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相随》寸心掌孤舟

1、 相遇

　　嵩城，七月，牡丹节。
　　艳阳高照，黎湖上泛起粼粼波光，湖的正中央正是历届牡丹节最引人瞩目的凝脂亭。殊不知，牡丹节是赏花，更是赏人。在今天才情出众的男子可以在这凝脂亭中一睹嵩城花魁的花容月貌，更甚者可以与花魁同结连理。湖中飘着各式各样的画舫，雕梁画栋，镂金雕银，个个华美无比。其中有的是官宦人家姑娘公子宴请宾客用的，有些是情侣的约会场所，有些也是这芙蓉楼上的姑娘们的客船。湖的周围由各家分成一块块的场地，用青纱帐子装饰起来，来展示自己家名贵的牡丹，以此来显示各自的财力。人们如此张灯结彩的庆祝佳节，仿佛早已忘记二十年前秦家的灭门惨案了。
　　顺着波光而上，就可以看到那“芙蓉帐暖度春宵”的芙蓉楼了。
　　“白羽，你这次出任务好像比预计的多用了两日啊。”坐在用纯白的鸾鸟轻羽织成的毯子上的人幽幽开口。
　　“是。”白羽不敢抬头，听得此话微微一震，瞳孔都因紧张而微微收缩，他知道，无论说什么都是没用的，只有结果才是最重要，所以只得怯懦的应了一声。
　　“你很聪明，”看着底下因紧张而微微发抖的人，“不过再聪明的人也会有因为女人而吃亏的时候。”他悠悠的说着，手却滑进枕在他膝上面容姣好的女子的衣襟里。女子娇笑着，扭动着身体，难耐的等待着。
　　“属下该死！请公子责罚。”听到他这么说，白羽的头一下子垂的更低了，面上更是羞愧。这次去刺杀河西霸刀胡一莫，若不是被美色所迷，本来是可以提早完成任务的。
　　“责罚就免了，你还年轻，她就赏给你了。”塌上的男子正色道，“只是下次别再犯了。”他起身拢了拢衣服就出去了。白羽还年轻，这么短时间内就能杀死河西霸刀胡一莫实属不易，该赏。至于被女人所惑嘛，毕竟，年轻人，难免的嘛。
　　正是有情日，花娇人更娇。沿着黎湖走来，都是笑颜如花的男男女女，秦宫躺在豪华的马车里，右手支着头，身下铺着同样的鸾鸟轻羽织成的毯子，香案上青铜鼎中的香料燃起袅袅青烟，耀眼的日光透过薄薄的月光锦已变得的很柔和，他摆弄着手中的折扇，有一下没一下的摇着。
　　“公子，你好像很无聊啊。”白灵觉察到。
　　“是啊，要不原本我应该在芙蓉楼里的，啧啧，那个新来的小女子啊，看起来挺不错啊。”秦宫轻启薄唇，有点委屈的说道。
　　“那你就下车自己走走，再寻一个更好的不就好了。”看他那不以为意的样，就知道是在逗自己，可也忍不住的笑了。
　　“你要真这么说，我还真想下去走走，去看看这嵩城今年的花魁长的是什么样子。”啪的一声合了扇子，只见一道白影闪过，秦宫就早已三丈开外，“白灵，你先回去吧。”
　　去年那个府尹家的那个宝贝女儿花魁，只不过见了公子一面，从此就日日相思，天天来这芙蓉楼找他，那几日公子可是乐得不行，日日可以有人耍着玩，消磨了不少无聊时间。想起这件事，白灵就想笑，就是不知今日是要轮到哪家姑娘了。

　　湖中凝脂亭中，今年的花魁早已等在那里，看着点苍掌门的公子的画舫缓缓游向自己，等到船中的人走到自己身前，她才看清了传闻中的上官公子竟这般风度翩翩，英俊不凡。本已紧张的心跳的更加快了，可是毕竟是大家闺秀，家教使然，并未显露出来。她轻移莲步，迎了上去，朱唇轻启：“小女青缨见过上官公子。”
　　“青缨小姐不必客气，在下上官明朗有幸与小姐共叙一亭实属荣幸。”上官明朗抱拳还礼，稍稍打量这这个城东青家即将要与自己成婚的女子，衣带飘飘，语若温兰，当真是一代佳人。
　　现下，上官家要与城中首富青家联姻的事情早已传的沸沸扬扬，上官明朗虽不愿意，但是也不好违背父亲的命令。
　　“今年的牡丹节好像并不如往年那样热闹。”青缨望着岸上的人群略显失望的说道。虽然岸上想一睹花魁花容的人并不少，可是依照往年确实是少了不少。
　　“小姐有所不知，今年的牡丹节人原本是不少的，只是很多人都跑去旁边的莲花湖看莲花了。”想起刚刚的听闻，上官明朗也想去看个究竟。
　　“哦？却不知今年这莲花有何不同？”青缨好奇的问道。
　　“旁的莲花确实是没什么不同，只是今年的莲花湖中长出了一只青色的莲花。”上官明朗说着，一边打量着青缨的神色，看她也是一脸的好奇，便开口请到“不知青缨小姐可愿去看看。”
　　莲花湖边果然站满了人，都在看着前所未有的青莲。花魁和上官的到来果真引起了一阵骚动，两边的人都纷纷让开，他们倒是没费什么力气就从里三层外三层的人群中挤到了前面。
　　“想不到这‘出淤泥而不染’的莲花却也会被逐利之人所沾染。”上官感慨着。
　　听着这话，一旁正在享受着众人垂涎的目光的青缨才渐渐的把目光转向湖中。原来，湖上正有几条小船想着那朵青莲驶去，其中最快的一艘还是自家的，张伯开船的速度是没有人能比得上的。看着那朵高出水面亭亭玉立的青莲就要收入自家囊中，青缨不由得得意的笑了，那花不知是什么稀罕物。
　　可就在船将要驶达青莲的时候，岸边突的飞出一人，他足尖轻点水面，瞬间就飞到了青家的船上，再一借力，在空中翻了一个筋斗，一把扯下了那朵青莲，足尖再一点莲叶，就要往回。岸边不知什么时候多出那么多高手来，一看这稀罕的青莲并没有什么守护的东西，一下子也都迅速的飞向湖中。
　　秦宫素来喜爱莲花，要知道，这莲花湖中的莲花可有一半是出自他手的。此刻他正在边上的望山亭中默默地欣赏这满湖的莲花，却被这些庸人破坏了美景。他狭长的眉眼中透出冷厉的光，青莲有什么好，太过显眼的东西总是活不长，花是这样，人也一样。
　　湖中人打斗不断，时时有不敌的人纷纷落水，发出杀猪一样的惨叫，可是湖上打斗的人仍是只多不少。
　　正在争抢青莲的两个人，双手交错，发出强劲的内力，震的双方都齐齐后撤，那朵青莲也被震得从手中脱离，飞上天空，所有人的目光都随着那朵青莲转高，看着那朵青莲转眼落入一个一身劲装的俊俏男子的手中。秦宫看那男子用的功夫不由得皱了皱眉，“燕子三抄水”这不是自己教白灵的功夫吗。
　　男子一拿到莲花，就将其虎仔怀中，向着另外一个方向飞去，湖中刚才打斗的二人立刻调转枪头，迅速的向着空中发出沉重的一击。空中男子防备不急，一门心思还在怎样逃跑上，就被一股大力震得向外飞去。这下完了，她心里正这么想着的时候，腰间就被人轻轻地带住，也不见来人如何动作，竟凌空止住了去势，将她带着向另一个方向飞去。她惊讶的回头想看看救命恩人，却不料真正令她惊讶的还在后面。那个人岂非是神话故事中的神祇的化身？剑眉星目，薄唇微凉，清越无双，一身正气中却还隐着一丝玩世不恭的味道，嘴角噙着的淡淡的笑，青络的全部身心都凝注在那一抹笑容上，明明知道不应该，但是就是移不开视线，就连落在腰间的手收紧了些都没有察觉到。秦宫看着她呆呆的看着自己的傻样子，摸索着她柔软的腰肢，笑意更深了，原来是个女的。
　　周围的风景急速的倒退，空中两个人白衣飘飘，映着两岸如画的风景，本应是一副英雄救美的好戏，不料在旁人眼中却是断袖情深。

　　“多谢兄台救命之恩。”面对着这样俊美的脸庞，青络在内心不断地对自己强调，我是个男人，我是个男人，“在下青络，不知兄台高姓大名。”
　　“秦宫。”秦宫微微笑着，“你的名字好像是女孩的名字。”
　　“是啊，贱名好养活嘛。”青络大言不惭的解释着。
　　难得从来处变不惊的秦宫也扑哧的笑了出来：“你听错了，我说的是像女孩名，没说名字不好。”
　　“是吗？哎，都一样，都一样，反正都不是男子应用的名字。”青络摇了摇手，想出一个天才的理由。
　　“……”
　　“刚才兄台用的可是‘燕子三抄水’，好俊的功夫啊。”
　　“是吗？可是我总感觉自己用起来有哪不太对。可能是自己不会心法的缘故吧。”听到秦宫夸自己，青络不由得脸又红了红。
　　“你师父可真不是个好师父。连心法都不教给你。”秦宫右手中那把十二骨的折扇轻轻敲了敲左手，极不屑的说了一句。
　　“其实，我没有师父，那个是我偷偷学的。”这件事青络未向任何人提起过，但是不知为何，就是信任眼前的人。
　　原来如此，秦宫还不解为何自己的功夫别人会会，原是偷学的啊。
　　还未等秦宫想到如何整她，就听见青络突的一声，“糟了，我得先回去了，”青络一转头就望见太阳已经要下山了，她急急的要走，却发现手里还握着刚刚抢来的青莲，索性就把它揣进秦宫的怀里，“这个，送你了。就当是答谢你的救命之恩了。好好养着啊。”
　　“唉，”一把拉住了要走的人，“你既不要还冒死抢它做什么。”
　　“我？传说青莲乃人心所化，听说二十年前莲花湖畔的秦家一门悉数被杀，不知这是不是死去的人对现世有所怀念，我不愿它被那些人抢去，污了它。”青络一脸认真的说来。
　　“那我也不要了，我更怕污了它，把它送回去如何？”秦宫眼底却闪过一抹忧伤，随即换上的确是无所谓的玩笑。
　　“你，你敢。”自己好不容易才把青莲抢来，他若送回去，还不知道会招来什么乱子呢。
　　“这样吧，我先帮你寄存着，明日你来看它。我可不会养花，这样一个稀罕的东西，死了可惜啊。”秦宫看着她急的说不出话来，好心的提了建议。
　　看着消失在夕阳中明朗的笑脸，紧了紧手中握着的青莲，秦宫心里微微的有些苦涩的甜蜜。

　　“多谢上官公子送青缨回来，日后得空我一定登门拜谢。”金匾朱门的青府门口，一个中年美妇言笑晏晏，看她头上戴的飞凤衔玉的金钗便知是这青府的女主人了。身后的青缨已换了一身流光素锦的装扮，在美妇身后颔首而立。
　　“伯母……有贼。”上官明朗正要回礼，突见门内有一个黑影翻墙而入，上官飞身而起，迅速的朝着人影掠去。
　　一时间青府之内只听打斗声不断，眼看上官就要把这小贼擒住，只听得一声怒喝：“住手！”双方都不约而同的停止打斗。
　　青老爷从内堂里走出，愤怒的看了一眼旁边的人，才转向上官，语气也缓了下来：“贤侄莫怪，这正是小女青络，青缨的妹妹，老夫教女无方，倒叫贤侄笑话了。”
　　“原来如此，幸亏伯父制止及时，如若伤了二小姐，可怎好，”随即转头向青络“在下无礼，唐突小姐了。”上官也略有吃惊，这翻墙而入的竟然是青府的二小姐，上官明朗不由得细细打量，传说中青老爷和名满嵩城的名妓所生之女，不知容貌是何等倾国倾城。但是青络微低着头，加之烛光暗淡，一时之间看不清容貌，只能看清是一身劲装，上官不由得皱了皱眉头，是他。
　　青络实在是受不了他们这么文绉绉的说话，简直是要吐了，可是爹爹在上又发作不得。
　　只是窸窸窣窣的脚步声渐渐近了，青缨扶着她的娘亲赶了过来，用恶毒的眼神扫了一眼青络，等到她转向上官时已又是满面春风的了。女人变脸果然比翻书还快。
　　“你跟我进来。”青老爷看了一眼她们，叹息了一声，唤了青络进屋。
　　“你说，你穿成这个样子去干什么了。”正厅内灯火通明，青老爷一看堂下跪着的青络竟是一身劲装，不由得气血上涌。
　　“今天是牡丹节，我想出去看看。”没了外人，青络也不由得放松下来。
　　“那你就叫上下人陪你去看看不就好了，还用穿成这个样子，这成何体统。”青老爷指着青络骂道。
　　下人？有谁敢在你夫人的高压政策下尽心服侍一个出身低贱的人呢？青络心里这么想着，嘴上却不说话。
　　“你一个女孩子家，还翻墙而入，你让外人看了老夫颜面何存。”见青络一副无所谓的样子，青老爷火气更胜，拍桌子声吓得青络也是一哆嗦。
　　“翻墙就翻墙吧，既然无论怎样，见不得人的东西都会丢人，那翻墙总比脏了正门强吧。”中年美妇一边走进来一边尖着嗓子说道。
　　“是啊，不过你好像忘了，你倒是见得人，但却永远也入不得人心。”青络此时完全像换了一个人，眼中也闪过凌厉的光。
　　青络就是有这样的能力，只一句话就能把人彻底激怒。“你，你说什么，你这个下贱的东西，和你那见不得人的娘一个德行，别以为凭着几分姿色就能迷惑男人，你和你那不要脸的娘一样，都是狐狸精。”美妇眼中闪过恶毒的光，想起老爷自从遇见青络的娘后就再也没正眼瞧过她一眼，就气不打一处来。
　　“是啊，我也认为内心美才能留住男人的心，不过，这点，你好像也没有啊。”她不甘示弱的回嘴。气的美妇浑身颤抖。烛光下，青络雪白的肌肤透出莹莹的光，嘴角透出云淡风轻的笑，好像刚刚骂的不是自己似的，这样奚落的话，从小听到大，还不够吗？
　　“你……我打死你这个贱货。”那笑容仿佛灼伤了妹夫的眼睛，她气的就要抄起身边的竹编，狠狠的向青络走来。
　　“给我住手。”青老爷怒吼道，“青络，你给我去祠堂外面罚跪，不许你起来就不能起来。”青老爷抬头看了一眼美妇，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转身回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