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雪书》杨文慕

166、第一百六十五章 祭日

　　杨珏不高兴的看着沐稳清冷的眼神：“我知道，可是映儿还只是一个那么小的孩子，你就不能多给他一点温暖吗？我知道你不喜欢不聪明不厉害的人，比如我，所以你希望所有人都跟你一样优秀，可是？延沂，你觉得可能吗？你沐稳是天之骄子，从小就明白自己想要什么，也明白自己该怎样去做，更能够将一切都做好，不过并不是人人都是你！”
　　“你说的对，不是人人都是我，反过来，也不是人人都是你。你自己做不到的就以为所有人都做不到，对不对。”沐稳依旧平静的看着杨珏。
　　“映儿做不做得到我不知道，可是为人父母，虽然盼着自己的孩子成才，更希望自己的孩子开心，映儿将来要成为轩辕皇室的男人，那是将来的事情，现在，他只是一个孩子。”
　　“将来都是取决于现在的，还有，为人父母的心，你见过他父母吗，你知道他们的心吗。”
　　杨珏被塞住了，又急忙说：“天下的父母的心都是一样的！”
　　“是啊，在你的眼里，世间皆善类。”
　　轩辕映拉拉杨珏和沐稳的衣袍，奶声奶气的说：“表叔，哥哥，你们不要吵架，映儿不要抱了，映儿可以自己走。”
　　杨珏蹲下身去轻轻摸了摸轩辕映的头：“映儿乖，我们没有吵架。还有，映儿，我和你表叔是同岁的，不要叫我哥，请叫我叔叔。”
　　“叔。”轩辕映奶声奶气的叫了一声。
　　“嗯，乖。”
　　八月初四，炎国肃王轩辕如的忌日。
　　陵墓前，百官跪拜，小世子轩辕映一身白孝跪着。
　　二皇子轩辕霖，太子轩辕境，五皇子轩辕栗，六皇子轩辕璐都到了。
　　沐稳也戴着白孝站在百官首位，静静的闭着眼。
　　一众繁缛的祭奠礼数一直到下午才弄完，人们慢慢散去，飘洒着冥钱的陵墓前，只有五个人依旧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就是四个皇子和沐稳。
　　直到夕阳落尽，五个人都依旧静静的站在陵墓前。
　　天空中一个闷雷滚过，他们都记得，轩辕如死的那一天，大雨滂沱，呼啸的狂风仿佛要将人都吹倒。
　　每年的忌日，似乎也都是大雨倾盆。
　　细密的雨点开始砸落下来，很快就打湿了五人的白净丧服。
　　一直到了一个时辰之后，雨势才渐渐小了。
　　二皇子轩辕霖侧头看向轩辕境，他跟轩辕境的脸型最是相似，都是那种精致纤细的，削尖的下巴很是让人惊艳。“太子，我想单独跟你说几句话。”
　　“本宫要为大哥守灵到天明，二哥有事要谈还是改日吧。”轩辕境压根没有看轩辕霖一眼，只是目光深沉的看着面前的墓碑。
　　说到底，他的心里依旧是恨的吧。
　　五皇子轩辕栗拖着一条已经残废了的左腿，一瘸一拐的走到轩辕境身边：“太子，二哥也是要为大哥守灵的，必定是有重要的事情才会单独跟你说。”
　　六皇子轩辕璐也看向轩辕境：“太子，我们在这儿守着呢。”
　　沐稳压低纤长的睫毛，轻轻对轩辕境点了一下头。
　　陵园旁边有不少让人休息的凉亭，轩辕境和轩辕霖走了进去，只是凉亭也早就被雨水打湿了，根本不能坐，所以二人只是站在亭中而已。
　　“境儿。”
　　“二哥似乎有失身份礼数了吧。”轩辕境立刻就不留情面的说。
　　“也罢，太子，近来可好？”
　　“如果二哥只是想闲话家常的话，本宫就怒不奉陪了，二哥去跟大哥闲话家常想必大哥会更加喜欢的。”
　　轩辕霖英俊的容颜上是一片释然的颓败：“太子，我就想问你一句，如果大哥没死，你觉得真的就是对的吗？如果大哥没死，你绝不会那么轻易的得到今天的太子之位，我们所有的兄弟都会跟你争，即便有沐家的支持，即便你最后会赢，可是都免不了让炎国的江山血流成河，还会死多少人，还会让外人有多少可乘之机，你并非不清楚。难道，最后让大哥死在你手里你才会痛快？”
　　“所以呢？大哥惨死，五弟残废，都是你的功劳了？我都应该对你感恩戴德了？轩辕霖，兄弟相争确实是无可避免的事情，但是，战争还远远不到的时候，你就不珍惜一点兄弟情分？”轩辕境邪魅深沉的眼眸中尽是痛心。
　　“大哥的惨死我固然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但是，大哥不是因为我死的，我的计划里从来没有想要杀死大哥，大哥是因为沐稳才死的，这一点，沐稳自己是最清楚的，死士全都留给了他，护他周全！如果不是这样的话？大哥会死吗？”
　　“轩辕霖，你还真是死不知悔改，你通敌叛国将一众皇亲的回城线路出卖，危急时刻要不是延沂一个人引开追兵，恐怕轩辕皇室的所有血脉早就残损了。即使是最后，大哥明明知道是你做的，可是临终前还是留下遗言说要护你周全，让我们永远不要再提此事，否则，当初我们就该把你交出去，父皇不杀了你给大哥陪葬你怪了！我当初也该杀了你的！”
　　“难道你没杀吗？你的剑已经刺进了我的心口，那种疼痛我至今记得清晰！”
　　“就怪我一念之仁，不然，真的当时就该杀了你的。”
　　轩辕霖自嘲的笑笑：“我以为我做的已经够多了，我对大哥死的愧疚，我对映儿的照料，我对你们几个兄弟的关怀，我觉得这几年我已经尽力了，你即便再恨我，也不该对我这样了，你这样，还不如杀了我。”
　　“那你觉得我该对你怎样？还跟你兄友弟恭？你还好意思说你对映儿的照料，是谁害他失去亲生父亲的？将来映儿长大之后，万一他知道了真相，你要他怎样来面对你这个二叔！”
　　两人还要继续争吵的时候，却见沐稳朝两人走来。
　　沐稳清冷的茶色眼眸里蒙上了一层水雾：“你们两个声音太大了。”
　　轩辕境朝沐稳走去：“延沂，我们回去继续给大哥守灵吧，没什么好说的了。”
　　两个俊逸修长的背影一点点走远消失。
　　站在身后的轩辕霖只觉得喉间涌上一口腥甜，他强压了下去，可是却开始咳嗽，这一咳就牵扯着左胸口剧烈的疼痛，他疼的一下子跌坐在地上。
　　暗卫溪墨急忙轻功跃了出来，然后单膝跪在轩辕霖身边：“二皇子，属下立刻带您回去看御医，您的身子不能再继续强撑着了。”
　　“不碍事，我休息片刻就行，还要帮大哥守灵呢。”
　　“二皇子，这样不行，一拖的话您会咳血的，太子殿下不知道自己当初刺的那一剑有多重，所以他一直不知道您的身体，才会说出那样的话。二皇子，您就告诉太子殿下吧，或许以后你们就能好一些。”溪墨焦急的说。
　　轩辕霖却自嘲的笑了笑：“是吗？不会的，他对自己的剑法可是熟悉得很，他故意用那么刁钻的角度刺进去的，即使知道了我现在这样，他也只会说我活该。我跟他这一辈子，恐怕只能如此了。”
　　六皇子轩辕璐也十四岁了，他看着站在身边的轩辕境说：“四哥，前几日我到宫里去见母妃，父皇正好带着映儿过来，父皇就问了我的功课，我当时背完之后，父皇就说，我们兄弟几个，谁都没有大哥聪明，大哥是一点就通。我就想起小时候，下雪的时候，大哥带着我们几个在御花园里堆雪人，大哥老是拉着沂王和三哥还有我做一伙，二哥就拉着四哥和五哥还有梓犀一伙，你们每次都被大哥带着我们打得满花园逃跑。那个时候小，沂王喜欢小雪人，大哥就给沂王捏了一小个捧在手心里，你也想要，然后我也想要，大哥被我们几个缠得没办法，愣是坐在雪地里每人给我们捏了一个。后来大哥的手上生了好多冻疮，拿笔都拿不起来了，我们几个就围在他脚边给他吹吹，说吹吹就不疼了。”
　　说到这里，轩辕璐的眼泪流了出来，他抬手抹了一把。
　　五皇子轩辕栗跟轩辕境同岁，只是比轩辕境小了几个月，他倒是释然的笑笑，因为年纪相仿，他跟轩辕境的身形从背后看是最相近的。只是，若不是那一条残腿，恐怕每一个人都会因为背影将他错认为轩辕境。
　　“璐儿小时候就是爱跟四哥要一样的东西，连我们几个兄弟在一起用膳的时候，璐儿都要吃四哥手里那一碗。有一次我跟四哥在御花园里捉到了一只小野猫，璐儿见了就非要一只跟四哥那只一模一样的，最后还是大哥有办法，在一只白猫身上画了跟四哥那只一样的花斑，这才把璐儿给骗过去了。”轩辕栗勉强的扯着唇角笑着说。
　　轩辕璐也笑笑：“那是小时候霸道，觉得自己是最小的，大家是哥哥就该让着我，所以才什么都想要，其实根本都是自己根本不想要的东西。”
　　等长大后才知道，并不是因为大家是哥哥就会让着自己，只要自己不知分寸，那么，即便是亲兄弟，也会反目成仇。其实，从知道大哥是被二哥害死的那一刻，从知道二哥真实的目的是想杀五哥的时候，自己就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