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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一人一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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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语谨!夏语谨!”
猛地被一推,夏语谨的思绪硬生生从一个月前被拉回来,抬头瞧瞧面前憋红了脸的妹子,一脸警惕:“老师呢?!”
墨发及腰的女生抿嘴浅笑了下,抱起书在她头上轻轻一拍:“下课啦。”
闻言,夏语谨紧绷的后背微微垮下,小心地左右乱瞟几眼,长舒出一口气,说:“肯定又没点名,太没公德心!”
叶蓁笑吟吟的脸雕上两个小酒窝,“我走了。一起?”
“啊,不了。”夏语谨伸个懒腰,扭扭脖子,笑道,“我要开会。”
叶蓁又笑了笑,仿佛这是她的习惯:“那,明天见。”
夏语谨说:“明天见。”
直至亲眼确认叶蓁走出教室门口,她才开始愉悦地收拾书本。
叶蓁太温柔、太能替别人着想、性子太好、太像童话里单纯的公主,反倒叫她生不出亲近之意。所谓人以群分物以类聚,她好的就是陈若亭那一口,大大咧咧没心没肺,够矫情,够虚伪。
刚说曹操曹操的电话就到:“喂!你在哪里啊?!我迷路了!”
夏语谨说:“啊?”
陈若亭说:“本来是要去找你的,不知道怎么转到北门来了!”
夏语谨:“……”
心急火燎赶到北门,人见到前边糖葫芦啃得欢的室友,刚想来几声河东狮吼,结果太激动,一个刹车不稳,自行车直直往停在门口正中的四个圈撞了上去。
车门猛地打开,一个妆容精致的女人踩着七公分的细高跟骂咧咧下车。夏语谨心一颤,翻遍衣兜裤兜,只摸出七块五,瞬间风中凌乱面如死灰。
陈若亭一把按下她伸出的双手,气定神闲地舔糖块道:“等会,好像不是在骂你。”
“真的吗?”夏语谨哭丧着脸。
短短几十秒,小绵羊已经进化为母暴龙,脱鞋砸玻璃砸车,把车里的东西能扔的都扔了,先前精致的妆容也被泪水糊化,惨不忍睹。
陈若亭啧啧:“一辆车就这么毁了,这得多大仇恨啊?”
夏语谨啧啧:“看来化妆品还是要防水的啊。”
女人的哭声很凄厉:“我想怎么样?我跟了你这么多年,你还问我想怎么样?你说家里老婆孩子放不下,我让你回去,每年节日我都一个人过。你说你会离婚,让我等,可我TM等到了什么啊?等到你另一个情人趾高气扬跑我面前让我难堪!你TM还是不是个男人!”
看好戏的两人对视一眼,默默推车后退几米。
她似乎很累,不知道是因为哭得太用力还是骂得太费力,吼出最后一句就趴在了车顶上,纤细的手臂和落下的金发掩去了她整张脸。没人看得见她的表情,只能从她一抽一抽的身体猜想她可能是在竭力使自己平静下来。没过多久,那持续的呜咽声又逐渐变得清晰:“我爱你,我错了吗?”
一直没露面的男人在听到她的呜咽后突然自另一侧下车,绕过车子走了半圈,站到她身后,不言不语。
夏语谨双眼死盯着男人,看得津津有味,说:“那男的长得可真猥琐。又一场小三踹走正妻小四踹走小三的真人秀啊。”
身边人反手扣住她扭头便走。
夏语谨看得正是兴起,自然舍不得离开,频频回头:“别啊!GC呢!啊!抱上了!”
陈若亭竟是难得一见的动气:“你管那么多干嘛?!”
她被室友莫名其妙的怒火摄住,怯怯觑了她一眼,急忙握住车把小碎步跟紧。
“好像是中文系大三的陶莹。”“陶莹?我隔壁宿舍的,挺文静挺好一姑娘啊。”“听说陶莹一开始是不知道那人有老婆的,那男的死缠烂打,天天追到她上班的地方,可能是时间一长,陶莹就心软了吧。”“哎,说到这个我倒想起一茬。前段时间我回来晚了,见到陶莹和那男的。陶莹表情不太对,大概是在谈分手吧,我隐隐听到她说什么分开。那男的真贱啊,没让她说完,直接抱过去了,说,莹子,我很想你。把陶莹整到哭得不行。”“唉,只能怨她运气不好。”后边俩女生的讨论声实在称不上小,陈若亭拽着夏语谨一个拐弯,世界才清静下来。
“你讨厌小三吗?”走到湖边,她突然停步,无厘头地问了句。
“怎么说呢。”夏语谨为难地搔搔脑袋,说,“不欢迎,也不反感。如果要原谅的话,就要看她是基于哪种目的。”
陈若亭说:“像陶莹那样,为了所谓的爱就可以被原谅?”
“也不能完全这么说。陶莹也是受害者。”夏语谨斜睨一眼她松开的手,无视她眼里射出的尖锐的嘲讽,继续说道,“爱上了就没办法了啊。哎,你说,那男的老婆知道吗?”
对方沉默良久,才把目光从右手小指移到湖面上去,说:“谁知道呢。”
身后不断有人走过,绝大多数都是在谈论刚在北门发生的事,她听见“小三”这两个字时身体极轻微地抖瑟了一下,抬手挡住一片阳光,平素灵动的眼睛里填了几分空洞与迷茫:“也许不知道,也许知道了,但是还爱着。谁知道呢。爱情就是这样一个神经的玩意儿。”
她的表情麻木,整个人都笼罩在一股浓浓的冷漠中。
这样的陈若亭就像一个长满了刺的刺猬,躲在坚冰做成的屏障后冷眼看四方。即使旁人不怕被扎,不怕被冻伤,也无法触摸到她层层盔甲保护下温热的心。
夏语谨眉心一跳,内心如雷战鼓。
明明两人隔得那么近,她却丝毫感受不到对方的热情。
例会讲的无非又是上周的工作进行得怎么样,今周有什么大事,要完成什么任务,夏语谨听得心不在焉,除了偶尔附和一句,其他大部分时间都是在神游。
“唔……”提到小三时反应好像有点不对啊。
“你有意见?”
情绪变化也太快了点吧?
“夏语谨?”
埋头纠结的人听到自己名字,连忙正襟危坐问道:“干嘛?”
先出声喊人的人对上她“我很迷茫”的大眼,再一看双手相叠背挺直的小学生标准坐姿,无奈地把问题抛给死党。一旁的白艺声嬉皮笑脸接过话去,吩咐道:“专心点。”
夏语谨不情不愿道了歉,撇撇嘴:什么嘛,明明是居委会大妈的工作。
大会一散,大妈头头破天荒地把她留了下来。
夏语谨诚惶诚恐,抓住他收拾东西的当口认认真真事无巨细地把最近做的事过了一遍,确定没有什么太造次的地方,才装模作样地清清嗓子问道:“干嘛?”
他合上笔记本,起身说:“你多跟幸司联系联系,我让他们去谈赞助时带上你。”
夏语谨问:“还要我?你不是说开玩笑的吗?”
乔礼笙反问:“我什么时候说过是开玩笑的?”
夏语谨皱眉扳手指道:“就那天在你家啊!你不是说……哎你去哪儿啊?!”
乔礼笙说:“吃饭。”
叉腰欲发火的妹子眼一弯,屁颠屁颠跟上去:“我也去!哎你走错方向了,那是南门!北门往这边!”
A大北门堪称小吃一条街,味道正宗价格亲民,唯一一点不足就是卫生状况有待权衡。南门高楼林立酒店餐厅汇聚,永远是有洁癖或自命不凡的学生不二的选择。主席不置可否,取车时在南门和北门之间小小纠结了下,被赶到前方的人近乎白痴的一望,便心一狠不再看来时路。
男生嘛,还是要有风度的好。他这样想。
堵在门口的四个圈和两个当事人都不在了,但好不容易出个新鲜事,长年驻守在北门外的无聊民众岂会轻易放过这段促进商贩感情构建和谐北门的小三情仇。夏语谨乐滋滋地带着乔礼笙走进经常光顾的店子,点了招牌烧鹅饭,抬头就见老板娘在冲她挤眉弄眼。
她吓了一跳:“老板娘,怎么了?”
老板娘笑眯眯地:“小谨儿,给我说说中午发生的事儿呗。我在这边被车挡住了,看不清楚。听说是你们系的?”
夏语谨拿起筷子刷刷几下:“我也不知道啊。”
“我知道你一向不爱说别人闲话,绝不是一个八卦的人。”老板娘迅速搬过一张椅子坐下,真心诚意地握住某个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人的双手,“当然,我也不是八卦的人,我只是想弄清事实真相。你跟我说的话,我保证一个字儿都不会传出去,咱俩这是交流情报、探讨男人本质,好让自己不轻易受伤。你说大姐这话中不中?”
“……”
“我知道当时你站在旁边,我看见你了。”老板娘见她犹豫,果断把最后一条退路堵死。
“……你真的不会说出去吗?”
“绝对不会!”
夏语谨高兴地:“好吧!那我就告诉你!”
乔礼笙看看老板娘心满意足的笑,又不动声色看看对面神采飞扬的夏语谨,默默等待白艺声口中超级好吃的姜葱鸡。嗯,八卦虽恐怖,女人更可怕。
出乎他意料的是,夏语谨寥寥几句把前因后果说个大概就再不肯松口,死咬着那女生名字班级说不知道。老板娘不好勉强,听完只悠悠叹了句:“造孽啊。”
夏语谨摸摸鼻子,说:“不造孽不造孽,分了就好了。”
“分什么呀!”老板娘眼一瞪,说,“你走之后俩人又抱到一起了!”
那男的真贱啊,没让她说完,直接抱过去了,说,莹子,我很想你。把陶莹整到哭得不行。
不知道怎么回事,夏语谨突然就想起了这句话。
不是没想过分开,只是听到你说你很想我,我所有的伪装和逞强都变成委屈倾涌,如山洪爆发。
你那么温柔地抱着我,在我耳边说着全世界最动听的情话,我就知道我离不开你。所以哪怕前方是悬崖深渊,也不畏惧。你一而再再而三地将刀子捅进我的心脏,我都能原谅。
世上绝大多数的情话,都抵不过一句我很想你。
还好我们家戴望不花心。
中文系女生天马行空伤春悲秋的能力向来是宇宙公认最强,个中佼佼者夏语谨乱七八糟想了一堆有的没的,等回过神来,老板娘已经走开了,乔礼笙的手正伸到跟前打算摇醒她。
见她错愕地望着自己,他施施然收回手,拿起用茶水重新洗过的筷子,口气仍是七平八稳的:“你可真能走神。动不动就走,随时随地地走。”
夏语谨脸一红,瞪回去:“哪有!”
“哪有?”他有些嫌弃地把鸡肉拨开,嘴上挖苦道,“开学第一天怎么回事?维持复赛时怎么回事?学生会迎新大会怎么回事?每次开会怎么回事?刚才怎么回事?一年前这样,一年后还这样。”
照理说主席大人第一次说这么长的句子,自己应该感恩戴德奔走相告,但是,“停!其他走神我都知道!不过一年前是怎么回事?一年前我们还不认识吧?还有,迎新大会我全程聚精会神的,哪有走神啊!不许给我乱扣罪名!”
相对于她的激动,乔礼笙就显得平静多了。他只是随意地抬头看了她一眼,说:“哦,忘记了。”然后又低下头去拌饭,不给她开口的机会:“饭凉了,快吃。”
夏语谨很大意见,撒泼道:“你伤害了我幼小的心灵,我吃不了。除非你告诉我事情始末!”
乔礼笙说:“嗯,那就饿着。”
夏语谨:“突然又吃得下了!”
大快朵颐后,乔礼笙自然而然地起身准备去买单,腮帮子塞得鼓鼓的夏语谨伸爪拽住他衣角含糊不清道:“咱俩AA。”得到应允后才继续大口扒饭。主席当然不会把小女孩儿的话当真,再说他也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抱着让女生出钱不合适的想法,安心地无视老板娘欣慰的眼神付了两人的钱。
等夏语谨吃完去付账,一切都晚了。老板娘暧昧地送上一包纸巾,说:“小男友不错啊。来来来,贺礼贺礼。”不错的“小男友”已经出了店门。
夏语谨追上去问:“我把钱还你?”
乔礼笙拒绝道:“不要。”
“要不我们再吃一顿?我付钱。”
“不要。”
“你什么时候有空?我请你吃饭。”
“不用。”
“我……”
“够了,不就几块钱吗?”主席不堪其扰,止步拨回去。
“让别人请客,心里不安心。”小干事畏畏缩缩道。
“那你男朋友怎么办?”
“我又没有男朋友。”
“以后呢?”
“男朋友的话就没关系啊。可是你又不是。”话唠憋红了一张脸。
乔礼笙略一沉吟,随手指个方向,说:“我要吃那个,快去,我在这等你。”
夏语谨扫了眼,有点不确定:“真的吗?”
“真的。”主席给她打强心剂,“快去。”
一旁走过的几个姑娘投过几道鄙视的眼神。
主席自觉无视之。
等夏语谨把10根糖葫芦塞进正一心一意看爆米花生产过程的主席手中时,一道火花带闪电,主席才明白那鄙视的真正含义。
因为主席说10根太多吃不完,硬塞给她5根,两人只能边推车边走。夏语谨咬下一颗金桔,独自担起找话题大梁:“哎,乔礼笙,你有没有女朋友?”
主席默默计算她啃完5根的速度,说:“没有。”
“哦……”她似乎有点失望,又问,“那你交过女朋友吗?”见他还是摇头,人不禁恼怒:“你为什么不找女朋友啊?!”
“为什么一定要找女朋友?”他反问。
“因为……”她踌躇了下,眉头皱得死紧,说,“因为我认识的都谈恋爱。”
他不动声色地引她往路边靠,说:“我又不是他们。”
她一愣,扭头看他,连他往自己手里塞了根糖葫芦都没察觉。
“如果不喜欢的话,在一起也没意义。是真心喜欢的,希望能结婚,组成一个家庭。有她,有我,有孩子。我在找这样一个人。”他说完,似是惊觉自己说太多了,剜她一眼,岔开话题道:“快点吃。吃这么慢,难怪长不高。”
夏语谨生平最恨有人拿她身高说事,一时控制不住怒火,埋头快狠准消灭了两根,扬起三根空棒耀武扬威。乔礼笙拿过她手上的棒子,把自己仅存的四根插回去,体贴地说,“吃慢点。”
成功扳回一成的小干事笑了:“哎,你觉得小三怎么样啊?”
“小三?”
“北门那个。”
“别人的事你管那么多干嘛?”
夏语谨舔着糖葫芦满不在乎道:“只是问下你的看法嘛。”
乔礼笙沉吟了会,说:“永远不要当小三。倘若不小心遭遇小三,原谅她,离开他。”
夏语谨气血上涌,怒瞪发言者。
“无论男性或女性都会有生理需求,当生理需求在特定对象身上得不到满足,去找另一个人宣泄也是无可厚非的。长期的欲望压抑容易导致多种生理心理疾病,小三小四的出现也有当事者满足不了对方的原因。这种原因同样也是多样化的,你给不了他刺激,两人性生活不协调,其中一方年老色衰,另一方对对熟悉的人提不起兴趣等等。所以遇到小三,要宽容,原谅她。你不离开也可以,据统计,我国每年死于艾滋病的人……”
“……够了。”
乔礼笙点头,很满意空棒又多了一根。
“如果你出轨的话,就算你跟我说这么一大堆,我也不会原谅你的。”反应迟钝的某人见分岔路就在前面,金桔塞得越发卖力,忽然,咀嚼的动作顿住,“怎么吃不完似的。”
被她自觉的代入深深震撼到的乔主席:“……”
“所有的出轨都是因为感情不够。”两人走到人工湖边上,肚子撑得圆滚滚的夏语谨正盘算着要怎样才能把手上这5根神不知鬼不觉地投湖喂鱼,主席却突然神经兮兮地蹦出这么一句。
想了想估计是觉得自己说得太好了,人又低声重复了一次,眼梢挂着尚未褪去的惊奇。
夏语谨记忆中的乔礼笙没什么表情,从来都是一副宠辱不惊的上仙模样。相处久了,偶尔也会见他或无奈或嘲讽的神情,却也是屈指可数的。像现下这般如漆黑浩瀚的夜空里挂满繁星、星眸骤亮的时候,她还是第一次见到。
想到这里,她就有点小伤心。原来主席也不是清心寡欲看破红尘的小道士嘛。注意力回到手上,人嘟囔一句:“糖葫芦好像有哪里不对。”
主席立马上车要走:“我还有事,先走了,你慢慢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