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雪书》杨文慕

1041、静候灵归 第一千零四十章 公平与不公平

　　沐稳今日出去骑马，可能是真的累了，沐浴之后就上床去看书了。
　　杨珏不知道怎么跟沐稳说话了，他知道沐稳心里憋着火，故意怠慢他，而他心里自然也憋着火，都不知道该怎么发。
　　这种时候冒然的亲昵相处，只会让沐稳反感，自己也控制不住脾气。
　　杨珏指间摩挲着那颗一心石，冰凉的温度时时刻刻提醒着自己，送这颗石头给自己的人，究竟是什么样的人。或许他说得对，得到是折磨，得不到也是折磨。
　　但是这么多的折磨，也许，只是因为，自己不是那个对的人。
　　他曾经就说过，自己爱错了人，可是自己从来没有觉得错，他便无法多说了。
　　杨珏侧首看着床帐内侧躺着看书的沐稳，层层纱幔之后，风华绝代。曾经自己还不解，轩辕倾嫁给了这么好的人，为何心中还要挂念叶晋漓，为何不知足。
　　这一刻，杨珏终于明白，一个人，纵然千好万好，他不爱你，那么他的一切都与你无关。你纵然觉得能够陪伴身边就足够，但是，咫尺也是天涯，更苦。
　　延沂，我不相信我们之间的一切是假的，是错的。
　　可是，我们之间这十年，好像并不是真的，也不是对的。
　　杨珏长叹一口气，将一心石重新系在脖颈上，然后起身去后殿温泉池沐浴。人之一生，又有几人是无怨无悔的，可是，人生之路，从来没有回头。
　　沐浴完之后，杨珏回了床上。
　　两个人静默无言，想着各自的心事。
　　过了一会，杨珏轻声开口：“延沂，我又做错什么了吗，如果是，你可以说出来，很多时候，我真的不知道自己哪里又做的不好了，但是我不想你生气。”
　　“没有。”清冷的语气没有半点情分。
　　“我知道这么多年你压根没有看上我过，哪怕我如今君临天下，在你眼里，也算不得什么。我自问武功，才情，琴棋书画，诗词歌赋，天文地理，兵法谋略，奇门遁甲，一样不精，最多就是可以充充面子，在真正的高手面前每一样都是贻笑大方。”
　　“你看不上我也是对的，否则你就是真的眼睛瞎了。”
　　“即使样样出众于轩辕境，在你眼里好像也差了一点风骨气节，不懂你的世外之心。你看苏嵌是越看越喜欢，那是因为他跟苏郢一模一样，无论哪一样，那都是国风大雅，才入得了你的眼。”
　　“可是，延沂，我努力了，很努力很努力了。我自问，能够做到如今这一步，已经耗空了我所有的心力了，其他的，我即使再努力，也没有办法了。”
　　“我何尝不希望自己天纵奇才，何尝不希望自己足够与你并肩，可是我没有那个命。我并非只会怨天尤人，我已经尽了所有的心力了，我真的做不到其他了。”
　　“我也希望你的家人可以像接受轩辕境那样接受我，见到我都有真心的笑脸，会亲昵的跟我说你以前的事情。我也想好好侍奉他们，跟他们诉说委屈，与你一起尊敬他们，一家人其乐融融。”
　　“我也希望你身边的朋友接受我，就像接受轩辕境那样，看到我们就打趣玩笑，然后总把我们扯在一起，经常夸我们两个。”
　　“这么多年，沐家人从来没有接纳过我，没有给过一个真正的好脸色，他们看不上我，觉得我不堪大任。即使最后我赢了轩辕境，他们也只会觉得我阴险狡诈，挑拨离间你们表兄弟的感情，害得你投敌叛国，毁了沐家清誉。”
　　“反正不管我做什么，都是错的，我的出现，本来就是错的，只会害你。”
　　“我做什么都是错的，我想跟你在一起是错的，我想对你好是错的，我放弃所有王权富贵也是错的。我就该去死，这样就没有什么是错的了。”
　　“你那些朋友呢，可有真眼看过我一眼？我从他们眼中看到的，都是看一个玩物的眼神，而且他们都毫不避讳的说你跟轩辕境如何如何的珠联璧合，我简直就是莫名其妙跑出来的东西，破坏了你跟轩辕境的一切美好。”
　　“就连你的马，也非轩辕境的马不可，老天是多厚待他啊。”
　　“我不知道究竟是我的错，还是你们本来就真的是注定的天生一对，任何隔阂在你们之间的，全都是错的，都该被毁灭。如果我赢了，那就是世道不公，就是苍天对你们的考验，就是悲剧，我就是彻头彻尾的小人。”
　　“如果轩辕境赢了，那就是天公地道，就是有情人终成眷属。”
　　眼泪已经布满脸颊，杨珏沙哑着嗓音继续说：“如果十年前你知道现在的结局，知道我最后会夺了轩辕境的天下，那么当初你把我救上来之后，就会立刻杀了我吧。轩辕境不止是世人眼中你的绝配，更是你心中的独一无二吧。”
　　沐稳沉默，如果当初真的知道今日，那么他真的会杀了杨珏。
　　时间最是残忍，情之一字更是无奈。
　　轩辕境于沐稳来说，意义太多，确实是独一无二。
　　“老天是公平的，他给了子弘辉煌的前二十五年，却给了你二十五年之后的所有岁月。不管他曾经多么命好，以后都不会有你好了。”
　　“前半生虽然辛苦，后半生幸福，也是上天厚待了。”
　　杨珏摇摇头，豆大的泪珠被甩出来：“他的前半生有你陪，我的后半生呢？你的心思早就定了，他早就无可取代了，即使再给我一个二十五年，我也没办法让你待我如同待他，你做不到，你的心更做不到。”
　　“他现在已经那么可怜了，你何必计较那么多。”
　　“可怜？我就不可怜吗？延沂，当初我被所有人欺凌，我不可怜吗？我被冤枉入狱被他折磨侮辱，我不可怜吗？我被逼着抛弃，逃亡在外，不可怜吗？”
　　“可是又有谁心疼我呢？又有谁可怜我呢？”杨珏字字句句椎心泣血。
　　沐稳轻叹了一口气：“都这么多年了，你如今什么都有了，何必再执着那些事情，你若是非要将自己困在那些往事里，谁都没有办法弥补你。”
　　“人生在世，没有谁是容易的，人人都无辜。”
　　杨珏紧咬着下唇：“你就是为他开脱，你就是只在意他，我当年那么多苦楚，一半都来自于他。他高高在上的做尽坏事，现在落魄就可怜了。我承受完一切，好不容易有了今日的荣光，你就要我释怀？”
　　“延沂，说句难听的，都是陪你睡的，你公平一点行不行？”
　　沐稳清冷的茶色眼眸无波淡漠：“你被子弘下药，我将你抱走，第一次跟他翻脸。你说那个时候，是不是要为了你阉了他呢？”
　　“你被他丢在雪山里，我撇下他来找你，跟他彻底决裂。”
　　“你以前受苦，我为了你，跟家里闹翻了，跟所有权贵闹翻了，跟朋友闹翻了，只是为了把你护在清梦别院里。”
　　“我被爷爷和父亲痛打，被各种奏折施压谩骂，被宋梓犀跑上门来打骂，我有说过一句让你滚吗？你被冤枉入狱，我扛着整个朝廷的压力以及跟子弘敌对的压力，帮你找证据翻案，我有放任你在狱中受苦受难吗？”
　　“最后逼你走那是为了你的小命和前程，知遥尚且自焚成全，你即使当时留下来，你觉得你能活得了吗？我还能继续把你留在清梦别院里吗？”
　　“你跟我要公平，他也跟我要公平。”
　　“你说我陪了他那么多年，情比金坚。他还觉得你是唯一一个让我几次三番跟他闹翻，最让我牵肠挂肚的人。他还要跟我闹着让我忘记你，后悔没杀你。”
　　“我真想把你们两个聚在一起，跟你你们两个认真的说，你们要的公平我给不起，你们这份恩情我也消受不起。”
　　“所以你们两个最后争夺天下，在一样的公平起点上，在你们两个运筹江山的起点上，我已经什么都没插手，更没有指责谁，或者为谁可惜一句。”
　　“哪怕我做到如此地步，你们还是觉得不公平，那么我真的不知道你们要的究竟是公平还是要把偏帮，没有得到偏帮，就是不公平，对不对？”
　　“我不是你，没法把陆珺琛和沉夙两碗水都端平，他们一个要权，一个要爱，所以你多好处理啊。你们两个呢，全都要，我什么都给不起。”
　　“你也用不着来找我哭诉，反正现在你都可以做主。你去找他，你们两个商量一下，是你们两个先打个你死我活，还是要把我从中间劈成两半，我悉听尊便。”
　　这么多年，沐稳从来没有对轩辕境和杨珏说过这些话。
　　但是这些话放在心里已经很多年了，只是今日刚好说了出来。他一向都是自己将一切扛下，也绝不会说出来的，只是今日杨珏那么委屈的哭诉，反倒让他觉得无言以对了，索性将这些话说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