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雪书》杨文慕

16、第十五章 江山如何

　　“学生今早见了一桩小事，一男子出于所谓的好心而擅自动了别人的东西，学生就在想，这男子的举止究竟该何以衡量。”
　　“圣人说的很清楚，‘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可是这男子又说是好心才顺手，学生就不知究竟该将此男子论为君子还是小人。便想起了这个议题，还望先生解惑。”轩辕境说的字字有力。
　　一旁的杨珏脸色早已变得煞白，他不知该如何辩解，说到底，他擅自动了沐稳的东西本来就是错的，现在被轩辕境这样一说，更是觉得无地自容。
　　“君子？好议题，那我们今天就学这个吧，不过这很广啊，我们要讲的东西就多了。”古君弋坐回了桌案边。
　　咚咚。沐稳站在门口抬手敲了两下门边。
　　“延沂今天来的好早啊，我们刚开始要讲课就来了。”古君弋笑着。
　　整个学堂的人都在憋笑，古君弋永远都是讽刺得恰到好处又让人觉得好笑。
　　杨珏这一下算是知道李茂为何要说沐稳出门迟了，他当时还在想着沐稳是走路，出门那么晚不会迟到吗？听这意思，今天还挺早了？
　　古君弋挥挥手示意沐稳进来坐好，他还以为沐稳今天又头疼脑热不来了。
　　“今天这议题延沂你也听见了吧，那就你第一个来说说你的看法吧。”
　　连座位都没坐下的沐稳就被古君弋的这句话给牵制住了，他知道古君弋这是在故意修理他呢，谁让他来这么晚。反正这也习惯了，古君弋从来不会正面的修理他，只会给他吃暗亏。
　　刚才在门外沐稳就已经听见轩辕境的话了，现在看见自己被整理得整整齐齐的书桌，再一看杨珏低顺的眉眼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现在他和杨珏也算是同病相怜了，轩辕境给杨珏暗亏吃，古君弋给他暗亏吃。不过杨珏是逆来顺受的人他可不是。
　　沐稳坐下来拿起笔在纸上写：早膳，不慎咬舌，无法言语。
　　古君弋脸色一僵，这小子这招都拿出来了，这个借口一找的话沐稳就要几天都不能说话了，不过就沐稳那性子，你让他一个月不开口对他来说也是小菜一碟。古君弋在意的是，这样一来，接下来几天都不能让沐稳回答问题了，沐稳真是找了个好借口。
　　“哦？上来给为师看看，严不严重。”狭长的眸子里闪过一丝精芒。
　　古君弋也是一只老狐狸，不然怎么教得出沐稳这样的弟子，他们两个一直都是在互相较量，用上梁不正下梁歪来形容他们师徒的关系是最合适不过了。
　　沐稳清冷的茶色眼眸里浮上一层深意，紧闭的唇瓣下，牙齿一用力，柔软的舌头上传来一阵疼痛，不过沐稳并没有露出一丝多余的表情，所有人都不知道他在刚刚的一瞬就已经将这个借口坐实了。
　　慢慢向古君弋走去，他依旧是那么清冷孤傲。对于生存，他学会的就是，找出的借口，万不得已就坐实了最好。
　　蹲到古君弋面前张开嘴，看到还在流血的小舌，古君弋心一痛，他有些后悔了。
　　明知沐稳就是那种逼不得的人，一逼他他就什么都做得出来，明明知道他是在撒谎，那就不要追究就好了，怎么还要逼他呢。自己当儿子养大的弟子，自己怎么能不心疼。
　　心里固然痛，只能说：“很严重啊，你去找你师兄吧，要上点草药才行。大家接着上课吧。”
　　沐稳清冷的眸子里从始至终没有一丝波澜，起身就往后门走去，经过轩辕境身边时，轩辕境投来了担忧的目光，很明显轩辕境也知道沐稳干了什么。
　　他不知道该怎么说这个表弟了，就不能服一下软说句软话吗，永远宁愿自己冷傲的背负也绝不低头，非要把自己弄得鲜血淋漓，得到高傲的胜利，值得吗？现在是小事，将来呢？
　　轩辕境压低睫毛不再去看沐稳，任由沐稳俊逸洒脱的身影从自己身边走过。
　　杨珏的眼里也满是担忧的神色，但是沐稳压根没有看他一眼。
　　杨珏立刻站了起来：“先生，学生略懂医术，想去帮他看看。”
　　古君弋狭长的眼眸里浮上深意，继而点点头：“去吧。”
　　看着杨珏冲出去追沐稳的背影，轩辕境眼神一暗。

　　“沐稳，沐稳，等我一下。”杨珏追了出来。
　　沐稳回头，随即蹲下身将口中的血水吐了出来，腥稠的血水带着银丝落在了沐稳精致纤薄的唇瓣上，沐稳抬手用手背将唇瓣上残留的银丝抹去，然后起身看着杨珏，他没想到杨珏会追出来。
　　“你还记得我吧，大雪那天，在孤鸿关。”
　　“我叫杨珏，来到这里之后才知道你的名字，一直想跟你说话都没有机会。”
　　杨珏一口气将脑海中所能想到的话都说了出来：“我只是想跟你说声谢谢，还有，以后你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事情尽管开口，只要我能做到的事情我一定去做，无论你让我如何谢你的救命之恩，不管什么东西，我一定双手奉上。”
　　眼前这个一身赤红锦袍的少年，沐稳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出手救人只是站在国家立场上，这个质子将来还有大用。
　　本不想再与这个质子有任何牵连，但是没想到轩辕策将这个质子安排来圣贤书院念书，但是，那也与自己无关。
　　既然避不开了，他知道杨珏一定会再次主动接近他的，只是没想到他会现在追出来。
　　“任何东西？”沐稳清冷的茶色眼眸里是人看不懂的深意。
　　“没错。”杨珏再次坚定的说。
　　“玄国锦绣江山如何？”
　　杨珏愣了，他根本没想到沐稳会要江山，真的从来没有想过。
　　他不知道该怎样回答，虽说他是最受宠爱的皇子，他自己也希望能够君临天下给百姓一个安宁，可是玄国江山也不一定就是他的。
　　即使，玄国江山真的是自己的，沐稳要的话，自己真的给得起吗？
　　再一想，如果不是沐稳救了自己的命，那么自己哪里还能有命得到江山，于是浅浅的笑了，静静的说：“只要你想要，我双手奉上玄国锦绣江山。”
　　清雅的紫色眼眸里没有一丝虚假，只是无尽的从容与释然。
　　沐稳对于杨珏的回答并没有一丝动容，只是轻声说：“我想要的东西，我会自己去拿。”转身就走。
　　杨珏再次追了上来：“你的舌头还是给我看一下，不然好的慢很受罪的。”
　　可是沐稳压根不理他，自顾自的往前走。

　　还好杨珏已经大概知道沐稳的性子了，他不说话那就自己说：“早上我真的不是故意乱动你的书桌的，只是看着有点乱就帮你整理了一下。你的文采真的很好啊，我只是看了你的功课本上面的文章，其他的我都没乱动。还有，你的小字是延沂，以后我可不可以叫你的小字。”
　　正说着话，秦倾画拿着古琴走来。
　　沐稳站住颔首行礼，杨珏也立刻拱手行礼。
　　“两个小家伙要去哪儿呢？现在不是该上课吗？”秦倾画精致如画的眉眼一向温和亲切。
　　杨珏开口：“先生，延沂伤了舌头，我们要去找暮公子拿药。”
　　“连口都不开的小沐稳也会伤了舌头？来，为师看看。”修长好看的手指要去捏沐稳的下颚。
　　沐稳一下子就躲开了，然后自己张开了嘴巴。
　　秦倾画也不恼，一看沐稳的舌头他就皱了皱眉：“怎么这么不小心，还在流血啊。云归在房里，你赶快去找他吧。”
　　此时暮云归正在房里抄写佛经，他平日闲来无事就会帮附近的佛寺抄写佛经。
　　按他的说法就是，他们鬼谷派杀戮太重了，从创派伊式至今，因为他们的剑术而让无数人死去，更因为他们所学的国术而让无数王朝历史湮灭，在无数的强大背后，都是白骨山河。
　　他自己虽非什么善男信女，却只求一点微不足道的弥补罢了。
　　在窗边看到沐稳和杨珏走来，暮云归有些不解，这杨珏显然没有把他的话听进去，不过沐稳难得会主动来找他，他放下笔迎了过去。
　　杨珏急切的说：“延沂伤了舌头，暮公子你快看看。”
　　竟然开始唤沐稳的小字了？
　　暮云归让沐稳坐下，然后修长白皙的手指捏上了沐稳的下颚，一看沐稳还在流血的舌头他就无奈的叹了口气，明显不是不小心咬到了，伤口太齐整了。
　　还好只是舌尖，于是转身去拿小药箱，取出了一个小瓷瓶，然后从里面取出了一颗小药丸。
　　“好好含着，一会就不流血了，过两天才能好。”暮云归将药丸放进沐稳嘴里。“江王殿下，我与延沂有话要说，可否回避一下？”
　　“好。”杨珏只好乖乖的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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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多年以后，杨珏未曾后悔的，大概就是这一次冲出去，并且给出了那个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