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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百样姿态 ...

  •   电视剧里很多人都喜欢说,我猜中了开头却没猜到结局。
      神经一直觉得那都是神经才会说的话干的事,矢志不渝地坚持嘲笑着,尽管她知道这是错误的不可饶恕的。
      女生那清脆的疑问恰合适宜,对象却不是她。不管怎样,当惊魂未定的神经撑起笑脸睁开眼睛正准备解释,看到一男生从尸体身上掏出肠子随意搁到一边,又左掏掏右挖挖抓出一个腰果形器官,而熟悉的女声明显带上几分期待“你慢点”时,胃中翻江倒海的感觉是决计忽略不了的。想走,又悲催地记起刚才一路跟过来,却压根儿没正眼瞧过路。
      见到这一屋子骨头尸体,人脑海中“学校到底是从哪里找来了这么多骨头都洗过了吗肉是一块一块剜下来的吗这个能买吗”“晚上会有鬼火吗应该有的啊这么多骨头”“逝者会回来守在自己身体旁边吗爷爷奶奶叔叔婶婶们你们要看清楚在你遗体上动刀子的不是我啊”“额这里怎么有一股这么恶心的味道实验老师们都不打扫卫生校长快扣他们工资”各种念头飞速闪过,夏语谨感觉自己的胃都疼了。
      此时在内室做实验的乔礼笙并不知道这段小插曲,也不打算参与到班上忽然自发形成的关于“有个漂亮妹子在外面”“没穿工作服,应该不是我们班的”“妹子看起来不大对劲怎么回事”的讨论中,正戴好手套,平时一玩得不错的哥们儿竟把他拉出去:“有个水灵妹子找你。”
      她见到他,恹恹的神色中带了几丝猜疑隐忍,把他仔仔细细扫视了一遍。
      他初看到她铁青的脸和打探的目光时只当她是无理取闹,因着实验迟到又被人拉出来看戏,心里不免有些厌烦。人又作又狂,公主病还那么严重,真是白白浪费了一副好皮囊。一双冷清的眸子刚露出个不耐她就跑到身边,攥住他衣角:“主席。”
      刚浮起来的不快忽然随衣服的急速往下消逝不少,空余一腔错愕。
      拉乔礼笙出来那哥们儿有点八卦,问:“乔礼笙,你女朋友啊?”
      角落边上的小组织不甘人后:“妹子,你哪个系的?”
      夏语谨眨巴眨巴眼睛,说:“主席,你的手不要碰到我的衣服。”
      乔礼笙打算推开人的动作闻言顿在半空,说:“回去。”
      夏语谨偷偷扫了一圈穿白大褂的学生,当即把头一偏,挥挥手道:“我来学习新本领。”
      “出去左转,在右边第二个出口往外走,过一个门,左转,走到尽头往右拐,再走两百米左右,过了门朝左边路口走大概一百米就是你刚才堵我那地方。”
      “……”夏语谨在心里咆哮:完全记不住好吗!
      乔礼笙说:“我们在上课。”
      “学术自由没听过啊?“夏语谨仗着人多他拿自己没办法,加上自己不识路,此时已有点猎奇的心思,“我看我的,你上你的,两者没有丝毫冲突好吗?你该不是以为我怕了吧?告诉你,这种场面对我来说就是小儿科。”
      衣服下摆持续传来轻微的颤动,乔礼笙扫一眼她恢复几分血色的脸,示意她松开。又从兜里掏出一个口罩递过去,脸上一派风平浪静的淡然:“戴上。”
      “干嘛?”夏语谨松了手去接,往自己脸上比划比划,瞅瞅大伙,语气里几分狐疑:“为什么大家都没戴?”
      他不答话,扭身往里走。
      她话一窒,把口罩揣在手里,屁颠屁颠跟上去。
      十分钟还好,半小时还好,除了身边多了个移动噪音来源和组上一两个感冒的女生动作有点迟缓外,一切都还算顺利。乔礼笙用余光瞄了眼身后的夏语谨,见她脸色发青,一副欲呕又止的样子,也不知怎的突然开了口:“你到旁边站一下。”
      如此一句体贴的话配上一个深情款款的公子想来是极好的,但夏语谨正眼瞧过去,只清楚见到记忆中那张干什么都提不起兴致的脸,欣喜的表情不由一顿:“谢谢谢谢,主席大人事务繁忙分身乏术还能顾及到小的,如此爱护下属关心同学,吾甚感动。不过,”她顿了一顿,接口道,“这种场景对吾而言简直小菜一碟,吾根本没放在心上,主席请勿为吾担忧、徒费心神。”像是为了证明般,还特意“认真”看了眼去皮的尸体,视线一到就立即飘了回来,笑容都要翘上天:“看吧?说了你还不信。”
      乔礼笙决定无视她。
      倒是旁边负责写实验报告的男生停笔问她:“哎,你哪个系的?我怎么没见过你?”
      “中文系。”
      “汉语言文学?”
      “嗯。”
      “怪不得说话文绉绉的。”
      夏语谨摸摸鼻子,咧开嘴地笑了。
      她这一笑,气氛陡地轻松不少。乔礼笙这组有八个人,分工明确,两人扒拉尸体一人记录剩下五人打酱油,由于今天来了新同学,打酱油五人组表示热烈欢迎,纷纷送上深切慰问。几人从学校八卦谈到医学生不得不说的辛酸,再谈到就业恋爱婚姻,旁边组忽然有个女生忽然过来插嘴道:“你和乔礼笙怎么在一起的啊?这么酷的一个人。”
      这么酷的一个人。
      夏语谨倏地住了嘴,看向乔礼笙的眼神有点忐忑。你可护好我的清白,我的清白名节是要留给戴望的!
      “我们没在一起。”他修长的食指在头盖骨上打圈,放佛在把玩一件无与伦比的艺术品。
      半晌,夏语谨才谨慎地点点头附和道:“是啊,我大一,刚进学生会。”
      那女生还想问些什么,乔礼笙却突然冒出一句:“口罩戴上。”
      聊天的一伙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目光齐刷刷落在夏语谨身上。“
      夏语谨一抖,一挂:“这样?”
      大大的口罩几乎包住半张脸,过眉的齐刘海下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眨巴眨巴:“乔礼笙,这样好看吗?”
      他随意看了眼,然后随意地回了句:“别吵。”
      夏语谨隔着口罩摸鼻想,刚才恶心的气味淡了不少呢。
      所谓付出总会有回报,夏语谨陪上一次解剖课,其战战兢兢认真诚恳感动了解剖室一票单身男士,原本就八卦的群众这下更是把她当主席女朋友为对象重点培养,终于逼得乔礼笙破功,客客气气“请”她出去,并许诺在中午的例会上给她一个满意的答复。
      夏语谨想了想,满意地挥一挥衣袖,说:“我出不去。我不认识路。”
      解剖室里传出几声砰砰的磕门声。
      陈若亭曾经对夏语谨高考成绩单上的英语分数嗤之以鼻:“你是你们专业录取分数最低的吧?”
      她讪笑道:“凑巧、凑巧。”
      室友再一瞧,说:“哟,G省语文单科状元?”
      她继续摸鼻子道:“凑巧、凑巧。”
      倒不是谦虚,她运气好历来是家中长辈教训小辈的首取教材。“你以为你能和你表姐比吗?你表姐小学六年级英语数学从没及格过,小考靠上一中。初中英语30数学20徘徊,中考考回一中本部高中部。高中英语20数学30,高考考上A大。你有她那运气吗?没有你还不好好读书?!”
      爷爷说她这是一条读书的命,书没读完,运气就不会断。
      一个月前,夏语谨回望自己十八年的璀璨人生,站在全国重点学府的校门前,深沉地同意了爷爷这一精辟的观点。
      因着自我感觉过于良好,所以,几天后,事情决定下来时,她的震惊不亚于平地惊雷。
      运气已经用光了。她泪流满面。
      也许这么说有点牵强,她的运气向来很坏,只有考运枝繁叶茂。遇上戴望,简直是她这辈子最幸运的事。
      乔礼笙要她做的是两件事:让校长拨款重修图书馆,以及为即将举行的校运会拿到至少两千的赞助。
      夏语谨看着会议桌边上老成员古怪的脸色犹豫不决:“你不会又诓我吧?”
      “嗯?”
      “以前白艺声抓到我逃课,说我不加入学生会就报告老师记我警告……”“没错啊!”白艺声插嘴说,“怎么就骗你了?”“我后来问了我们助班,助班说只要老师不点名,逃课是没什么事的!而且就算老师点名,不幸地同学也帮不上什么忙,做决定那也是要看累积次数的!”“嗯……”
      “后来我作弊被主席看见,对,作弊是我的错,我承认我的错误,我必须为我做的错事负起责任。所以主席说要报告老师记我警告踢我出学生会我一点意见都没有。”说到这里,她脸色已经有点阴郁,“结果你们只是去瞎转悠,学生会根本没有记我警告的权力。既然这样的话,拨款修图书馆和拉赞助其实也没我们什么事的吧?”
      “唔,如果我们真报告老师的话,记警告也不是不可以。”白艺声靠在椅子上的身体微微前倾,左手托腮,饶有兴趣道,“图书馆呢,的确轮不到我们管,不过负责这件事的老师临时出差,我刚好在,就顺手帮他把任务接过来了。很简单,只要找到校长,让校长在文件上签个名儿就成。哎哎你看哪儿呢?戴望今天可没来。至于赞助费嘛,你在学校里转几圈,看看横幅下面是不是都有某某系宣这几个字?”
      大火烧得正旺的某人一怔,好像还真有。
      白艺声见她反应就知道事情成了一半,当下又捅捅乔礼笙示意他做致命一击。乔礼笙脸一偏,没说话。对面一女生实在看不过去,拍桌而起:“你们真是……”话还只说了三分之一,夏语谨忽然咻的站了起来,郑重地应了句“我知道了”,就一溜烟跑了出去。
      白艺声眉一挑:“看吧?成了~”
      “校长这几天不会在学校。”乔礼笙偏头看他,深潭清凉,“自己闯出来的祸,自己收拾。”
      白艺声无所谓地笑开:“但凡她去找戴望,你姐夫也不会让她干这种蠢事。”
      此时凭一时之勇跑出来的神经,正躲在学生会办事处的花坛后发愁。
      修什么图书馆?不知道。要签什么文件?不知道。要和校长谈什么?不知道?不如打电话找戴望?不知道号码。戴望哪个系的?在哪里?不知道。刚想回去问清楚,考虑到跑出来前那万年难得一现的气场,落在半空的左脚尖又生生转了个方向。
      那怎么办啊?夏语谨简直爱死了自己的聪颖明智。直接找校长不就得了!如果乔礼笙真是骗人的话还可以顺便参他一本!
      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中文系的才女深谙各中之道,当即把退会那点怯懦的小心思掐得灰飞烟灭,拽拽衣角,雄赳赳气昂昂踏上找校长的伟大征途。
      一路骑车问过去,还险些撞到人,好不容易找到校长办公室,默默背了一遍台词,抬手正欲敲门,旁边走过一抱资料的老师:“你找校长啊?校长不在。”夏语谨缩回手,冲老师甜甜地笑笑:“那我等等,谢谢老师。”
      讲礼貌么,总是没错滴。
      好不容易数瓷砖数方格数房间数绵羊数过了俩小时,电梯里终于走出一个人。那个人被透过玻璃射进楼层的光团团裹住,似从光芒中走出,步伐中充满了舍我其谁的霸气,大波浪卷发又流露出几分江南儿女的温婉。夏语谨垂到谷底的心滋地,冒起了小火苗。
      近了……更近了……“哎,同学你还在啊?校长他们出去吃饭了,你还是回去吧。”“校长还会回来么?”“唔……”抱了厚厚一沓资料的年轻老师歪头想了几秒,说“我也不知道,可能会吧。”
      夏语谨默默戳手指,这算不算再而衰啊?
      电话那头的室友大惊失色:“这难道不是三而竭吗?”
      彼时正值十月中旬,天黑得早,虽是秋冬无区别的G市,晚上也已经有点冻气,夏语谨裹裹衬衫,抬头看着灯火通明的楼层,目光有些迷离。
      现在的戴望,在干什么呢?
      年轻老师第三次出现时,忧伤的守门人已经经历了手机打到欠费骂人骂到口干两个阶段,直接开启站不直立不稳饥肠辘辘命悬一线模式。
      两手空空的老师问:“你还在啊?”
      夏语谨说:“老师你终于搬完了啊?”
      老师从衣兜里掏出手机,说:“我打个电话问问校长还回不回来。”又嘟囔道:“都七点了,肯定是不回了。”
      夏语谨:“……”
      “校长,你还回来吗?有个学生找你,好像挺急的呢。什么事?等会儿,我问问。”那老师把手机移开,转头冲她眨眼睛。“我修……”夏语谨顿了一会儿,花花肠子百转千回,真的要和眼前这个老师说吗?万一乔礼笙是真诓人的话她岂不是很丢人?这老师不会跟别的老师讲吧?那她以后还要混吗?
      “哦,我知道了。”就在她犹豫的短短时间内,那老师突然走开几步,怜悯地看着蹲在地上的她,嗓音放得极低,“不想说就别说吧,我都知道。这种事我见多了。”
      夏语谨松一口气,你知道就行,这一听起来就像骗局的事还真叫人难以启齿,见多了?乔礼笙那混球果然是诓她的啊!
      年轻老师见她如释重负的模样,表情更是难过,转身就说:“校长,又是因为家庭条件不好要休学的。”
      夏语谨晴天霹雳。你哪里看出来我家庭条件不好了?!哪里知道我要休学的?!
      见那老师越扯越远,心一急便站了起来,结果因为蹲得太久,脚麻一时承受不住身体的重量,整个人摇摇欲坠。
      年轻老师眼明手快扶住她,还不忘跟上级交代说:“都快晕倒了,看来是中午到现在没吃过东西。你让心雅过来?好,那我让她在办公室这里等。”挂了电话又一脸担忧地看向她:“你没事吧?”
      “没事,只是脚麻了。老师我没有要休学啊!”
      年轻老师充耳不闻,转眼又从大衣口袋里掏出饼干和巧克力递过去,问:“你要吗?”
      夏语谨整颗心慌得一团糟,解释道:“老师我真没动过休学的心思,您给校长再打个电话说清楚成吗?”
      “吃点吧,你都等五个多小时了。”对方见她不接,径自把东西强塞进她手中,“饿到自己就不好了。”“老师我……”“我家里穷,想读书的话只能半工半读。边工作边读书的日子虽然难熬,但是也不赖。大学毕业我就当了高中老师,考研是后来的事,研究生一毕业就到这里来了。我经常感谢上天让我的人生一帆风顺,无波无折。读书多好啊,当学生的时光是一生中最幸福的时光了,你们一个个怎么都不懂得珍惜呢?一个两个闹退学。是,学费贵,可知识是能用金钱衡量的吗?”
      夏语谨坚决附和:“是,老师您说的太对了,知识无价啊,要退学的都是傻冒。我不退了,老师您赶紧跟校长……”
      “好了,我先走了,家里还有小孩等着我呢。”她再次打断她的话,笑着轻拍了拍她的头,留给她一个背影,“生活有一千种一万种方式去考验人们的信念,有的人坚持,有的人放弃。考上A大不容易,你不要退却。”
      夏语谨本来挺烦躁的心情,听了她的话,更烦躁了。
      出来混熟脸的人拍拍屁股走得潇洒,她没办法,翻个白眼继续蹲下守门。这样也好,这样稳保能见到校长,大不了见到了再解释就是。
      烦人的事太多,可生活还得继续。
      这注定是段充满着坎坷和心酸血泪的较量。
      中午一点多点的精神抖擞到现在下午七点的死气沉沉,整整一天因害怕错失校长而滴水未进的人现在也只能蹲在地上,无力把头埋进双臂间煞有其事地召唤,“回来吧,校长......回来吧......”
      “嗯?有事?”凭空传来一道带着笑意的声音,夏语谨猛地抬头,差点泪奔。
      就像你在沙漠里独自走了很久很久,没有水,没有食物,看不到尽头,对未来的恐惧,对当下的不安,各种各样胡思乱想的念头夹杂涌来。你差点招架不住,有个人却在你倒下之际稳稳将你托起。
      夏语谨张嘴就喊了句:“戴望。”
      泫然欲泣的脸,可怜兮兮的眼。
      戴望定了定,转头看看身旁的女人,蹲下身去轻抚上她的手,温言道:“好了,回去吧。”
      “可是......”借力站起来的人闻言犹豫了下,“我还要找校长。”“你不知道校长今天刚出差回来,不在学校么?”一旁的女生讶然。夏语谨蹙眉转头,语气却在看到一张与乔礼笙酷似的脸后蓦转不善:“你怎么知道?”
      女生愣了愣,又无奈地冲她笑开:“因为校长是我妈妈呀。”
      夏语谨颤抖地:“你,你认识乔礼笙么?”
      女生抿唇浅笑,面若桃花:“他是我弟弟呀。”
      夏语谨五雷轰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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