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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全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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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风卷池塘,掀起点点涟漪,泥土的腥香气息扑鼻,枝枝莲花在风中恣意招摇。
雨丝缠着风扑面而来,谈语怔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原来是下雨了。
房间里已经起了暖炉,竹帘在风里一摇一摇,她却忽然觉得冷,肺里激了一下,剧烈的咳嗽起来。
明珠连忙取了件衣服给她披上,扶她往后坐了些,低声道:“小姐,别等了,姑爷今晚十有八九是不回来了。”
不回来了?
谈语在这窗前坐了很久很久才知道,他能去的地方太多了,动辄夜不归宿,三更五更回来也有,神色也是越来越冷淡。
握着书卷,在这里一夜一夜的等过去,父亲小时候教她背的诗,字里行间仿佛都刻在心上。
如此星辰非昨夜,为谁风露立中宵……
谈语按了按书卷,指尖冰冷,天色灰蒙蒙发着浮白,无数雨水无根而落,飘飘摇摇。她只是问:“茶凉了吗?”
桌上的茶是她亲手沏的,江南苏府的初窖龙井,他最喜欢喝。
那人喜欢的东西不多,他对什么都是淡淡的,喜欢的不会太多,不喜欢的不会太少——除了对她。只是渐渐的,也开始冷淡起来。
茶香袅袅不断,不断被风卷的干净,可是不记得他有多久没喝过这茶了。
他想喝,当然有别的人给他泡。
明珠手脚麻利的换了水,走回来又温声劝:“小姐,不然先把窗户关上吧?您这病可经不得凉。”
其实早该叫夫人了,成婚已有三年,昔日天真无邪的少女嫁衣如火,以为会与曾经的良人一生相伴。离着一生还那么远,远的看不见头,却已经心灰意冷,再无期望。
大婚时他认认真真的告诉她,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
三年了,人间变幻无常,不过人心。
只有明珠这丫头,陪了她快十年了,一个称呼而已,依然改不过来口。其实也只有她了,自从爹爹去世,整个府里上上下下连烧火的阿伯都被换了一遭,新的仆人都几乎不跟她说话,更不会听她差遣,显然是被授意过——谈语已经懒得再想。
“不用了,你不用管。”她摇头苦笑,微微垂下眼。耳垂的翡翠坠子轻轻摇晃,沙沙如有秋声。
其实她一开始就明白,他这个人,沉达稳健的简直就像另一个爹爹,也有爹爹一样的手段,爹爹的胆识和气魄,翻起脸来特别吓人。
可是爹爹从来不会对她发脾气,他也不会,但是他不言不语,冷淡的样子才最让她难过。
她的病见不得凉,早些时候,夜半被风惊醒,总见他立在窗前,神色悠远。
窗口洞开,外面黑漆漆的一片,仿佛是野兽大张的嘴。而他眉宇舒展,目光低垂,仿佛若有所思。
她很少见他这样放松下来的样子,神色安静而温柔。他在她面前从来没有这样过,心头莫名酸楚,她几乎不敢打扰,连呼吸都悄悄放轻了,直到禁不住咳嗽起来。
他蓦然回头:“怎么了?”
她咳嗽了好一会儿,而他就站在窗口等着她咳完,不动如山。她好不容易才喘过来气,说:“冷。”
他顿了一下,转身关上窗。
开始是以为他粗心,所以他总是记不得,他记不住她畏寒,她的喜恶,甚至他们的婚期……后来才明白,只是不在乎罢了。
她从来就不在他心上。
天色渐渐暗了,连茶叶都换了三次,她沏好了茶重新坐下,忽然看到远处有两个人正相依走来。
雨势越来越大,青石板桥被雨水冲刷的光可鉴人,雨珠仿佛无数大颗大颗的明珠,争相碎裂在上面。
绸伞撑开雨幕中的一隅静地,她等了一整天的那个人正缓步走过来,怀里搂着个美艳女子,眉宇舒展,仿佛在和对方说着什么。
他抬起头来,正对上她的目光,脸上笑容微凝,整个消失了,眉头重新锁起来,仿佛看见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谈语也愣了一下,半天才想起来笑了一下,僵硬的自己都怕。
“非煜……”她喊了一声,本来想把哗啦啦乱翻的书掩上,只是一抬手,才发觉胳膊僵硬的完全不着力,“啪”的一声,整个帘子都被她关上了。
二
一瞬间的安宁,仿佛所有的风雨都被关在了另一个世界。
冷冷的余风扫在脸上,莫名其妙的微微发疼。谈语手里还拿着书,站起来又坐下,想了想又站了起来,斟了一杯茶。茶香扑面,水温正好。
脚步带着淅沥的水声,是他惯穿的鹿皮靴子,由远而近,声声入耳。掌心的茶温一丝丝暖进五脏六腑,她坐在这里静静等着,觉得自己一颗心越来越凉,越来越凉。
明明最开始的时候,他还是很温柔的。
那天是清明,天气很好,细雨如丝,乘着马车去附近的寺庙上香,她还记得自己白衣系一条杏黄的裙子,那天是父亲回来的日子,她急着赶回家,贪近走了一条几乎没人走的小路,车子却坏了,只好站在路边等人来接应。
下车时看见道旁有一树梨花,不知是谁家种下的,开的正好。
而树下却靠了个人,那人衣衫散乱,一身血污,右手还握着一把剑,垂落在血泊和花朵的泥泞里,动也不动。谈语以为这人已经死了,吓了一跳,还未开口,身边的侍从就“咦”了一声:“这个人……”
她惊魂不定退了好几步,问:“怎么了,你认识他?”
侍卫恭恭敬敬的回禀:“属下不知。只是数次听老爷说起,墨氏世代收藏七把宝剑,其中‘碎星’与此剑描述如一。”
“那这个人已经死了吗?爹爹要是喜欢的话,就把剑带回去给他好了,看这人怪可怜的,将他好好葬了……”
谈语连怕也忘了,撑开了梅枝的绸伞,笑盈盈说到一半,回头只看了一眼,剩下的话就生生咽在喉咙里,再也吐不出来了。
靠坐在树上那人不知何时睁开了眼,像荔枝一样水色分明的眼瞳,黑漆漆直勾勾的望过来,像他手里的那把剑,雪亮夺目,锋芒毕露。
只一瞬间,又重新闭上了。
侍从连喊了两声:“小姐,小姐?”
风轻轻撩起耳际的发丝,梨花如雨簌簌落了一地。地上的年轻人已经安安静静的躺着,她一时恍惚,指了指:“那人……还没死呢。”
“确实还没死……不过看他这样子,离死也不远了。”侍从探了探鼻息,按上他的手腕反手拿剑,那人裸露在肌肤外的血都干了,明明意识全无,手却握的极紧。侍从皱了眉,抓着他的手按向胳膊内侧。
这是在逼人缴械时的惯用招数,但是谈语其实常见这些人在自己面前用各种各样的武功手段,此时却忽然忍不住开口:“算了……我们等等带他回去吧,这样实在是有点趁人之危了。”
门忽然开了,沙沙的雨声与记忆里的绵绵雨丝有一瞬间的交叠,又瞬间碎裂开来。
昔时一身血污坐在梨花树下奄奄一息的年轻人,今日华裘轻衫英姿挺秀,挽着陌生的美貌女子,望着她的目光很平淡,甚至带着点悲凉和倦意。他只是站在门口,并没有进来。
明珠低声问了声好,上去接了他手里的伞,帮忙合上。伞面微倾,水珠帘滚般的斜洒下来。
谈语站起来,望着那小片的水幕发怔,手里的茶烫手的难受,本来想好的言语全部梗在心口,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非煜。”她听见自己的声音,低低的,仿佛带着微弱的祈求和商量的口吻,几乎要被雨压下去:“不在这里,行吗?”
三年前就是在这里,她凤披霞冠,满室烛火,照的人都是醉盈盈的。
其实没有醉,只在清晨喝了半杯米酒,讨个吉利。他才是醉了,父亲的友人,那些叔叔伯伯,不知轮着灌了他多少杯,进门的时候脚步都有些浮乱起来,显然与平时不同。
盖巾掀起来的时候,只看见一室红烛摇曳。而他嘴角含着一丝刻意收敛过的笑意,轻声问:“阿语,你要嫁给我?”
烛火太旺,映的对面的年轻人眼角都带着三分绯色,照的她心乱如麻。她只是微微抬着头,痴痴的看他唇角含笑,目光温柔。
床帏放下来,衣带滑动间窸窸窣窣一片,他的唇角带着甜腻的酒气。太好了,好的,简直不像真的。
大都好物不长久,彩云易散琉璃脆。
因为好,所以留不住。怎么留,不管她那么努力,都留不住。
此时的他岿然不动,下巴侧指,微微闭上眼睛,声音冷硬:“出去。”
三
雨打池塘,梧桐冷落,滴滴点点,点点滴滴。
谈语撑着伞,闲闲行步。青石板桥,碎石小径,池水在雨幕里翻滚沸腾,都是曾经与他走过的路。
“小姐,姑爷说了,让您明天去收拾东西,以后就住在西厢了……小姐,小姐?”
水榭长廊,檐上的水水晶帘般直泄下来。谈语淡淡应了一声:“嗯?”
明珠小心翼翼跟在她后面,此时快步走近了一些,问:“您没事儿吧?”
她斜睨自己惊疑不定的丫鬟,不禁莞尔:“没事儿啊,怎么了?”
“那我先去西厢拾掇一下房间,小姐您……没事就好。”明珠看了她几眼,欲言又止,提着伞转身匆匆跑出去,不一会儿就不见了身影。
谈语望着她走远,忽然觉得连迈开步子的力气都没了。雨水沉沉迷迷,枝叶碎响,仿佛天地间都只剩了她一人。
耳垂上的翡翠耳坠还在沙沙悲鸣,她倚在一边半湿的美人靠上,抬手卸了一只下来。
冰冷的玉石躺在掌心,六叶叠层,精雕细琢,合成连理形。这是以前他送的生辰礼物,并不是特别珍贵的东西,她却这样一戴就是三年,再也不曾换过其它的。因为他也不曾送过别的。
指尖冷的微微哆嗦,谈语握紧了手,翡翠在手心咯的生疼……到底是何苦呢。
明明最开始的时候,并不是这样的。
马车载着少女和伤重狼狈的年轻人,慢悠悠回府时,爹爹果然已经到家了,见了那柄碎星爱不释手,却又放下了:“这是墨氏名剑,我们怎么能随随便便拿人家东西?你说的那人恐怕是墨家后人……快去喊大夫,他在哪里?”
爹爹所料果然不差,那人姓墨,名非煜,是墨氏长子。前段日子墨家忽遭血洗,全府上下无一活口,只有他去外地会友,逃得一劫,墨氏五剑全部去向不明,只留他腰中碎星一柄,还是被人追杀,负伤路边。
正好遇到她,多难得的缘分。
大夫已经来诊过了,伤的挺重,不过不在要害,都是皮肉伤,毕竟年轻,一点病根都落不了。
谈语提着剑来看他,敲了敲门,闪身进来,笑道:“你叫墨非煜?我叫谈语——谈笑的谈,话语的语。唉,看什么看,可是我救了你的命呢。”
刚才脏兮兮的人已经换上了干净的衣衫,安安静静的靠在床上喝药,黑沉沉的眼睫鸦翅一般垂下来,更衬得面色苍白。他一言不发,放下手中的空碗,一手轻按腰间的伤口,动作僵硬的下了床。
谈语一时莫名其妙:“你下来做什么?这伤可是要静养的,不要乱动……”
话音未落,他双手并齐,一揖到底。这是只有祭祀,拜见君主。父母时才用的大礼,谈语长了十几年,只对人用过,还从未被人用过,而且对方的年纪还显然比她大,一时手足无措,往前几步急急忙忙去托他的手肘:“别,别,这样的礼我受不起啊!”
对方的姿势很稳,坚硬的关机一如他的声音冷硬,完全拖不动。他一字一顿:“承谈语姑娘如此重恩,墨某永生铭记,不敢轻弃,来日必以厚报。”
她怔了一怔,不知如何作答,猛的“呀”了一声,指向他腰上的绷带:“你的伤,你的伤在渗血。”
他这才直起身来,脸色依然淡淡的。谈语松了口气,听得他说:“伤不碍事。这是我的剑?”
看这样子,难道真是不重要?明明是在问,这人口吻却是不容置喙的……好吧,这确实是人家的剑。谈语递了过去,问:“这剑对你很重要?你一路上昏迷不醒,手上都还紧紧握着它不撒手呢。”
“很重要。”他握紧了剑,另一只手轻轻摩挲剑鞘上的花纹:“比一切都重要。”
爹爹一向对她极为宠溺,她一天天的往这里跑,看着他的伤渐渐好起来,竟然也从来没有被管过。给看自己新做的纱灯,院子里抓到的兔子,陪他练剑读书,看春花与秋月,端午观龙舟,中元行夜市……
翡翠的耳坠还硬硬躺在掌心,怎么也暖不热。
琴尚在御,而新声代故!锦水有鸳,汉宫有木,彼物而新,嗟世之人兮……
手腕莫名的一缩,手心尽是雨水,耳坠在手中再也握不住,直直掉进水池里。谈语一惊,扔下伞探身去看,水中涟漪一片,哪还有什么翡翠的影子。
她几乎来不及多想,利落的踩上栏刻,一个踉跄,就跳了下去。
冰凉的池水没顶而来,她才发觉手脚麻麻完全动弹不得,恍惚间,似乎听见明珠的尖叫:“小姐,小姐?——来人啊——”
喊什么啊。她模模糊糊的想,我又不是要投水自尽。
水面碎乱,四处翻卷,几乎看不清东西,一如她这三年,凄楚无路,晦暗一片。谈语忽然不想挣扎,就这么任意识和温度一起迅速的消逝下去。
嘈杂的人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多。可是无论再怎么喊,她想要的那个人,恐怕也不会理会了。
四
香气。
熟悉之极,馥郁而缠绵温柔,如同爱人的怀抱,是最能安神定志的沉水香。
早前他在床上养伤,屋子里整日就燃着这香,经年再次闻得,温柔回忆之余,几乎让人心头都酸楚起来。
谈语睁开眼,好一会儿才适应光线,床顶上是苏绣的万花缭绕图,层层叠叠,密密麻麻,百般春色关在昏暗的光线里,黯淡的让人伤心。
她还活着,还在这间房里,而不是西厢……这是不是说明,他对她,还尚有几分情份?
罢了,罢了。
“墨兄,我知你素来深明大义,爱憎分明,可为何却这般……谈陶梓再怎么心狠手辣,恶贯满盈,可是他死都死了,他做下的事情,跟他女儿有什么关系?你这么折腾人家小姑娘,有什么意思?”
这是谁,这个人在……在说谁?爹爹,心狠手辣,恶贯满盈?
而他的声音依然平淡,吐字清晰。谈语茫然睁着眼睛,不用掀开床幔,穿过屏风去看,也知道他此时必然眉关深锁,仿佛有无限事务压在身上。
“我哪里折腾她了。”
“你没有折腾她?”那人猛的拔高嗓子:“你不折腾人家,怎么可能会娶自己仇家的女儿?我刚才把脉,夫人是寒凉入体,抑郁而成心疾,寒气一时压在心里发不出,才危急起来。”
仇家的女儿?有一线光从床帏的缝隙里透进来,她悄无声息的坐起来。那光明明暗极了,却刺得人一阵心悸,几乎不忍心将帷帐掀开。
“与我无关。约定婚期的时候,我并不知道谈陶梓他……原来是为了我的剑,才肯收留我,任我联系亲友,护我周全。呵,你以为我那心高气傲岳父大人,如何会把自己的亲生女儿下嫁给一个家破人亡一无所有的穷小子?”他声音渐低,仿佛带着些许自嘲:“房林,你不知我当初有多么感激他……后来才知道,灭我墨府是他一手策划,只是宝剑被另外一伙人掳走,追杀我的计划是他一手安排,我本该死在路边,不料她竟然横里杀出来将我捡回来,又忽知宝剑丢失,他这才将计就计,放自己的女儿来接近我……”
被衾温暖,暗香盈盈。她坐了一会儿,才觉得冷,简直却如坠冰窖——一她落水之时的感觉又回来了,冰凉彻骨,水流四面八方席卷而来,身体动弹不得,连挣扎也无力。
原来爹爹做过这样的事,他是病重而死,走的时候紧紧握着她的手:“好好,好好待非煜……”
她热泪滚滚,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是点头。
其实不用爹爹说,她也会对他好,很好很好。
原来是有原因的,原来是爹爹对不起他,难怪会对他另眼相看,难怪……
不知过了多久,门“吱呀”一声开了,原来是那人要走了。谈语静静听着,系上衣裙,衣服整齐掀开床帏,打开妆奁台下的抽屉,取出一个白瓷瓶。
瓶子里是父亲去西南苗疆时带回来的毒药,其实是一种叫做“夺命盅”的蛊虫,吃下去不消一刻便可毙命,然而即使死也死的毫无痛楚。
赤红的蜡丸落在掌心,他忽然喊了一声:“阿语?”
五
这一声真如平地惊雷,她吓了一跳,紧紧握着药丸,手中的白色瓶却落在地上,摔得粉碎。她再没有分毫犹豫,将药丸一口咽下。
屏风后面桌椅碰撞,鹿皮靴子步伐稳健,很快绕了过来。
他只是扶着屏风,没有走过来:“你在做什么?”
她竟然还很平静,平静的连她自己都不敢相信:“没什么……你们刚才的话,我都听见了。”
灯火煌煌,他的眉目藏在阴影里:“你听到了什么?”
“全都听到了。墨非煜……其实你说的那些,我都不知道。爹爹也从来没有喊我接近过你,”她站在那里,罗裳素颜笑意盈盈,可惜刚刚才在水里浸了一会儿,脸色恐怕没有那么好看:“我是真心实意的喜欢你。我一看见你,整个心就完全在你身上了,你信也好,不信也罢……唔……”
腹中忽然绞痛,猝不及防,她捂着腹部整个人弯下腰去,腥甜在喉间翻涌,直涌出来。早知道就不逞能了,现在好了,最后在他心里都没有一个好样子。
“你吃了什么?”血腥气迅速蔓延,他再也不复平时的镇静,大步流星走近了看的真切,神色大变,握着她的肩回头高声:“房林,房林——人呢?快来人啊!”
谈语任他帮自己顺气,看着他剑眉紧锁目光深凝,忍不住笑了起来:“好啦,别喊了,来不及了的……这药骗人,明明说……唔……不痛的……”
他紧紧搂着她,一手捉起碎瓷片里的药丸:“这是夺命蛊……你……你为什么……”
“是啊……咳咳……你认识这药,也知道,我是活不成的了。我知道你不喜欢我,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什么娶我……爹爹也确实对不住你,他骗你,还……你怎么做,我也说不上什么……你觉得爹爹不够,那我把自己的命也赔给你,可以了吧,你以后再也不用不开心了……可是,我喜欢你,是真的,我,我真的……咳咳咳咳……”
她又剧烈的咳嗽起来,血沫顺着他的手直染上了袖子。他一手搂着她的腰,紧紧咬着牙关,好半晌艰涩的开口道:“你别说话了,能治好的,等等我去找大夫。天下名医无数,当然能治好你。”
好几个侍从破门而入,走到跟前看见这情形,都不敢上来,静静站在一边。
“你就这么抱着我吧,你有好久好久……都没有抱我了呢……”她的声音低了下去,仿佛呓语:“你可要记着我。”
他“嗯”了一声,没有动。
怀里人的一只手忽然垂了下来,落在一边的地上。他只是紧紧抱着她,轻轻抚着她的背。
侍从不明所以,但是谁也不敢打扰他。旧友已经赶了过来,房林只看了一眼就说:“人已经去了。”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答:“嗯。”
冷风逐渐灌进来,房间里的香气已经很淡了。
墨非煜还维持着那个动作,动也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