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尖少年》崝骨

2、第二章

　　入秋的天气眼看着一天天凉了下去，班级里感冒的同学也不在少数，这下子课间开窗通风就一跃成了玉环委派下去的一级指令。
　　这不，一堂令人昏昏欲睡的生物课刚结束，班长妹子就扬声提醒靠窗的同学把窗子打开。白宇泽还握着笔趴在桌子上和周公幽会，闻言不情愿的哼哼了一声，没动弹。
　　身后的冷杉就微微蹙眉，想敲他背的手终究收了回来。
　　由于白宇泽和他的座位正好夹在同一扇窗户之间，平时都是白宇泽抢在他前面主动把窗子拉开的，可不巧今天是这周上课的最后一天，这小子一大早就迷迷糊糊的没什么精神，不知昨晚又熬到几点。
　　算了，还是别吵他了。
　　这样想着，冷杉已微微倾身够到了窗沿，伸臂一拖就将窗子拉开大半。
　　最近温度剧变的厉害，离窗子近的几个女生已经小声抱怨着披上了花外套，而身前被凉风吹个正着的少年更是尚在梦里就打了个响声震天的喷嚏。
　　旁边正就着下课空隙拼命给狐朋狗友发短信的谢赭闻声转头望向白宇泽的方向，接着就看见了令他震惊的一幕。
　　冷杉探身将白宇泽正旁边的那扇窗重又悄声合上，收手的同时还顺便勾了下他身上外套的帽子，恰好盖住少年毫无遮挡的脑袋。
　　白宇泽没有醒，似乎是睡得太熟了，对于冷杉的动作完全没有觉察。
　　谢赭神情由诧异到复杂，最后迎上那两道没有感情的视线时，微微勾唇笑了下。
　　冷杉依旧维持面瘫脸盯着他，只见谢赭嘴唇轻微开合，向他做了个无声的唇语后就转回去不再多言。
　　但是，冷杉看懂了那句话。
　　谢赭对他说，“……太晚了。”

　　直到上午最后一课的放课铃响，白宇泽才悠悠转醒。
　　他迷茫的抬头四处一看，眼前却只有一片昏暗的混沌。心里不由打了个突，就在他已经开始战战兢兢地苦思青少年长期睡眠不足与其失明几率大小的联系时，一束耀目的阳光陡然刺破那浓重的黑暗，顿时就闪瞎了他的钛合金狗眼。
　　“我了个大操！”不禁爆了粗口，白宇泽忙捂着眼睛开始在桌上抽搐+哀嚎。“完了！老子后半辈子只能拉二胡去了！”
　　谢赭鄙夷的把他的兜帽完全掀开，一把揪起来。“别演了哎，话说您老上午这一觉睡得可真叫一个老太监不怕上宫刑，我都把你昨晚熬通宵做题的谎撒了三遍了。”
　　“啊……”白宇泽这才心虚的把手松开，讪笑。“嘿嘿，兄弟我昨晚有点失眠……”
　　“知道知道，这个年龄的男孩纸都是会这样的，尼桑我都懂。”谢赭怜惜的趁机就要摸他的脸，被白宇泽冷静的一拳揍在下巴上。
　　“滚。……”
　　他不顾谢赭哭天抢地着“我的帅脸！！”，下意识的伸手就去摸身后软软耷拉着的兜帽，略一犹豫。“帽子……什么时候盖上的？”
　　“诶？”谢赭的眸光闪了闪，随后又换上了死不正经的贱笑，没有正面回答。“嗯……怕你冷，就顺手兜了下。”
　　“哦。谢了。”白宇泽也没多想，站起身环顾四周，教室里早已是空荡荡，他这才想起来自己貌似忘了一件大事。
　　“抢饭啊啊啊啊啊——！！”
　　要知道高一的新生来势可谓空前生猛，不仅抢了学长学姐们的手机信号，一日三餐更是如狼似虎，只要他们稍晚一点就会被抢的连渣都不剩。
　　而谢赭这时又像英雄一般挺胸上前凛然拍拍他崩溃耸动的肩，“娘子不哭——相公下课前已经给妖孽发了短信，让他和老宁给咱俩顺便打了饭。咱们现在溜达过去也来得及——”
　　“诶真的？？”白宇泽瞬间两眼又冒出了光，傻不愣登的笑着就任谢赭勾着自己向门口走去。
　　“话说你小子成天除了睡就是吃倒也不长膘啊？个子蹿的倒挺快，再长长就好盖过我啦。”
　　“放屁，老子本来就不比你矮。……”
　　刚踏出教室门没走几步，身后却忽然传来一个温和的女声唤住了他们，“哎……白宇泽，谢赭。”
　　两人同时回过头来，只见玉环正站在教室前门那，隔着段距离冲他们笑。
　　“呃……杨老师？”白宇泽顿时就有些腼腆，其实他很不擅于应付这种和老师打照面的情况，好在身边还有个没脸没皮的谢赭，此人挂着一脸自来熟的死蠢媚笑故作洒脱的向那边扬了扬手，“老师有事儿？……”
　　玉环点点头，眉目里全是岁月静静沉淀下来的优雅与从容。“我最近从学校图书馆借了几本关于解题方法和升学推荐的杂志，你们要不要看看？”
　　谢赭闻言简直受宠若惊，短暂的惊愕后就是一叠声的“谢谢老师”，点头哈腰过后却见玉环对白宇泽又点了点头，“白宇泽，你跟我去办公室拿一趟吧，让谢赭先去食堂等你行吗？”
　　“嗯，好。谢赭你先过去吧，和姚绿跟老宁说一声。”白宇泽应完便看也不看谢赭一眼的迈步跟着玉环离开了，只剩下谢赭碎了一地的玻璃心……

　　“小白坐吧，别站着。”
　　语文组里，白宇泽站在一旁局促不安的样子让玉环看了实在不忍，就笑着示意他放松些。
　　“啊……嗯。谢谢老师。”白宇泽心里惴惴不安的坐下，眼看着她神态悠然的走到饮水机边泡了两杯茶，还挺香。
　　将其中一杯推到白宇泽眼前，玉环拉过椅子凑得近了些，却怎么看也不像是要给他找杂志的样子。白宇泽不知怎的，心中就有了不详的预感。
　　果然，十秒钟的沉寂过后，玉环缓缓开了口。
　　“……这个月月考的成绩，已经下来了。”
　　白宇泽心底一沉，只觉片刻的功夫就再也不敢抬眼去看她平静的脸。
　　“其实结果如何，你也应该心里有数了，我不想就此再多说什么。我只是不明白……明明你入学时的成绩那么优异。是经历了什么打击吗？还是没有了努力的动机？”
　　少年只是垂着头，一言不发。
　　玉环叹一口气，声音又轻了些。“抬起头看我，小白。”
　　白宇泽慢腾腾的将沉重的脑袋抬起一点，才发现她没有在笑，是说不出来的神情。有点心疼，但更多的是认真。
　　“我关心你不为别的，只是从你对待我这一科的态度，我就知道你是个好孩子。上一年的接触中我也已经印证了这一点，虽然你没有根据自己的优势选择学习文科，但我知道无论做什么，你肯定有自己的原因。
　　“如果觉得高中的课业太繁重，压力很大的话，试着放松心态如何？不过我指的放松并不是行为上的懈怠。数学和物理是你最拉分的两项，那不妨就从它们开始下手，现在开始还不算晚。要对自己有信心才行啊。如果连你自己都放弃了，那还能指望什么呢？……”
　　白宇泽听着听着鼻子就有些发酸。
　　要对自己有信心才行啊。……这样的话，究竟是多久没听人对自己说过了。
　　不是没想过改变，但是改变给谁看呢？
　　是不是只有活的更像自己一些，才能获得别人更多的认同。
　　肆无忌惮的青春是怎么样的？
　　是放下学业疯狂的扑在梦想的怀里，还是为了维护心中的正义握起刀刃饮血。
　　该选哪一边？……

　　热茶的雾气氤氲了两个人交错的视线，白宇泽一时却说不出别的话来，只能带着些鼻音点点头。“……嗯。”
　　终于发现，原来还是有人对自己寄予希望的。即便在其他老师眼中自己就是个不折不扣的差生，又懒又倔又随便，可是那又怎样。
　　——我的确是有人在乎着的。
　　她还愿意在秋日的午后泡上一杯芬芳四溢的热茶，目光诚挚的对我说，现在开始还不算晚。
　　我依旧迷茫，依旧疼痛，依旧不知道重重暮霭中的方向究竟在哪里。
　　而这么久了，我等待的不过是一句简单的相信。只因那是我前进的唯一航标。
　　为什么都没有人愿意对我说？……

　　临走前，玉环还和他提起了冷杉。
　　“冷杉这孩子看着挺孤傲，其实接触起来应该并不难。刚开学的时候我就找他谈过话，让他以后在理科上多帮你一把，他也没拒绝。以后如果有不懂的地方就勤快点问，同学之间多帮助才能进步的快。”
　　白宇泽闻言就愣了一下。
　　什么？冷杉答应了会帮自己？？
　　白宇泽只觉得肚子里一股无名火起。
　　帮？！他怎么就没看出来那家伙有帮自己的意思？仅仅不拒绝借他作业抄吗？平时连句话都不愿多说，还真是……接触起来“一点都不难”！！
　　连白宇泽自己都不清楚他究竟为什么那么生气。毕竟口头上顾及多方答应了老师的事情，背地里做不做完全是他冷杉的自由不是么。
　　他和玉环告别后便捏着杂志一路怒气冲冲的下楼走向食堂，刚踏进门就听见就近的桌上传来谢赭大呼小叫的吆喝。
　　“娘子！这边这边——怎么这么久，菜都凉啦！”
　　白宇泽没回话，阴着脸重重坐下就开始用筷子残暴的蹂躏餐盘。
　　姚绿抬头惊讶的看他，“哟，这是怎么啦？被骂啦？”
　　他还是不吭声，赌气一般扒着饭，先前落了个冷场的谢赭还要再说什么，对面的宁子樾却冲他摇了摇头，低头专心接着吃自己的饭。
　　就在这时，他们桌边极快速的掠过一个身穿黑色长风衣的清瘦人影，在他出现在白宇泽余光中的那一刻，他便不由自主的捏紧了手里的方便筷子。
　　他知道，那个人向来都是一个人吃饭的，他的时间从不曾会为谁停留。
　　“诶……那不是上次那小子吗。”一向眼力好的姚绿也立即眯眼看定他，直盯着冷杉端着空盘子走出食堂。
　　“是你上次特意跑到别人班里去挑衅的对象？”宁子樾一针见血的冷静吐槽。
　　“这话怎么说的！明明是他先惹我。”
　　“哎哎都别这么损哈——！来日方长，将来还要用到这优等生的机会多了去了，先提前搞好关系才是真。”
　　“……谢二，以前爷真是看错你了。原来你是个这么卑鄙有心机的人。”
　　“尼玛，你懂甚！这叫不放过身边每一滴资源。……”
　　话及至此，从一开始便沉默不语的白宇泽忽然在一旁冷笑了一声，不知怎的话里就带上了浓浓的酸意。
　　“你不放过资源有用吗？那资源压根就不把咱们这样的差生放在眼里。……”
　　好像根本……不是一个世界里的人。他突然想起那个朋友曾这样形容过冷杉。
　　而似乎终于觉出了是哪里不对劲的姚绿回过神来便笑着探身拍了拍他的肩，慢条斯理的安慰：“嘛，话也不能这么说啊。你想，他头脑好，体育好，家境好，长得也好……虽然不及我，可是人家面部神经不就坏死了吗？这多公平！说明他就算再神也是个人，没什么了不起的，没准一人儿搁被窝里的时候撸得比谁都欢呐。……”
　　一边的谢赭和宁子樾听完这番话都嘴角一抽，怎么都脑补不出冷杉面瘫着一张脸做那种事的猥琐画面——这天雷滚滚的违和感，光想想就渗人！
　　白宇泽闻言自然也是挂了一脸的黑线，虽然完全没感到一丝安慰不说反而更自卑了，但他还是听明白了姚绿话中的主旨。
　　冷杉再优秀也是个人，是人就有弱点，和你、我都一样，没什么不同。
　　只不过他背向光明的那一面，你还未见过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