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赢家 ...
-
醒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失去了记忆。
他直觉他的记忆对他而言非常重要,非要找回来不可。
他住在一个二居室里。但是除了他醒来所在的卧室以外,另一个房间没有一点装饰,开门进去只有满目的白,看不出生活的痕迹,明明跟他的房间只隔着一道墙,却好像是隔了一个世界。
他将他的家搜索了一番,期间喝了两杯水,最后在客厅沙发底下找到了个本子。
本子是加了密码锁的本子,他想不起来密码,于是去找剪刀把它撬开了。
启页写着:你叫长川,杀死断洲,就能想起一切。再翻后面,全部都是空白,没有其它内容。
断洲是谁?
长川找来一支笔,写下几个字后确认字迹没错,眉头皱了起来。
这时候,门忽然被敲响。
来人是个矮胖的老人,在外面敲门的时候精确喊出了他的名字。
长川透着猫眼看外面,没有开。
老人却突然靠向了门,轻声说:“长川,你又把全部东西都忘掉了是吧?”
门的隔音效果很差,长川听得清晰极了,他沉默一会,将人放了进来。
他比老人高大得多,稍微垂眸看人的样子显得异常桀骜,他问,“你是谁?”
老人自称是他的邻居,他看上去对跟他自我介绍这件事情已经完全习惯了,描述得简洁且清晰,说完后,牛头不对马嘴地补充道:“我喜欢下棋。”
“和自己对弈吗?”长川随便应和道,虽然老人看他的视线极其温和,但他现在没什么要陪人下棋满足人爱好的兴致。
于是不等他回答,就问出了他见到这个对他有所了解的人后最想问的问题:“断洲是谁?”
老人好像对他会问这个问题一点也不意外,平静答道:“你房子的另一个主人。”
他指向那间空白房间的方向,示意那就是断洲的房间。
长川道:“可是那间房间根本就没有人住过的痕迹。”
老人只是摇头,说,“他每晚都会回来的。”
长川脑海中瞬间出现了很多问题,为什么断洲会跟他共处一室,断洲跟他是什么关系,他为什么要杀死断洲,他的失忆跟断洲有关吗,出口却是:“他什么时候回来?”
老人道:“七点钟。”
长川稍微犹豫,又试探道:“你知道,断洲是我的谁吗?”
“他不是你的对手吗?对了,你忘了。”
“对手?我们在比什么?”
“这我就不清楚了。”老人回答道,很认真的样子,“不过你们好像有一个特定的规则,只有绝对的胜利,只有唯一的赢家。”
长川听得不是很明白,他道:“什么意思?”
那回答从他耳旁掠过,飘到很远的地方去:
“胜者为王。”
长川喉咙微干,明明这句话在此情此景说得有点不明所以,但却莫名牵动他的心神。
好像曾经有人无数次在他耳边呢喃过这句话,所以即使他对其毫无印象,也会被它轻易蛊惑。
长川重述说:“胜者……为王?”
他笑了一下,无意掩饰内心的躁动,记忆中本子上的‘杀死断洲’四字忽的有了热度,烫得他浑身激灵。
是不是杀了断洲,就是赢家,就是王,就可以知道一切?
长川陷在自己的设想中,都不知道老人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他当然不可能只信老人说的话,但是之后再次将家里几乎翻个底朝天,他也没找到其它特殊的东西。
他好像从来没有其它的爱好,本子中那简短的话居然是唯一展现他明显情绪的。
或者说,话里的‘断洲’,是唯一调动他情绪的存在。
这让长川有种自己生来就是为了跟断洲做对手的可笑念头。
在这个时候,老人的话反而显得可信起来。
真是这样,他和断洲的关系反而变得微妙。他怎么也想不明白,按照本子中的说法,若他和断洲是生死仇敌的关系,那为什么他还会愿意跟断洲那么和平的共处一屋?
如果两个都是借居关系还好说,但老人话里意思,显然是他俩都是房子的主人。
难道他们是为了抢房子的所属权进行了比斗,然后断洲通过某种方法令他失忆,而失忆前的自己早有察觉,于是在本子里写下了话?
但自己为什么会那么肯定只有杀死断洲,就能恢复记忆呢?
还是说只要杀了断洲,他就没有决斗的人,自然就是赢家,可以拥有房子,能不能找回记忆已经无所谓,房子就是话中所说的‘一切’?
……
长川根据已知的线索,推断出一个又一个的设想,然后又一个接一个的将其否定。
长川决定等到七点,断洲回来后,跟他聊聊。他感觉断洲与他并不是全然的对立关系,想要到时候试探断洲的态度看看能不能推断出他过往的经历和想起一点记忆。
就算他失忆真的是断洲的缘故,他也有所防备,随时可以莽起来直接将断洲杀掉。
做好决断后,长川发现自己有点饿了,从醒来到现在,他不曾进食过,肚子里空空如也。
家里有厨房,但是长川翻过冰箱,没有找到一点食物和食材。他去厨房拿菜刀用力将砧板劈成两半,怀疑它俩在家里存在的意义。
这时候,隔壁屋子却突然传来一声大喊。
“断洲。”
长川心中一跳,他来不及想断洲为什么没有回家,而是先去了隔壁,但他怕断洲跑了。
也许是因为断洲确实联系了他的心神,于是一听到这个名字,他心里的打算就祛了大半,脑海中对他有种奇怪的执念。
所以明明在他的设想中他们是有可能是抢房子的关系,房子还在断洲不可能走的,却还是控制不住脚步像隔壁走去。
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走的时候将刀藏到了身后。
隔壁没有关门,长川一进去,就跟他想念很久的断洲打了个照面。
断洲好像对会见到他早有预料,又好像对真的能见到他非常意外。
他额头上满是冷汗,见到他的第一句就是“长川?你怎么还活着?”
长川将心中所有的表面死敌的想法通通推翻,他发现他对对面的人有种无法掩盖的杀心,而断洲这句话,让他几乎立即就确定了想法。
断洲应该是想要杀了他,但是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他没有死,所以只是失忆了。
所以,报仇,杀死他。
对面的人慌忙发声:
“长川,你是不是很想知道真相,你听我说……”
断洲说得很诚恳,却好像知道他的意图,隐晦的调整了站姿,形成的稍微防备的姿态。
而且在说到一半,停住了。
断洲脸色巨变,突然意识到什么一样,竟然推开他就要跑——
长川脑海中本子那句话的画面和邻居说的‘只有唯一赢家’忽然重合,他将断洲拉住,扯着把他摁倒地上,然后用身体狠狠压制住。
断洲力气很大,疯狂的反抗,让长川很艰难才能勉强将他压住,他看上去有很急切的话想对长川说,但长川不想听他狡辩,他想赢,他想找回记忆,他想杀他。
场景太过急迫,他来不及多想,只知道如果现在断洲走掉,绝对不会再回来的。
心中有一个声音不断大声呐喊:杀死他,杀死他,杀死他!
长川眼眶发红,在断洲“不,等等……”的挣扎嘶喊中,掏出了藏在背后的刀。
……
长川看着断洲的尸体,果然没有半点回复记忆的意思。
那自己为什么会写下那么一句话?单纯为了警示自己要防备断洲?可是那个字迹明明并不潦草,显然写它的时候心情挺平静,如果他有预料,干嘛不在失忆前先将断洲杀死呢。
他皱着眉翻找断洲的身体,最后在他衣服贴身夹层里找到了一张纸条。
纸质跟他密码锁本子里面的是一样的,上面写着一句话:东辰四路四十四号,四排第十四位。
意外的是这居然也是他的笔迹。
长川看着纸条,下意识觉得在这个地方,一定能找到掀开一切的真相。
他起身俯视断洲,心情有点微妙。他杀了断洲,却并不觉得惶恐,反而有点理所当然,或者说习以为常的感觉。
这让他不禁怀疑原本的自己是不是个杀人犯。
他看向邻居,发现他也是怜悯中带着漠然的样子。
还是说,杀人本来就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
长川心里这样想,潜意识里却觉得不对。
他觉得一定有什么被他忽视了,因此总有一种说不出来的被监视和受操控感,但他没有头绪,唯一有的线索,就是手上的纸条。
长川道:“这个尸体你处理掉,我要去一个地方。”
他的语气隐隐有些命令的味道,他自己却不觉得有哪里不对,老人也不觉得哪里不对。
他好像是长川最忠诚的仆人:“您想要怎么处理呢?”
“找块墓地把他埋了吧。”长川仁慈的道:“再为他立个碑。”
老人毕恭毕敬的说“好”。
长川于是开车去纸条上说的地点。
说来奇怪,他明明不知道车是怎么驱动,东辰四路又在哪里,但他的身体好像有自己的意识,坐上了车,就知道该怎么开,握住方向盘,就知道路该怎么走。
长川下车的时候,觉得出乎预料。
因为东辰四路四十四号,居然是个墓地。
他突生出一种不妙的预感,心脏跳得很快,在工作人员的提示下找到了四排第十四的位置。
……预感成真。
那是个粗糙的坟头,上面立着一个墓碑,没有贴死者图片,但是写了姓名。
长川看着墓碑久久不语。
只见那个墓碑上面,赫然刻写着他的名字。
长川觉得荒唐极了,他已经死了?那他是谁。
这显然不是他想要知道的真相,他一定是被耍了。长川恼恨的要将这个恶劣的恶作剧挖开,他人就站在这里,倒想看看里面到底放了个什么玩意儿。
却被随行的工作人员拦下了,工作人员表情为难,“死者为大。”
长川冷笑了声,向他蔑去一眼,“可我就是想挖?”
工作人员不再说话,他去找来了一个铁锹,为长川把坟头给挖开了。
果然什么都没有。
唯一赢家?胜者为王?
通通都是笑话!
长川有满心被玩弄了的愤怒,将战战兢兢看他的工作人员踹开后,他迈步离开,驱车回去。
他有很多的话要责问老人,头脑发热后今天发生的所有细节经过反复推敲,他反而将许多事情捋顺了。
他开始什么都不记得,家里本子写的话就先给他心中埋下种子,他对断洲怀有警惕和杀意,但是从立定决心到真确动手,却一直是受到老人的引导。
比如说‘对手’的说法让他确定了他跟断洲对立的立场,后来又说到‘唯一赢家’,跟本子里的‘杀断洲’对应起来。
仔细想来,他其实一听到老人喊声就赶过去,只来得及跟人打个照面,之后剧情发展得很快,他像是被人迷昏了头脑,甚至没来得及与断洲有一句对话,稍微了解情况,就与他陷入殊死搏斗的境地。
他又想到断洲好像知道他要杀他,好像有话要跟他说,最后却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已经被他杀死。
一切好像被人设计好了一样。
还有老人当时敲门说的那个‘又’字。
他越想,越觉得老人不怀好意,记忆里每一句话都别有深意,越来越混乱不可理清。仿佛陷入了沼泽,不挣扎会被泥水淹没,反抗又会坠得更快,做什么都是死路一条。
更是满脑子都是问题。
他到底为什么会失忆?他不止失忆过一次吗?断洲又到底是谁?断洲在他的失忆中扮演什么角色?既然断洲无用他为什么会在本子中写下这么一句话?真相到底是什么?
他犹如被人安排好了剧情,然后放进一个箱子里面,之后每一个想法和决定都踩在别人想要他走的方向,最后成功杀死断洲。
他失忆就是为了杀死断洲吗?可是为什么呢。
长川怀疑自己是被拉进了某个阴谋,而老人就是幕后黑手。
长川带着满心的疑惑回去,他直直冲到老人家门口,却发现他根本没有锁门。
他心里有点警惕,还有种莫名的熟悉和抗拒,可是他快要被满脑子的问题给逼疯了,而且也不知道怎么的笃定老人是没资格动手害他的。
长川推门进去。
老人正坐在客厅里的硬座上,悠悠朝他看来,仿佛已经等待良久。
他看向长川,遍布皱纹的脸上出现了一个笑容:
“胜者为王,你是国王吗?”
长川正想说“你又在胡说什么”,老人却自顾自的摇了摇头,惋惜道:“你不是。”
“你不是赢家。”
长川恨死了他的胡说八道,闻言两三步朝他靠近伸手掐住老人的脖子,冷声道:“不要跟我装模作样扯这些有的没的,实话告诉我,断洲到底是谁?你为什么要我杀断洲?我失忆的真相到底是什么。”
他身材高大,浑身都是腱子肉,力气非常大,稍微用力就让老人脸先是潮红然后转向青白。
老人并不反抗,亦不肯回答,任长川将他掐的眼神涣散。他明明此时生死全在长川一念之间,姿态却像是负责审判长川的判官。
他的话因为喉咙被人紧梏,发声极为破碎,传进长川的耳朵里,却犹如惊雷。
“……只有最后活下去的,才是赢家。”
长川下意识松手,脑中有什么快速滑过,他知道那是最重要的能将一切信息串联起来,但偏偏抓不住。
他眼神阴沉,如刀一样刮在老人身上,恨不得将他整个人解剖开拿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你说什么?给我说清楚点!”
老人发出“赫赫”断碎的笑声,突然大声喊出他的名字。
长川嗤笑道:“你又在搞什么把戏。”
他正要再向前逼迫老人,却听到隔壁响起了一道开门声,然后是脚步。
长川听着这连贯的声音,犹如石化般突然僵住。
他有一种荒谬的、仿佛经历过此时场景的似曾相识的感觉。
心里绷着的一条线猛然断裂开,带着秤砣坠到最底下,额头沁出的冷汗快速积累成黄豆大小,流进眼睛令他感觉酸痛。
他像个生锈的机器人,隐隐有所预料的缓慢转身。
纵使隐约有所怀疑,但是看着刚杀死不久的尸体突然活生生出现在面前,还是让长川有种忍不住的诧异。
“断洲?你怎么还活着?”
话说出来的时候,他脑海中闪电一样飞快闪过一道白光,好像线条将他所有的疑问串起,显现出了骇人的答案。
长川顿时恍然,他明白了!他彻底明白了!
他是长川,断洲就是他!
他紧忙道:“断洲,你是不是很想知道真相,你听我说……”
说着说着,他突然反应过来,这怪异的熟悉感觉究竟来源哪里。
他此时说的话,不正正与断洲被他杀死前所说的一样吗?
长川面色刷的一下变白,他理智告诉自己要冷静下来不要重蹈覆辙,身体却比意识还要快一步的做出反应。
他仿佛生存在一个既定事实之中,无论怎么反抗都无法挣脱命运的怪圈。
当他被断洲用身体摁在地上,他看着断洲从背后抽出的刀在光线的折射下锋刃发出璀璨的光芒。
长川感受到刀刃入肉,胸膛一片剧痛,却敌不过半分此时心中更浓烈的愤恨和痛苦。
力气随着血液流逝,他不管如何张嘴,都无法说出自己想要说的话语。
长川凝视着眼前逐渐模糊的俊脸,脑海空白中只印刻两个大字:完了。
他被断洲,被长川,被他自己杀死了。
【胜者为王,那败者呢?】
……
醒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失去了记忆。
他直觉他的记忆对他而言非常重要,非要找回来不可。
他住在一个二居室里。但是除了他醒来所在的卧室以外,另一个房间没有一点装饰,开门进去只有满目的白,看不出生活的痕迹,明明跟他的房间只隔着一道墙,却好像是隔了一个世界。
他将他的家搜索了一番,期间喝了两杯水,最后在客厅沙发底下找到了个本子。
本子是加了密码锁的本子,他想不起来密码,于是去找剪刀把它撬开了。
启页写着:你叫断洲,杀死长川,就能想起一切。再翻后面,全部都是空白,没有其它内容。
长川是谁?
断洲找来一支笔,写下几个字后确认字迹没错,眉头皱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