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客 ---- 特洛伊战争佚事》兰泽芳草

3、惊鸿

　　这就是特洛亚,华。”他回过头，意气风发地对我说：“你能想象它如此美丽吗？”
　　那是由坚硬的方石砌成的厚重的城垣延接而界定的广大空间，命定的人们世代衍栖于此，守护于此，并生生不息。紧闭的城门高大而坚实，岁月黯淡了它起初的光泽，却浓填了一种温柔安适的感觉。可这城垣将残断，堡砦将坍塌，人们会在哀泣中沉沦而无人怜悯。
　　他用措愕的目光注视着我。他洞晰了什么，又仿佛迷惑其中。
　　高大沉重的城门被缓缓开启。刹时涌出了大群的武士。头盔上羽饰攒动。身披战甲，手拿着长矛和锡牌。有徒步的，有站在战车中的。人群快速地向东涌去。那是特洛亚城后面伊里亚田野的方向，并会随着西摩伊斯河一同步入蓊郁的伊得里亚山林。他们大声呐喊。喧哗声、车辙声、马蹄声掺杂在一起融入带起的漫天尘埃，混淆着旁观者的视听。
　　“他们是去狩猎。祭祀婚姻女神以求赐福。”他告诉我。
　　“用血来祈求怎样的福祉呢？”
　　他专注地看着我，“你是个奇特的人，有超越时代的聪慧，也有极端的正义感——如果这不被称为幼稚。但以为你能看清一切吗？一切并非呈现于表面的那样单纯。”他转开头，向伊利姆的方向。
　　他不高兴我的话，我决定不再理会他。一阵风吹过，衣裙轻轻抖动，发丝掠过面颊在风中散开。一种长久以来的曾未触及的轻爽愉悦如潮水般涌上胸口，纾解了心中沉沉的郁闷。远望空旷的天空下这古老而美丽的城市，肃然而起的敬意驱走了战争的阴翳。我意识到能为之献出血和灵魂是无尚的荣耀，是充盈生命的巨大喜悦，我竟如此狭碍，我怎能鄙视捍卫它的人们呢？

　　一匹马飞快地向这边奔来。远远地，在扬起的尘埃中仍能看到铠甲闪映的光芒。我眯起眼睛，试图看清来人。听这马蹄声短促而强劲，马色是纯白的。雪白、高大、蛮野，试想能够驾御它的人应该不是等闭之辈吧！
　　渐渐地，我能看到那人了，他有与格雷同等健壮的体魄，那是典型的古代希腊人的彪悍强劲。闪亮的胸甲下是金紫色的长袍。
　　那人来到我们面前，跳下马，我一下子就注意到他的宝剑是由金线编织而成的带子绑缚在肩背上。
　　“格雷，你去哪了？——她是谁？”他好奇地看着我，眼中流露出戏弄的神情。“你在那儿掠来的可人儿，运气好的话，我也去试试。”
　　“你说话太没教养了，既使娶了克瑞乌萨，也没帮你改善一下粗鲁的品性。这位女士是我邀请去参加婚宴的。华，这个没教养的家伙是安喀塞斯的儿子，埃涅阿斯，也是老普里阿摩斯王的女婿，从不说一句好话的人物。能容忍他须得有最伟大的胸怀。”
　　“她不是奸细吧？”埃涅阿斯满怀兴趣地打量着我。
　　格雷索斯笑了，回头看了看我，说：“不是。”
　　“凭什么？”
　　格雷想了想才说：“她认为我们既贪婪又无礼，行为卑劣，性情暴戾，甚至做错了所有的事——简直是万恶之源，不是吗，华？”
　　我微笑不语。一个愚蠢的问题，一个愚蠢的答案，没必要再配上一个愚蠢的肯定或是否定，虽然他含笑的语气叫我颇为心动，但仍不准备答复他。
　　“格雷，婚礼上没见你，赫克托耳叫我来找你，海伦的事原本就够他烦了，你别是又拐来一个海伦，叫赫克托耳自杀吧！”
　　海伦据说是这世上最美的女人，在着世人独一无二的美丽，我不知道这算不算得上恭维。
　　“赫克托耳如果会自杀就不必等到现在了，自从帕里斯带海伦回来证实并夸耀他的罪恶行径后，他就没有一天不烦的。”
　　“算了，我知道你对海伦的美貌无动于衷，别再咒骂可怜的帕里斯了。对了，你去哪了？”
　　“我还能去哪儿？在你们蓄意激怒阿耳戈斯人的婚宴上，我除了平息死者的愤怒还能做什么？你们从不想后果，只凭激情。”格雷有些抱怨，又有些愤愤不平。
　　“我知道你永远和赫克托耳一个论调，可做事不能总是瞻前顾后的。即使阿喀琉斯真的永不可战胜，即使众神都离我们而去，特洛亚人的勇气也战胜任何恐惧。而且阿喀琉斯的怒火并不是惊天动地，神祗也并未弃我们于不顾，我们还有什么惧怕的呢？好了，我们别再争了，太晚了，我们进城吧！”说着拉着格雷的手臂向特洛亚走去。
　　我跟在他们的马匹后面，努力适应着被乎视的感觉。我早有准备应付这种局面，这并不算很糟，可事到临头，仍会感觉尴尬和惶然。我并不了解这个时代，只是慕名而来，并希望能得到某种启示。我不在乎这个时代能否容纳我。因为我不曾属于任何一个时代，我飘浮于时空的缝隙间，证明为我的意识所认知的事物，却没有任何意义。
　　格雷索斯似乎觉查到我的尴尬，温和地对我说：“跟我来吧！婚礼很隆重，你当然不愿错过。”
　　“不如去狩猎围林吧！从猎场的角逐开始不是比仪式的观礼理更容易了解一个茹茅饮血的民族吗？”我高傲地说出心中的想法，无论是谁的世界，既然共同存在着，就必然有冲突和迁就，而忍让不该总是一方的责任。
　　“我还以为你会青睐一种比较文雅的方式。”他在嘲笑我矛盾的认知。
　　“你的先哲没有教导过你‘无法避免就该坦然接受’的最低浅的处事哲学吗？”我冷漠的反问。
　　埃涅阿斯睁大眼睛，大声对我说：“你说话从来都这样尖刻吗？进城后最好收敛些。你是个女人，格雷索斯或许会欣赏你的苛薄，可城里的长老会剥了你的皮，把你扔到雅典娜的祭坛上。”
　　“真是可怕的刑罚呢！”我漠然的说。
　　“恐吓女士是最卑劣的行为。”格雷冷静的指出。埃涅阿斯大声争辩道：“这不是恐吓，这是忠告。格雷索斯，不要总做出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
　　“给你的忠告是别再自命不凡了。”格雷不耐烦地决定再次平息原本说好要平息的争论。“赫克托耳在哪？”“去狩猎场了。”
　　“他怎么去了？他可是最不满意这场婚礼的人呀！”
　　“如果赫克托耳不去的话，可怜的许门（HYMAN婚姻之神）就只能吃得上兔肉了。除了赫克托耳，怎么还会有人真心祝福帕里斯永远占有他美丽的锦标而不心存嫉忌呢？”
　　“所以你不去参加狩猎？”
　　“我比那些人可诚实多了，不必嘲笑我，格雷。赫克托耳之所以不被海伦迷惑，是因为他的妻子安德洛玛克——她无疑是个可爱的女人，可你呢？除了赫克托耳没谁能让你做什么，连世上最美的女人都打动不了你的心。”
　　“那又怎样呢？世上的美丽有那么多种。你说的还有一点不正确，不被美貌迷惑的赫克托耳从不被任何事物所迷惑，也只有安德洛玛克那样的女子才能被赫克托耳所爱。”
　　的确，迷恋和爱是完全不同的事物，人们却总喜欢混为一谈，少有分辨。但我以为格雷索斯也仅只是说说而已，世上的人谁又能真正分得那么清楚呢？

　　并不是有意让所有的人物都出现在故事的一开始，可如果他们真的不在那儿的话，总觉得有些遗憾，好象本该热热闹闹的场面一下子变得冷清了。风穿过树林，水流下青阶，不留一丝痕迹，可终会划破一片静寂。
　　他们在林中徘徊，象远游迷失的路人，短履上粘附着异乡的尘土，衣襟上别满家人的思念，经过了多远的路，航行了多长的海程，一心赢得的荣光真能补偿所爱的人那么多年的忧虑？鹏飞万里，鸿志四方真的便是英雄吗？或许也只是吝于承担责任而已吧！
　　格雷索斯和埃涅阿斯拔出剑，这表示拥有这片土地，并誓死捍卫。
　　“什么人？是客人还是奸细？以你母亲的灵魂发誓，证明你们说的是事实。”
　　两位异乡人有着端正的外貌和矫健的体魄，那该是战士的禀赋。其中一个人在对方拔剑的同时手握住剑柄，但被他的同伴按住手腕。他的同伴一定是个不凡的人物。无论是在外表上，还是气质上，都有着超出常人的特质。淡金色的头发垂落耳边，同精美的环形耳饰以及海水般湛蓝的眼瞳调配得恰到好处。希腊人特有的侧面骨架勾出邃入的眼眶和挺直的鼻形。他的下唇微薄，笑容使僵硬的唇形变得柔顺而不显一丝刚硬的本性。有人说过，一个粘土的表象必然包裹着一颗铜铸的心，否则如何支撑这巨大的骨架？
　　“我们希望作为客人，可如果受到的是不公平的待遇，我们不会惧怕成为任何人的敌人。”他回答似乎是肯定的，可并未肯定怎样的事实。
　　“那么，客人们，从何处来，往何处而去？”格雷收起剑，不知晓是因为已得到了满意的回答，还是不愿以兵器面对不愿显露敌意的异乡人。
　　“也许我们是在寻找补宙斯带走的妹妹，也许我们是去追逐背叛我们父亲的女儿，可这并不干你们的事。对你们来说，我们只是疲惫不堪的异乡人，我们从未奢望过丰盛的美肴，也未希翼过豪华的寓所，只是盼望在平安地离开你们的家园之前有一个休息双足的屋檐。”
　　我几乎可以断定他的身份，他以狡猾闻名，就如同阿喀琉斯以勇猛暴戾著称。如果硕长的身材和俊秀的外貌还不足以证实他的身分，那这么狡黠的言辞就足够表明他的禀性。
　　“报上你的名子，自称客人的陌生人。”
　　“在完成使命之前，我们的姓氏会羞于我们齿及。”
　　“浮夸的言语无法述说真诚，劳苦的奔走也不是你们真正意向。但我不会刻意羞辱陌生人。藏好你们的敌意吧，我们至少会在你们拔剑之前维持应有的礼仪。”
　　“我来带他们入城吧！”埃涅阿斯对格雷说，“即然他们怀着某种目地，就不会在进城之前表露敌意。”
　　“好吧！我找至赫克托耳便会回来，把他们安置在赫赫克托耳的宫殿应该不会使人觉得失礼的。”

　　狩猎场是在特洛业东边的大片伊德里亚山林。山林中栖息着大量猛兽，参天的老树为它们提供了适宜的栖身之所。人们是从南面的达耳达尼亚城门出来，没着大路向东折去。北面斯开亚城门是斯曼德洛斯河，而河对岸则是希腊军的营地。

　　远远地就能听到人们大声地吆喝和猎犬的儿吠，象是搏杀业已在林中展开。格雷带住马，我利落地从他身后跳下来。这种乘骑的方式不是最舒适的，但我们都不是爱挑剔的人。
　　我快步走近一处围猎的人群，那儿有五六个战士，拿着长矛，围截着只庞大的野猪。中间的一个正用投石器掷出石快，重重地砸在那畜牲的颈背，可这丑陋的怪物异常凶悍，拦挡的长矛也只是擦破了它粗厚的外皮。它的鬃毛根根竖起，血色的嘴大张着，沉重的喘吸，獠牙露在外面，口液沿着长长的毒牙流下，这应该是世上最令人作呕的生物了。中间的猎者又投出了石块，砸退了这怪物的快速进攻。那人转身来取置于一旁的长矛。他个子高高的，穿着也不同于一般人的雅致。当他抬起头时，我惊呆了。
　　如果人类真是神创造的，那么神不公平的本性就昭然若揭了。他是我见过的最美的人。美丽并不是独独用来形容妇人的。我甚至不知道要用怎样深切的赞美来表达如是程度的完美。
　　他金色的卷发在风中闪动着六月晨熹乍见的光彩，细致的五官无懈可击的完美组合定是众神精心的设计，修直壮硕的身材配以华美精饰的战衣，无处不展现英挺超凡的气质，即使是太阳神也会嫉忌他的美丽吧！
　　他真是个人类吗？
　　“是不是应该说爱神的箭又射中了一位少女的心？”格雷索斯看到我惊为天人的表情，当然不会放过难得的嘲弄机会。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刚刚相识的人，竟可以熟悉到象我们这样相互嘲弄的地步，是由于我的无礼还是他苛薄的天性就不得而知了。这时侯，美色当前，我无心与他计较。
　　“他是谁？福玻斯阿波罗吗？帕里斯？“
　　“业绩不坏，两猜一中。”格雷不屑地说。他仪态实在算不上高雅，他的待客之道更是无可宽宥，粗鲁是他根深蒂固的特质。如果我曾对他的热诚初萌过好感，此时早已被他无礼的言行消磨殆尽。
　　那阿罗波似的人物投掷了长矛，但并未命中要害，却激起野兽异乎寻常的恼怒。它闪电般快速的进攻，撞倒了一名战士，并咬住了另个战士的大腿，毒牙深入肌肉，帕里斯略显一丝慌乱，但并无惧色，只是猛烈的挥动宝剑，斩在畜牲的身上，血溅在战袍的襟上，象负伤的阿多尼斯。他再次逼退了野畜，被咬的战士摔倒在一旁。
　　“胆小鬼！”格雷鼻斥着，“除了王子，牧羊人显然是他最适合的职业。不过我们会希望一个贼能做出什么惊天伟业呢？”他好象无法再旁观了，握起一只长矛冲了上去。我看着他勇猛的身影，心中暗想：四肢发达的莽夫很少有似他这般尖刻的言辞，他也真算是个异数。

　　我走到受伤的战士身旁，俯下身，查看伤势，野兽咬噬过的伤口模糊一片，如一方撕碎的锦缎，流淌着粘稠的暗红色的血液。血对于人类来说，污秽而以神圣。人们不在乎，可这是生命的流逝呀。挥攉生命是罪。我用布条紧扎住伤口，这是没用的，毒液已然渗入并扩散全身。我看着他的脸色渐渐青暗下去。全身抽搐着，象是什么正自这痛苦的躯体中被抽出。后来，他死了。我的手上满是血水。它象恶梦一样，纠缠在我的指尖，蓦然而生的恐惧瞬间淹没了所有的感知。我象受惊的鹿在林中奔跑，试图摆脱这真切的恐惧。可恐惧如一张太大的网。我憎恨怯懦，我不断地在心中重复：停下来吧！树灵在我身边飞舞，人和自然不是相通的吗？那就停下来吧！告诉我要如何摆脱这狂乱的惊动。
　　我累了，绷紧的弦终于一下子断开了。我零乱的脚步扑倒在一棵盘根错节的大树下。孤独地抱着支起的板根，感受到粗糙的表皮刺痛了胸口，渐而平息了狂乱的心跳。良久，我疲惫地支撑起身体。我清晰地意识到这就是死亡。生命自指尖流逝的感受是这样的疯狂。我抬起双手，血迹干巴巴地残留在手上。这不是生命，只是生命的痕迹。
　　我慢慢地走到溪边，用力清洗手上残留的污迹，并用溪水拍打着面颊。当冷冽的寒气渗入了我残碎的自制，强硬地粘合着脆弱的沉静。我了解人类的自身价值在不同的空间总是被赋予了不同的意义。在这里怜悯同怯懦一样是不会被认同为美德的，而弱肉强食却是寰古及今都不曾更改的准则。大概是因为人总是为自己活着吧！贡奉的是别人，乞福的是自己。在现实中是没什么公平可谈。我们除了能够证明自己是真实存在的，还能证明什么呢？谁又能保证自己所感知的不是虚像？
　　我呆呆地坐在水边，影子摇动着映在水面上。树林真是个好地方。空气的水样的甘凉，并夹带着草木和泥土的清香。一切都清清爽爽的。鸟鸣声也比别处听得清亮。风从林中溯影而过，四下静静的除了由远渐近的人声，兵剑声和杀戮声——又是杀戮。自从来到这里，它象梦魇一样重压在心头，挥之不去。这就是自诩文明的丑陋吧！当然，我们太过强大了，所以我们必须主宰。
　　一种奇怪的声音以惊人的速度飞快地向这边靠近，带着莫名的引动人心跳的压抑。于是恐惧重新盘踞心头。但却夹杂着一丝隐约的期待。期待什么呢？那声音越来越近，粗重的喘吸重负着竭力挣扎的生存欲望。在我来得及转过身时，血液刹时凝结成块。我无法用任何方式思考，尖叫哽在喉中。
　　一双碧绿的眸子在树丛的阴影中焯焯发光，晶亮、美丽、却满是邪恶。庞大的身躯，赤红如焰，双角古怪地扭曲证明它来自于地狱深处；死亡的气息缠绕着赋予它阴冷妖异的魅力。它靠吸食灵魂为生，我飘泊的灵魂可会有幸得到它的眷顾？我伸出手，痴迷的轻抚它光洁的鬃毛，感觉是这样的舒适。与其说是灵魂的劫掠不如说是精神的契合。我的手指恍惚间再度碰触到那粘稠的液体。又是鲜血，我注定无法逃开吗？
　　它在我面前轰然倒下，匍匐在脚边，象那战士一样在我的指尖瞬息流逝。而我同样无法挽留这最后一次悸动。泪水刺痛了我的双眼。许多人一下子出现在四周，把刚刚还寂静清爽的场景转眼间搅动得纷乱无章。他们竭力地忽视着我的存在，他们谈论着，叫嚷着，象白痴一样欢呼雀跃。有的竟然在撕扯它的躯体。血液继续从一支深没脑后的长矛处涌出。它这么美丽，这么奇异，我胸中的恨意蓦然炸开。
　　“够了！神造就完美不是用来增加谋杀者的罪恶。”我冲他们大喊。
　　“奴隶，你在这干什么，走开！你低贱的手会玷污圣祭！”“滚开，女人！”
　　我拒绝理采他们。他们是小丑、是懦夫、是奸人、是谋杀者。
　　“你在做傻事，它仍然会伤到你的。”这浑厚温和的声音自冰冷的恨意中滋生了一种温暖，我同样拒绝抚慰。
　　“不是只有野兽才会伤害人类，如果我们注定要受到伤害。”我不再惧怕任何事物了。我轻蔑地对他们说：“别再以神的名义为丑陋的行为寻找说辞了。你们分明清楚，你们现在所做的并不是神的诣意。”
　　“蠢女人，滚开，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份。”
　　“把她扔到祭坛上，她就知道她该守的本份了。”“杀了她…… ”
　　那人依旧温和的劝解着让我离开，他不了解我的性情。
　　“那就用我吧，还有什么比少女的血更合诸神的心意！”喧哗咒骂声骤然而止。只有献祭者沉重的喘吸。真是一个意想不到的局面。这时另一个熟悉而近似亲切的声音自身后传来。“赫克托耳，这女孩怎么样？她是我的财产！”
　　是格雷，不意他的出现竟给我一种轻松的感觉，又似熟识的依赖心情。
　　他在保护我吗？我自问，可我竟然成了奴隶。真讽刺，难道明火执仗的劫掠和被劫掠就是我们众人生存的唯一方式吗？
　　“她一向这么桀傲不训吗？但即然她能活得这么久，想必定有些特异之处吧！”我发誓这是最阴险的嘲笑。
　　“她的特异之处正是她竟能活得这么长久。”我无法容忍，这是最恶毒的羞辱。
　　我攥紧拳头，我的自制不是一向很好吗？我终于想到注视这久慕的英雄——赫克托耳。我小心翼翼地抬起头。我真的不知道要用什么来做为衡量英雄的准则。正义的谋杀者吗？他拔出深没的长矛，以鲜血为证，以宝剑为证，证明粘染着血迹的凶器是属于他的。他混淆了我所有的品评标准，打破了原本再清晰不过的模式。他温和如阳光、霸气内敛，粗糙彪悍的体魄孕藏着炯异的沉稳，而他给我心深处带来的震撼还远不只这些。
　　当他挥动长矛时，愤怒激动了人类自身的潜能。在暴发前的束服下，肌肉贲贲起，原始的力如洪浪冲击壁立的悬崖，激荡于灵魂深处。如果人的生命中真有火焰；如果地火的奔涌是自然精神的浅出表现；如果胸膛中包裹的振颤竟能鸣动万物造化的神功，那么我们一定乎略了某种事物，才会使我们大多都如此平庸。
　　我抖落盈满心襟的敬佩，转头看到格雷索斯在微笑，却体会不出一丝笑意。当然，即使我仍未传达心意，可固执和偏激的天性早已发挥的淋漓尽致。向必他一眼就了然我的决定。他在诅咒吗？我暗自嘲笑。
　　我直视着赫克托耳，他手中的长矛滴着鲜红的血液。“我对这鲜血发誓，对我的乡土发誓，甚至对我父母的灵魂发誓，我是自由的，我有权在任何时候奉出我的生命。”我面对所有的人庄严地说，我无意消解众生的罪，我只是想确定传说中的英雄究竟会是怎样的。用生命作赌注是一项难得的乐趣，有些人一辈了都得不到这样的机会。
　　他放下已举起的剑，转身凝视，在众目睽睽下大步向我走来，我的心脏快速呯动，声音大得如铁锤咂在砧石上，烦得叫我没有办法思考。我终于引起了他注意，疯狂的令人窒息的激动瞬间穿透□□，这就是我期盼的吗？这就是我的选择背后的另一个渴望吗？是的，是的，我本就不必证明什么，因为他一直是我心中的英雄呀！
　　他就站在我的面前，并严厉地搜索着我的灵魂，“神将会为你的生命做出决定，可无论怎样，你都无重新得到自由了。”他指的是怎样的自由呢？
　　“我是我自已的主人，无论□□还是灵魂。”我这样坦然我的心，他还不能了解吗？
　　“女人要如何独自的生存下来？”
　　“那么王后呢？你的妻子呢？她们在你的心中有着怎样的地位，你不敢承认她们自由的心性吗？还是你不敢说出你的真心。你心中也会有怀疑吧？不敢承认么吗？你也只是个凡人。”我踞傲地反驳他。
　　“你在暗示灵魂的平等吗？还是想改变自古而来传承？我知道你在挑战，如果你的对手是某个人，我会赞赏你的勇气。如果你的对手是某种更强大的力量，勿宁说是某种准则，那么就别傻了。”他转身大声说：“带这女孩回去，由神来决定是否宽恕这不可宽恕的亵渎者吧！”
　　连他也无法例外，总要把难缠的事情推给神明。我忽然觉得太累了，于是放弃思考，因为这是我的选择。我成为祭品，被送往雅典娜神殿，代替一只业已死去的野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