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华似水》初春

2、没有什么比在一起更重要

　　13岁那年的秋天，在桃园中学初一新生的第一节课上，姚欢遇见了高军，人群中没有说话，只是互相看了对方一眼。
　　多年后，舒淇在〈非诚勿扰〉里说：一见钟情，不是你一眼看上了我，或者我一眼看上了你，不是看，是味道，彼此被对方的气味吸引了，迷住了，气味相同。相同的气味隔着八丈远都闻得到，动物之间就算隔着几十里远都能闻得到对方的气味，只有一种，这种味道是双向的，互相吸引的，不只是吸引，更是一种迷恋，其他的都排斥。
　　姚欢曾经无数次重复这部影片，只为了这段台词能带自己回忆那段学生时代的纯真岁月。没有悲伤，只是默默掉下眼泪。
　　那一年，姚欢13，高军也13。他是从隔壁村转到她所在的岛上来读中学的，他们村没有中学，每年都会有一批毕业生过来岛上读中学。因为离家较远，所以都是走读生，平时住学校宿舍，每周末回家一次。
　　姚欢的家离学校很近，第一遍上课铃响再往学校跑，基本都不会迟到。姚欢是家里的老大，下面有二个妹妹和一个弟弟，没错，父母是为了要生个儿子，在农村家庭，自老辈儿就有重男轻女的封建观念，这些也都是姚欢懂事之后在父母的争吵中、姥姥的翻旧帐中听到的。
　　桃园是一个湖中小岛，就像陶渊明的桃花源一样，远离喧嚣、山清水秀、鸟语花香，岛上的居民祖祖辈辈都靠打渔为生，也有像父亲一样很小出去闯荡做生意的有志青年，80年代初，万象更新，祖国大地处处是商机。父亲和母亲最早是棉纺厂的职工，因为超生，辞职下海经商。每次讲起小时候，母亲都说姚欢的童年是泡在蜜罐子里长大的，因为父亲那时生意做得极好，物质上从不落后于城里的孩子，城里的孩子吃什么，姚欢就吃什么，城里的孩子穿什么，姚欢就有什么，像小公主一样宠着。自从有了第二个妹妹之后，父亲的生意慢慢从外省往家乡转移。父母因为长期在外经商，姚欢和妹妹也一直跟着到处漂泊，幼儿园、学前班、小学，换了好几个地方。
　　回到岛上的几年间，父亲做起了珍珠加工生意，盖了厂房，买了设备，雇了工人，声势浩大，直到今天也是岛上史无前例建厂房办企业的光荣历史。但由于交通不方便，信息不畅通，经验不足，前期投入过大，父亲生意失败了。那一年，姚欢刚刚小学五年级，关于这一切她还不太清楚是怎么回事。也是这个时候，她们家唯一的弟弟终于来到了这个世上，父亲因此又被罚了一大笔钱。从那个时候开始，姚欢明显感觉到这个家跟以前不一样了。
　　姚欢在思想上是晚熟的，相比于其他同龄女生来说，生理上也是晚熟的。但学习成绩从小到大总是名列前茅的，年年都是班干部，还是学校的升旗手、团干部，代表学校参加各种演讲、竞赛，这个一直是她引以为骄傲的根本。在她自己看来，她的长相并不是那种女生堆里引人注目的，身材倒是让不少人羡慕，尤其是那双美腿，整个学校有很多男生对她表示好感，姚欢感觉得出来。老师同学都把她捧着宠着，处处让她展现光芒。很多年后的同学聚会中，谈笑中再说起，已经云淡风轻，他们说，姚欢身上有一种气质，有一种味道，有一种不把别人放在眼里的清高。

　　每个人的童年，都会给自己的人生带来长远的影响。不管是事业、爱情、婚姻、友情、亲情、为人处事，都会有影响，影响最直接的是自己的性格。在和谐友爱的环境下，就会有阳光正气，在争吵哭泣中，就会有悲观自卑。孟母三迁，确是明智之举。也许你要等到很多很多年之后，才会明白这个道理，才会知道掌握文化知识真的非常重要。
　　懂事之后每每回忆起来，依旧是非常模糊，却记忆犹新。姚欢的父亲回到岛上建厂，还有另外一个原因，她也是很久之后才明白的。
　　她只记得有一年，母亲牵着还只有六、七岁的她，坐车来到省城，穿过大街小巷，找到父亲在省城做生意的地方，找到父亲在省城的家，父亲、母亲、还有另外一个女人，在众目睽睽下扭打起来，母亲和那个女人纠缠在地上，父亲拼命试图拉开她们，却让她们打得更激烈，母亲哭着喊着骂着，眼睛肿了，披头散发，姚欢站在一旁无助地拉母亲的手，一边跟着母亲哭喊着，“妈妈。妈妈。”那个画面，从小到大，一直出现在姚欢的记忆中。每每想念父母，想家的时候，就会想起那年的伤痛。看到别人的幸福家庭，姚欢就会想，他们的生活里也有这样的事情吗？他们会遇到这样的事情吗？将来我会碰到这样的事情吗？
　　母亲舍不得四个年幼的孩子，不肯离婚。直到姚欢自己经历感情之后，才明白母亲不仅仅是舍不得她们姐弟，更因为母亲深爱父亲。姥姥那时经常开玩笑，说母亲当时在外地读高中，还是工农兵干部，各方面表现都很优秀，前途一片光明。可母亲挂念辍学在家的父亲，几经劝说不听，硬是退学回家与父亲结婚了。这样的爱，当然不舍得割舍，这样的爱，更容不得有半点不忠。自此，他们心中就有了一个结。为了孩子，父亲母亲守在了一起。

　　父亲生意失败之后，债台高筑，从前的风光不再，那些人也不再点头哈腰。在一次与邻居的牌局中，与人发生争执，不慎被人摔碎了膝盖骨，躺在医院里一个多月，从此落下了病根，不能干重活，换季时会痛得走不了路，走路一拐一拐的。
　　正所谓屋漏遍逢连阴雨，生意失败，让父亲从高处一下跌至谷底，身心灵都受到巨大的打击；四处欠债，让原本宽裕的六口之家一下回到了解放前；父亲受伤，家里的顶梁柱倒下了，一家六口还得吃喝拉撒。还有外面的冷言冷雨，姚欢的家摇摇欲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