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长安》温笙箫雨

1、第一章

　　初夏刚至，天刚蒙蒙亮，雾气弥漫，岳阳街上人迹罕至，只有几家卖早点的摊贩早早出来摆摊子。
　　从家里端出蒸笼的李爹前前后后忙了好一阵，待摊子弄好，已是满身大汗，直起身，抬手擦了擦额上的汗珠，余光下，便瞄见了从朦胧雾气里溜出来的一头……猪？
　　他眯眼仔细看了看，那圆圆润润白白嫩嫩肥肥厚厚的，可不正是一头刚出生不足两月的猪！
　　谁一大早出门溜猪呢？
　　正好奇，又瞧见了猪后面紧跟着的一人跟一驴。
　　“猪是肥厚的小猪，驴却挺瘦弱，这人，不好说。”
　　李爹傍晚时分收拾好了摊子，趁着这段空闲的好时光，跟邻摊的方叔仔细描述道：“那少年长得挺好，清清秀秀的，十五六岁年纪，穿着一身灰色布衣，腰间挂了一条手打的璎珞，看着挺粗糙，我估计是哪家小丫头送的。”李爹嘿嘿笑了，又继续道：“这孩子样子看着挺正常，就是行为举止有些怪异。”
　　“哪怪异了？”方叔好奇。
　　“他是骑在驴上，一路睡着走完大街呢。”
　　“……”

　　这位一路睡过来的主，现在下了驴，牵着一头小猪，敲响了安家大院的门。
　　敲了半晌，依然没有人应门，牵着猪的主人显然耐心不足了，又敲了会，门内依然没人吭声。
　　继续？还是踢门？
　　想想还是算了，省得浪费力气，睡觉要紧。
　　少年干脆便坐在大门口，靠着门框，一低头便睡了过去。
　　门口大街上不消一会便人来人往，经过安家大院门口的人都侧目好奇得观望了这一人一驴一猪的“景致”，却都不敢靠近，瞧上几眼便溜过去了。

　　安远昨夜忙着处理政务，几乎通宵未睡，南国使节团三天后来访，本来以他小小的七品节度使，不该接手“迎使”这等棘手大任的，但无奈，他的上司，礼部尚书方子玉老来得子，此刻正休陪产假，在家陪夫人逗弄小娃娃，哪有心思去理会什么使节团？于是便在自己的下属中选了属意的负责此次“迎使”大任，苦逼的安大人无奈中奖，前前后后忙了将近三天，三天总共加起来才睡了不足四个时辰，才总算将事情安排妥当。

　　临近三更，管家铺好了床褥，安大人连宵夜都没心思吃，便拖着疲累的身子，往床上一趴，睡死了过去。
　　一大早管家出门买米买菜去了，独独留下安大人一人呼呼大睡，自然听不到门外的任何声响。
　　待日上三竿，安大人睡了个舒坦的好觉，伸伸懒腰，心情大好。
　　眼看管家还没回，知道必是今日采买的东西多了，耽搁了回来的时辰，安大人出了房门，往大门走去，想趁着今日休假，出门吃顿美美的早餐慰劳慰劳自己这几日三餐不规律昨夜又忘记吃宵夜早已严重敲响警钟的胃。
　　刚打开大门，门外便涌进了一团东西。

　　安大人好奇得瞧了瞧，一时觉得有些熟悉，伸出一脚踢了踢，又将埋在地上的人脸踢转过来，待见了来人的脸，偏头想了想，总算想起这团东西的来历，顿时疾步上前将人抱了起身，大呼：“夏长安。”
　　夏长安正做着好梦，梦见自己在一片湛蓝的大海里遨游，自由自在无拘无束，异常舒畅，不妨一条鲨鱼突然来袭，伸出血盆大口就要往身上咬，大惊之际，眼见将要命丧鱼口，远处一声狼嚎顿时震摄了天穹，挣扎着醒来，一眼便瞧见冒着火星瞪圆着大眼睛瞧过来的安远，呵呵笑着打了声招呼：“安远兄，好久不见。”

　　“不见你个头！”安远拖着夏长安的身子，怒道：“赶紧还我一百两银子！”
　　“没银子。”夏长安遗憾道：“我上次漂洋过海的时候就花完了，喏。”伸手指了指身后的一头猪跟一头驴：“我现在身无长物，就剩这头驴跟这头猪作为最终的遗产了，你要就拿去吧。”
　　安远顿时焉了，两年前两人同游，他心性单纯，不妨着了夏长安的道，被框了一百两银子，次日醒来，人跟银子都不见了，独独留下他一个节衣缩食地返回安府，想想便好生愤怒，此刻闻着夏长安身上的一身酒气，火气便更烈了：“好你个夏长安，早跟你说酒气伤身，你上次连招呼都不打，一跑就跑了两年，现在回来又顾着喝酒，敢情是没酒钱了才想到我家蹭酒喝！”

　　夏长安被安远拎着身子，动弹不得，伸手拍了拍他肩，讨好地笑了：“安远兄，我这一路云游，每天都想你八百遍呢，这不，刚游到岳阳，想起你上次在信中提及科举考取的消息，专程过来道贺的。”

　　安远咬牙切齿地哼哼，又想说上几句，管家已经远远地走了过来，到了门口，瞧见了他们两个，定睛一看，顿时乐了：“长安公子您可来了，我家少爷日夜想念得紧，没想到还真把您给盼来了。”
　　夏长安看了看安远囧然的表情，又看了看惊喜万分的管家，湛蓝的眼睛里冒出了点点笑意，笑眯眯地对着站在门口的管家道：“安叔，两年不见，您那酿的青梅酒不知可还给我留着？”
　　“留着留着，自然是留着的。”安叔笑呵呵地道。
　　安远听了，又怒了：“夏长安，你就想着喝酒！”
　　夏长安伸出一指，摇了摇，慢条斯理地道：“安远兄，俗话说得好，人间喜乐诗酒茶，这酒可是享受人生的必需品，你怎能如此鄙视呢？”
　　“你就会扯！”安远冷哼一声，正想继续，不远处便走来一行人。

　　煦日下，青绿色的背影在众人身后不过一晃眼，却在夏长安眼前轻轻一瞬，留下了痕迹。
　　那人，停在对面的宅门口，斜斜靠立青墙下，等着大门开启，墙头上一枝红杏，泛着风压枝怒放。
　　雾天，青墙，娇润的红杏，都镇不住那人那份清韵。
　　风雅，秀芝，俊朗，质如兰。
　　这一刻的身影，便如魔障入了夏长安的眼。
　　“安远兄，那人是谁？”
　　“当今圣上的亲弟弟——青王爷，墨重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