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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二、初遇即是分别时 ...

  •   我自打出生,就在这长留山巅。我不知道我的父母去了哪里,陪我长大的只有一个白须飘飘的老头,我唤他师尊。

      师尊说,我们长留是最正宗的名门正派,长留山一脉仙缘绵延,瑞气腾腾,是修仙练功的绝佳风水宝地。

      师尊有个独特的癖好,平时最喜欢神游人间,专门搜集痴男怨女的眼泪串成项链,送给他从未露面过的未婚妻。

      随师尊神游在尘世的这几年,我用尽全身的力气去寻找师尊要的那种相爱相杀,互相痴缠折磨的情侣的眼泪,没少见识人间的情情爱爱。

      看得多了,我就会很疑惑,那么多男男女女为着一个情字搞得撕心裂肺肝肠寸断,真是令人唏嘘不已。那么情它到底是一个什么东西,它到底藏在哪里?我很好奇却又不敢想得太多,因为每次涉及这种比较有人文气息的想法时,我的头就会隐隐作痛,好像有什么东西急欲蹦出来却又被强行压制回去,使我不得不中断一切活动回去静养。

      似有命运暗中牵引,我一路飘荡,本以为会这样浑浑噩噩不知春秋地流浪下去,却在某一天被一股神秘的力量牵引,找到了一个孕妇。而且,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孕妇肚子里的这个婴儿,她其实是个死婴。

      我就这样莫名其妙地被拐到了她身边,真真是纠结的紧。就在我苦思悯想如何跑掉时,我已经被师尊要求跟着这个孕妇。奇怪的是,师尊并没有多说什么,只说有我需要的东西。好吧,跟就跟。只是这生出来的婴儿还是个死的,而我,就站在已经发紫的死婴旁边,和她的娘亲恐怖地对视。

      这绝对是个美人儿,我敢对天发誓,如果不是亲眼她刚刚生了个孩子,我一定会以为她是待字闺中的二八少女。清冷的眉眼挡不住她浑然天成的华贵艳丽,一身大红的装扮在这茫茫雪地里,明亮得就像一只翩跹欲飞的蝴蝶。就是这样的一个气质小美女,她看着我,缓缓说道:“你是谁?”

      我找不到任何词语可以用来描述我的震惊,我就那样很没出息地,呆了。

      美女没有理会我的情绪,只淡淡地说道:“不论你从何而来,既然来了......”她深吸一口气,像是在做一个重大的决定。

      “今日之后,我就会死。只要你能帮我完成一个心愿,在我死之后,所有我能给的,我都会给你。”

      我终于缓了过来,但显然思路仍旧跟不上剧情的变化:“我......我也不知道自己是谁,也不知道是我怎么来这里的,你......你要我做什么我帮你便是,不需要给我什么。”

      她微微一笑,那笑容如冬雪初霁,轻柔的嗓音如空谷幽兰,淡淡传来。

      “你记住,我是空桐曦。”她轻轻闭上眼睛,停顿了一会儿又睁开,“我们修习秘术的人不能孕育,但我还是做到了”。

      她的脸上浮现出只有少女才有的一抹羞涩,“他们追杀了我这么多年,还是被我逃了出来。”那张娇艳的面孔又流露出一丝疑惑,“所以,今日你来这里,是来承袭我的秘术,替我拿回属于我的东西的么?”

      “我.......”

      “也罢,这都是天意。我可以给你肉身,就用这仙林里的灵木如何?这是我能想到给你的,最好的东西了。”

      语毕,只见她长袖翻飞,周遭蓦地出现万千大红色的蝴蝶将我们团团围住,在这漫天的白色里鲜艳得就像一只燃烧着的火球,丽得惊人。

      远方隐隐出现一大片黑影,我正兀自看得心惊,小美女却丝毫没有理会,只凭空用手划出柄长剑砍下了林中最粗的一根仙木抱在怀里细细雕琢起来。娃娃已成雏形,那张面庞三分像她,有七分却是像我每次头疼时脑海里浮现出的一个男子,清傲孤绝,睥睨众生。

      那个人,在我梦里曾出现过无数次,华贵的绣金长袍已被鲜血浸透,鲜血一滴一滴地流下,在落地之前开出一朵朵艳丽的花,他就这样一路流着鲜血踏花而来,张狂地笑着,似乎并不将这天地放在眼里。不消说,他是我见过的最英俊的男子,亦是最张狂不羁的一个,一双黑眸深沉如水,嘴角微微上挑,似笑非笑。

      我以前总以为是自己闻多了长留山上的花香,自己臆想出了一个花神,如今看来,这冥冥之中总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蝴蝶火球外面的黑影已然走近,我这才看清,那竟然是一批被施了咒语的死士。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们已经死了,但咒语却能操纵着他们不停地发动攻击,直至完全毁灭对手。他们一走近就对我们发动了猛烈的攻击,惨白的脸上毫无生气,却招招必杀。

      我无法想象小美女这些年是怎么过的,单是想想每天与这么些人打交道就令人毛骨耸立。她手中的刀工未停,蝴蝶的阵仗越来越大,每当死士的手触到蝴蝶火球,就会在顷刻间化为碎片,变成更多的蝴蝶飞入火球之中。包围我们的死士越来越多,不断有新的蝴蝶飞入火球,在这一眼望不到边的白色世界里,一团红色熊熊燃烧,似要将这漫山的仙木点燃,与我们一同化为灰烬。

      死士的攻势更加猛烈,她的手渐渐地有些发抖,娃娃已经雕好,她终于收回了刀,合拢双手念起了咒语,自始至终未曾看我一眼。就在我以为她已经沉醉于雕塑艺术早已忘记我的存在时,她幽幽开口道:“我为你所做的这一切,所求之事仅有一件,你若答应,我现在便可施“离魂”给你真正的生命,你可愿意?”

      我默然颔首。

      其实对于我来说,并没有什么愿意不愿意,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我喜欢的,还是那山顶上的日出日落和那个莫名其妙的师尊。我的存在,仍旧是一个不可思议的话题。既然小美女有事相求,我自当尽全力而为。

      蝴蝶带着我的魂魄慢慢悬空,小小的木头人发出淡淡的绿光,我几乎可以看到我的元神一丝一丝地流进木头小人,然后慢慢长大,最后化为了亭亭玉立的一位少女。

      我觉得有些晕,昏昏沉沉地睁开眼睛,就惊奇地发现我变得可触可感了,我的对面,小美女面色苍白,依旧闭着眼睛念着我听不懂的咒语。蝴蝶越来越多,有鲜血从她嘴角缓缓溢出,外面的死士不再攻击而是全部跪在雪地上,虔诚地低下了头。她的身体以可见的速度破碎,有声音从远方飘来:“你替我找到柏石,问他一句,当年他说过的话还算不算数?”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我连忙问道:“什么话?”

      她像是低低的笑了一声,“也罢,可能他早就忘了......”一种深入骨髓的悲哀就要将我淹没,我知道那是一个即将消失的生命留在这世间的最后的执念,因为只有它才具有如此磅礴的念力。

      “待我死后,你替我找到一只紫色的蝴蝶,葬在一个有风的地方......我这一生,也算是来也干净去也干净了.......”

      她已经濒临消逝,弥留之际,她深深地望着我,似在看我又仿佛是在看别人,唇畔浮现出笑意,像是要去赴一场美丽的约会。

      她留给我的最后一句话是,真好,你还是像他,我赌赢了。

      换了身体的我不知怎地手腕处多了一朵盛开的黑色莲花,花开七瓣,师尊起初并不知晓,后来见到大吃一惊,不停追问我此物从何而来。我的确是不知道,师尊看我并不像是在说谎,也只得放下满心疑虑,将忧愁写在脸上。

      我的意识经常会变得混沌,我开始遗忘一些事情,比如说,我为什么会叫作阿碧?我们又为什么会在莫邪林?这着实困惑了我很久。我只记得曾经有个人拜托我去问另一个人一句话,那句话我还记得,可就是想不起来那人是谁。我把我的困惑告诉师尊,师尊看我的眼神越来越深邃,我被他盯得毛骨悚然,只好找借口从他身边溜掉。

      师尊说,为了我的安全,空桐氏族人并不知道我的存在。我看着这明显与长留山迥异的莫邪林,心中腾起一阵疑惑:为什么要隐瞒我的存在呢?我到底是来干什么的啊?

      从师尊口中我断断续续知道一些事情,师尊也像是顿悟了一般,开始引导我把注意力放在我手腕处的莲花上。我满心困惑却总无处追问,只得走一步看一步了。唉,这漂泊的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天知道我有多么想念长留山顶的那些时光。

      “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我站在山崖上第一千零一次感叹时光的飞逝,第三百二十四次抚摸这刚刚得来的娇颜,唏嘘不已。这么好看的一张脸,就要在这深山老林中枯萎了吗?

      “嗖......”一支金光闪闪的冷箭飞来,大刺刺地钉入我面前的一块石头。我惊魂未定地后退一步,深深庆幸自己没有再快走一步,否则,眼睁睁看着一枝力道十足的箭刺穿自己,想想就觉得恐怖。不晓得是哪个大胆狂徒,竟然在我的地盘上撒野,近来莫邪林净来了些怪人,不收拾收拾,怕是不行了。我深沉一笑,施术法拔出箭,顺势跳上一边的梧桐树。

      来人是一个男子,因为角度问题只能看到一个高大的背影。只见他左手持一柄金光灿灿的大弓,右手提着一盏泛着紫光的灯,似在低头寻找着什么。黑色的披风已经被灌木钩钩刺刺得一片狼藉,只有那露出的一双紫金云靴彰显出了主人高贵不凡的身份。他对周围的一切浑然不觉,只顾低头搜寻着。好家伙,吓吓他,我纵身一跃,来到他背后,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他果然被吓到,只感觉他身体一僵,气息有些不稳。不过,他没有如我所想惊叫一声或是浑身发抖,而是迅速反应过来,把灯挂在腰间,顺手从右边背上的箭筒里抽出一支箭搭在弓上,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转身把箭对准了我。

      嗬,这家伙反应够快啊。在看到他的脸时,我俩都是一愣。

      只见那人,皮肤带着一种莫名的苍白,似是有什么先天不足,五官轮廓分明而刚毅,有棱有角的脸俊美异常犹如雕塑。幽暗深邃的淡蓝色眸子神色冰冷,显得高傲坚毅,遗世独立。他的立体的五官精致却不做作,整个人发出一种不怒而威的王者之气。就算他毫无动作地站在那里,也给人一种君临天下的威严霸气。

      他定是没料到袭击他的竟然是个女子,可是在看到我手中的箭时,本欲放下的弓又举了起来。“你,是谁?”他开口,声音竟是说不出的清冷好听。

      “呵呵......公子臂力惊人,一箭就射到了石头里,我把它弄出来可是费了不少功夫,你一直在找它吧?喏,给你,现在物归原主了。”我用眼风瞄了一眼,发现这枝金光闪闪的箭它居然有灵性,一离开我的手便嗖的一声自己飞回了少年的箭筒里,我不禁感概道:“公子你这箭端得是一枝有情有义的箭,我见过的箭不多,这样的我还没有见过,稀奇稀奇,啧啧.......”

      听到我这么说,他抬抬眼皮似笑非笑睨我一眼,嘴角带了些莫名的笑意。我看着他这云淡风轻的一笑,心顿时慢跳了一拍,赶紧揉了揉额角,假装头痛。

      对于我的答非所问,他倒也不恼,只说道:“天色已经不早了,山里猛兽多,姑娘还是早些回去,既是姑娘替在下找回了箭,在下愿意替姑娘做一件事情权当报答,如何?”

      我默默地收回打算在他衣领里放一只蜈蚣的手,沉痛地将头一点。又失去一个捉弄人的好机会。我在心里默默地对自己说:阿碧你真是见利忘义。我这人优点不少,却独有一条连自己都没有办法克服的毛病,那就是好占小便宜。为此吃过的亏不在少数,师尊他对此已经绝望,只认命地替我收拾烂摊子再不多话。这厢我这么想,嘴上却不自觉地多表达出了几分关怀的语气。

      “天色已晚,公子要留宿在哪里呢?我们长留山就我和师父两个人,师父出走,公子要是不嫌弃的话,就在师父的房间将就一晚上吧。”说完这话,我自己都想来个自我了断了,这么明显的好意,实在不是我这么一个含蓄内敛的仙的一贯风格。若是师尊在,一定又要骂我不矜持,不像个女儿家。

      “哦?那样甚好,有劳了。”他一口答应,还很豪迈地拱手对我作了一个揖,躬身做出一个请的姿势。我在心里暗笑,不是还欠我一个心愿么,怎么能放你走?小娃娃,你想太多了。

      他解下腰间的灯盏递给我,“天黑路险,姑娘用它照照路吧,也好走些。”语毕摆出一个请的手势。我瞬间会意,接过灯就领着他上路了。

      一路上气氛有些凝重,我寻思着这家伙可能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万一他要夷平长留山,我还真没法跟师父交代。我得说些话来探探他的口风。“呃......公子怎么称呼?”我斟酌开口道。

      “芷生。”声音不似原来那般冷,倒是多了几分人情味。

      我这边还在无限遐思,只听见他淡淡问道,“姑娘又该如何称呼?”

      “我.......我叫阿碧。”说完我就想给自己一耳光,告诉他真名也就罢了,竟然还结巴,长留山一贯高贵冷艳的形象全被我毁了。我本是不打算告诉他真名的,这人来路不明我又有使命在身,此刻实在不是一个适合交朋结友的好时机。我被自己怄得内伤,半天没开口说话,一直是他在旁边说些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才没冷场。

      我只顾低着头向前走,没有看到身后某人的嘴角扬起了很好看的弧度。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二、初遇即是分别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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