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雪书》杨文慕

1018、第一千零一十七章 苏嵌的痛苦

　　苏嵌起身：“师傅，看来父亲说的没错，你果然是一个很容易让人想要保护和心疼的人。不管什么时候看你，都觉得你好孤单，尤其在人群里更突兀。”
　　“这个尘世都与你格格不入，没有人能够真正的走到你心里。”
　　沐稳压低睫毛：“你父亲还会跟你说这个？”
　　“因为在他面前，我一直很笨，所以他对我毫不设防。他很少有时间陪我，其余的时间，我娘亲教我，只有笨一点才能活得好一点，所以过去的我还是很笨的。当疆国灭亡，父亲去世，我也不用装了。”
　　“不过他跟我说了很多关于师傅的事情，还会跟我说很多心里话，大概是因为他也没有其他人可以诉说吧。”苏嵌的眼睛在月色下更漂亮。
　　“你刚才说错了一点，只有自以为是的人才觉得想保护我，有自知之明的人通常都是能跑多远就跑多远。欺骗人的表象太多，何况，就算真的是你所说的那么回事，也不是你一个小孩子该说的话。”
　　“师傅，小孩子总会长大的。”
　　“小孩子长不长大跟我没有多少关系，而且长不长大也不是看年龄的。作为一个那么聪明的小孩子，这个时候就该乖乖回去睡觉。”
　　苏嵌张口一笑，露出白牙：“可是作为一个贴心的小孩子，我知道师傅今晚会睡不着，就故意来这里等着，想看看师傅会不会走出来。”
　　“果真如我所料，杨珏是不足以承担师傅的心情的，更走不进师傅心里，当徒弟的，就等在这里等着孝敬师傅。”
　　沐稳飞身去到小凉亭里，坐下：“你怎么知道我今晚睡不着。”
　　“我去朝堂外面偷听的，只要内力够，隔得远一些也能听得清楚。苏家已经没有了，我也没有可用之人，自己就手脚勤快一点。想要指望着别人告诉我这些事情那是奢望，自己不随时勤快点，只能等着当傻子。”
　　“偷听朝政是要杀头的。”
　　苏嵌摇摇头：“即使我跟杨珏坦白，他也不会杀我，因为我跟他有共同的敌人。这一点不止您清楚，杨珏也很清楚，他很希望我将来能够帮助师弟。”
　　杨珏早就不是当年的杨珏，大家都知道苏嵌这个孩子眼中有恨，而他唯一恨的，当然就是轩辕境这个杀父仇人。所以当苏嵌在玄国想要找各种关于轩辕境的书看时，杨珏都会让手下人不遗余力的将轩辕境最丑陋的一面找出来。
　　“你言语间很看不起杨珏。”
　　“我不是针对他，我看着顺眼的就没几个，其实我想，在我这个年纪的时候，您应该跟我是一样的吧，您也是年幼丧母，然后离家。从小就生活在富贵权力中心，早就看惯了各种物是人非和肮脏丑事，心中也有自己的道义了。”
　　“嵌嵌，我明白你心中的感受，但是选择这样活着，会很累。”
　　苏嵌点点头：“我知道，我看着您就明白了，这不是一条快乐的路，但是除了这条路，我不知道还有哪条路属于我。有些事情已经发生了，所以人的心就跟着改变了。您一直在保护雪吟，我也会照顾他，因为我知道他的真实身世。”
　　“你知道？”
　　“嗯，是沐爷爷说的。老管家沐古虽然想要帮欣颜隐瞒，可是他不想对不起沐家，所以他临终前私下留了信件送往炎国。沐丞相和沐爷爷都早就知道，他们也早就暗中派人来照顾雪吟，雪吟身边的那个夜笙，是沐家暗中的人。”
　　这些事沐稳真的完全不知道，原来所有人都瞒着他。
　　沐家哪个是省油的灯，沐稳也不过是其中稍微出色的一个而已。
　　“嵌嵌，其实你母亲说的很对，他让你装的不那么聪明，并不是想要你避忌什么，而是想让你活得简单开心一点，否则更多的重担会早早的压在你心上。”
　　“师傅，我们明明知道，没法装作不知道，而且我也不想装，为别人活着很累的。雪吟很幸运，一出生就逃离了那个本该属于他的地方，所以你现在可以顺其自然的呵护他就好。但是这些对于我来说已经是奢望了。”
　　“师傅，您母亲死亡的时候，您也很伤心吧。我也一样，她很爱父亲，但是她知道父亲眼里从来没有她，只是相敬如宾。”
　　“得知父亲的死讯之后她就跟着殉情了，她那天提前给我做了好多好吃的，把我哄睡了。可是敏感如我，自然装作顺从，却暗中看着她，以至于让我亲眼看着她在我面前自尽。”
　　“我太小了，来不及阻止她，当时看着她死去，我甚至都有了轻生的念头。是你连夜得知母亲殉情之后匆忙赶来的，你一直抱着我说没事，以后你会照顾我。”苏嵌哭得满脸泪痕。
　　沐稳自然知道这种痛，尤其他知道文冰是抑郁而终。
　　“后来爷爷和沐爷爷将我带走，其实不高兴，我想跟你在一起，他们两个对我来说，是完全的陌生人。而且就算我知道有一个是我亲爷爷，一个是你父亲，可是我讨厌他们。”
　　“我知道他们都不是好父亲，他们对于自己的儿子从来没有尽过一分责任。现在父亲死了，他们却要跳出来照顾我，我觉得大人怎么这么奇怪，对儿子的愧疚为什么非要在死亡之后才有呢？”
　　“我们被押解来炎国之后，您经常会带着君辞过来，我看到您对君辞那么好，而君辞就像一个被呵护得很好的小傻瓜，我忽然明白。不是因为生活在权力中心就一定会过得苦涩，只看有没有人愿意呵护你。”
　　沐稳确实将沐君辞保护得很好，但这也不是沐稳一个人的功劳，而是轩辕倾的功劳更大，轩辕倾别看对沐君辞那么严厉，其实真的一直让他远离一些纷争。
　　“我从父亲那里，以及自己从其他人那里所认识的沐叔叔，在我眼中是一个很苦命的人，像这样的人怎么还能那么温柔呢？应该憎恨厌恶啊！”
　　“有很多瞬间，我甚至希望自己当您手中的一个小傻瓜。就如同我这次看到杨珏希望，外人眼中多么强大英武的帝王，在您面前也是一个心甘情愿迷糊的小傻瓜。”
　　“这个世上，若是能够被一个人宠着，能够安乐度日，谁愿意天天以最恶毒的面目过得那么辛苦。可是我很快就认清现实了，我没那个命，我只能像您一样痛苦的活着，没有人可以真正走进我们的内心，更没有人可以承担我们的痛苦，我们只能通过看到满足别人时别人的快乐而带给我们快乐。”
　　沐稳看着站在自己面前哭的满脸泪痕的苏嵌，忽然觉得这个孩子真的很可怜。虽然都是一样的幼年经历，但是自己至少还有一个沐家，而他，真的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沐稳其实很能理解苏嵌内心的感受，他们这种人，自己是无法带给自己快乐的，什么都看的太透，根本找不到任何意义。
　　不断的满足情人们各种野心和欲望，其实说白了也算是自己通过别人来不断的寻找快乐，否则自己也会枯竭的。
　　“嵌嵌，别太悲观，我小时候也有过你这样的阶段，尤其是在鬼谷中学到了一些本事之后。那时候，有个人告诉我，人并不是因为知道自己因为什么意义活着才活着，而是活着不断的去认知和寻找，然后才会知道自己究竟为什么活着。”
　　“你永远不知道你明天会遇到怎样的人，怎样的事，也不知道会给你的人生带来怎样的改变。当然，在你足够强大能够适应这些改变之前，你不可有一日懈怠荒废自己。”
　　这些都是小时候张灵御或者古君弋跟沐稳说过的话。
　　小时候的沐稳，思想比现在的苏嵌危险多了，更让大人头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