事。等时机成熟了，我自会来接你。”
　　“延沂，你已经在开始抛弃我了，对不对？我多少还是了解你的，你确实是为我好，让我可以跟随心云大师习得文治武功，以后，就算离开了你，我也可以活得潇洒自在。但是，这又何尝不是你在减少自己的心中的愧疚呢，你想让自己走的没有后顾之忧。其实，延沂你大可不必如此的，你要走，我绝不会留。”知遥的目光看向远方，风华绝代的眼眸里早已水雾迷蒙。
　　两人都是心如明镜的人，一点轻微的波澜就足够让他们波涛汹涌了。
　　毕竟是在沐稳身边那么久的人，早已对沐稳的行事风格心知肚明。
　　沐稳清冷的茶色眼眸里没有一丝波澜:“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真正在一起的时候你说的话吗。你说过，你不一定能成为我最爱的情人，但是，你一定不会成为牵绊我的情人。”
　　“记得又如何，天命本就不由人，我穷尽所有力气也未必真的可以做到自己所说的那般。”
　　“如果我说，想一直留你在身边，不仅仅是情人身份，你懂吗。”
　　知遥风华绝代得淡青色眼眸里瞬间像被石子砸中的平静湖面，一层石激起千层浪，涟漪泛滥不止。以沐稳的性子，恐怕是一辈子不会如此认真的开口说想要留一个人在身边的。
　　对于知遥来说，更重要的是那句，‘不仅仅是情人身份’。
　　话已至此，知遥当然明白。虽说那晚沐唐的态度和善，但是知遥明白事情绝不会那么简单，只看是沐唐和沐稳谁先动手而已。当然，即使真的可以让他这个男宠留在沐稳身边，谁知道将来又会有何变故呢。不过这些，沐稳大概都不会在意。知遥活在他身边，他最多是午夜的时候多一个玩物，知遥死去，他也不过是厚葬一场，不会多做一点惋惜。
　　可是即使心中明白沐稳就是这样的人，知遥还是只求可以留在他身边就足够。
　　让知遥动容的是，沐稳刚才竟然那样开口了。
　　不敢去想自己的存在真的能够改变沐稳的抉择，即使是沐稳真的对自己有了一丝的真心。
　　即使这样又如何，等自己真的有足够的实力可以站在沐稳身边，帮他出谋划策，与他并肩作战，维系他们的将不再只是薄如蝉翼的一丝情义，而是更多的牵绊，那么，他们可以走的更久。
　　因为，于沐稳这样的男人来说，他不会委屈自己去爱自己不爱的人，但是他会爱更有本事的人。越发的强大与出彩，只会更吸引沐稳，不过，太轻易得到的他也会厌的快。
　　知遥点点头：“你何时上山看我？”
　　“有时间就来。”依旧是清冷的语气。
　　“延沂，我答应你，我会变得足够配得上你。”知遥说的很平静吗，但是，平静的语气中却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坚定。
　　沐稳点点头，却并未多说什么，清冷的目光看向远方。
　　即便如此，可是知遥的心中依旧是不安的，谁能知道沐稳哪一句话是真话，哪一句话是假话呢？只能让自己的心，把他的话当成真话来听吧。
　　否则，又能如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