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顾氏兄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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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红色的大门外，高悬两盏绛紫琉璃灯。虽说月色黯淡了些，可苏二老爷铁青的脸仍是被照得分明。
空荡荡的大街上回荡着方才临瑢叩门的声音，连空气都被震地微微颤抖。“爹。”临瑢开口道。这么晚了，爹必然是担心自己才会在大门等着吧。她一想到这，略显疲惫的脸上就流露出一丝微笑。
“嗯~回来了啊。”苏二爷的声音里有着浓浓的鼻音，他看了一眼临瑢，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目光牢牢地锁在临瑢身后隔得远远的顾君昊。他知道临瑢不想自己跟着他，可还是放心不下，一直从顾府跟到了苏家。长长的一段路，一句话都和她说不上，就只能看着她的背影。
临瑢随着苏二爷的目光回头望去，一眼就瞧见牌楼后面的那个挺拔的身影。她不由得心头一紧。苏二爷向来不喜临瑢和君昊单独来往，一次可以纯属意外，两次可以视而不见，三次就……“爹……”临瑢正想上前解释一番，就听得苏二爷说道：“既然都来了，顾大人何不来寒舍坐坐？”
紫色的身影从牌楼后踱步而出，顾君昊脸色泛起一丝笑意，俊眉一舒，走上前来拱手道：“多谢伯父美意。今日天色不早了，晚生就不叨扰了。待下次晚生备好聘礼，定然上门来讨杯茶喝。”
苏二爷的笑容立刻僵在了脸上，他狠狠瞪了一眼临瑢，嘴角绷得笔直。“顾大人真是会说笑，老夫膝下就只有两个女儿，临纾还小，临瑢早就许给了她表哥，何来携聘礼拜访一说。”
顾君昊眼角淡淡的笑意仍未散去，“来日方长，现在这么说，是不是为时过早了些。顾某相信，会有那么一天的。”
他话语里埋藏秘密越来越清晰，临瑢终是忍不住插上一句，“顾君昊你是不是该回去了。”
他恍若从梦中惊醒一般，侧目看向脸色早已不对的临瑢，轻笑出声，“是，你回家了，我该走了。”顾君昊微微一颌首，藏去眉宇间若有若无的失落。正在此时，一个银铃儿般的声音脆生生地唤道：“顾大人。”抬首望去，正是一个清新脱俗，娇俏无双的美人儿。
“二叔，晚上风大，出来也该披上大氅才是。”苏婉莹从门内盈盈走出，替苏二爷披上了大氅，回头又向身后的丫鬟奴才们娇声笑骂道：“你们呀，也真够没眼力见儿了，连大氅都没拿都敢让二爷站在这风当口。若是老太君怪罪下来，你们又得挨骂了。”她像是没看见临瑢一样，俨然一副当家小姐的样子。知道临瑢刀子般的目光不知在她身上戳出多少个洞之后，苏婉莹方流转一双美目，一脸惊讶地看向临瑢，“二姐，你可平安回来了。”
临瑢阴沉着一张脸，欺身上前来狠狠盯住苏婉莹，咬牙切齿道，“你巴不得我回不来了吧。”她真想把这贱人剥皮拆骨，临瑢紧紧攥着手中的那只耳环，指着苏婉莹，向苏二爷笑问道：“爹，她是何人？怎会出现在我们家里？”
“二叔。”苏婉莹有些惶恐地看着苏仲言，像是怕极了临瑢的样子。苏仲言拍了怕苏婉莹的肩膀，同临瑢说道：“她是你大伯的女儿，是我把她们母女两接回来的。”
临瑢的心就像是被揪起来一样，喘不过气了。她尽力维持着对爹爹的尊重，柔声说道，“您把她们接回来？接回苏家？”
“是，接回我们家，有何处不妥吗？”苏二爷对临瑢的质问有些不太高兴，他沉着嗓子说了一句，“你都在外头疯了一天了，这都到家门口了，难不成还要我请着你回家？”临瑢看着苏婉莹眼睛里转瞬即逝的狡黠，感觉自己真是可笑。她曾经以为，只要自己不让这贱人进门，就一定可以将她一脚踩死。可没想到，来拆台的，竟然会是自己的父亲。临瑢怒极反笑，“回家么？那好，这个家，有她没我，有我没她。”撇了一眼朱红色的大门，转身往门外走去。
背后传来苏仲言的呵斥声，临瑢就在抬脚的那一刻听到了这样的话。“站住！真是平日里把你宠坏了，不和你追究你去找人家婉莹的麻烦，你倒反而先和我发起脾气来了。”临瑢置若罔闻，仍自顾自往前走去。身后的苏二爷骂个不停，“你给我回来，”他睃见不远处未曾离开的顾君昊，更加着急上火了，几乎是扯着嗓子说道，“临瑢，你要敢跟姓顾的走，就永远都别回来了！”
“你以为我想回来？如果这个家里没有你们，你以为我想回来？”临瑢终是忍不住停下脚步。“我找她麻烦，你怎么不说是这个贱人阴魂不散。我在外面疯了一天，你可知道就是这贱人差点毁了你女儿我。”临瑢将攥在手心里耳环狠狠摔在地上。翠绿的珠宝上，出现了一道细微的裂缝。顾君昊看得心头一颤，仿佛是感受到了那激烈而迅猛的痛楚。
“我英明神武的爹爹啊，你看看这贱人的耳环，看清楚了，就是在拐了我的牙婆子哪里给找到的。我找她麻烦？还不知是谁差点着了谁的道呢！”临瑢觉得自己就快要被胸口喷薄而出的怒火淹没，脚下一软，倒了过去。
待第二日清醒过来之时，她已是在顾府躺着了。苏家的李管家被二老爷派来多次，哄着劝着临瑢回去，也不知道她是犯了什么倔脾气，说什么也不肯再回去了。清霜瞧着临瑢一脸倔强的模样，好心劝说道：“你说你如今不在苏家盯着那个小贱人，在这儿跟谁置气呢。万一一个不小心，临纾临析他们姐弟两遭了小贱人的算计，到时候你找谁哭去？”思量了好一会儿，临瑢方幽幽地说道，“待我将万事筹备好了之后，自然会回去。”
在顾府待了好几日，临瑢也认识了不少顾家的人。
那一晚，月色正好。屋内，一灯如豆，临瑢辗转难眠，索性披上了一件斗篷出了屋子去吹吹风。行至偏厅后的一处花园时，一阵箫声被风自远处带来，悠远绵长，似乎藏了无尽的心事。临瑢不由得往箫声深处走去，穿过一片梅林，她骤然停下了脚步。阁楼上，顾君昊临风而立，对月执箫。临瑢觉得胸口间有种稍纵即逝的窒息感，这个男人，太危险，越靠近他，就越危险。她掉头离去，阁楼上传来他的声音，“你就这么不想见到我么？”顾君昊说着从阁楼里下来，快步走到临瑢身后。
她停了下来，轻声道：“不是不想顾大人，只是，我与大人只见过寥寥几面而已，算不得至交，既然不是至交，男女之间还是避着些为好。”
“那你的意思是，我们可以成为至交么？”他的语气中竟透露着一些莫名的意味。
“绝无可能。”临瑢回答地很干脆。顾君昊眼中的神采一下子就黯淡了下去，眉头间锁上了几许离愁，“为什么我觉得，你和以前的你不一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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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瑢侧目懒懒的扫了顾君昊一眼，反问道，“为什么我也觉得，大人和以前的大人不一样了？”
顾君昊负手而立，将目光落在光秃秃的梅树上，喃喃道：“所以说，连上天也不愿意让我就这么重新来过么？”他深吸一口气，仿佛是下定了很大的决心一般，扳过临瑢的身子，看着她一双美目，问道，“你可是还记得些什么？”
一双波澜不惊的眼睛里终于泛起了点点白浪，临瑢看着顾君昊从未如此紧张，如此真挚地眼神，一瞬间，她似乎明白了些什么，笑着回答道：“你不是也没忘记么？”她笑着挣脱顾君昊，风轻云淡地对他说了一句，“你最怕我记起的，偏偏是我最忘不了的。”
次日，屋外的阳光诱人地明媚。雕花窗外的一切草木似乎都变得生机勃勃，杨柳岸，眼前的景色开始不由自主地与前世的记忆重叠在一起。临瑢仿佛看到了一个藏青色的身影牵着一个衣袂翩翩的女子，美好地融入了这幅画卷中。女子肆无忌惮地笑着，将手中的纸鸢放得越来越高。男子看着她的笑容，眼中的温柔更深。她说要为他红袖添香，他说要为她执笔描眉。男子的嘴角弯起一道幸福的弧度，他伸出指节分明的手，将她的鬓发拢在耳后。像是要让天下的人都知道他对她的宠溺。
心底最柔软的地方仿佛涌出一股不具名的悲伤，关都关不住，临瑢的视线渐渐模糊，直到那一对恋人的身影被眼眶中的泪水淋湿，冲刷走。此时，她无意间瞥见了门外的一个身影。那人，似乎是顾家老二。
“是君泽么？”
“恩……”
“有什么事么？有什么事就进来说吧。”
门外的身影似乎有点迟疑，不过还是走了进来。顾君泽捧着几本书走了进来，道，“我姐担心你一个人在家闷着了，要我把这些书带给你解闷。”临瑢随手翻开顾君泽放在桌子上的书，基本上都是些话本传奇之类的。
顾君泽正想离去，却被临瑢叫住，“你脚上的伤好了么？”临瑢打量得顾君泽浑身不自在。书生摸摸了脑门，不敢直视她的眼睛，手心微微出汗，回答道，“已经没什么大碍了。”
真是傻孩子，问你脚伤，你摸脑袋干嘛。临瑢浅笑道，“你过来，我有事要问你。”顾君泽一听，神色稍稍轻松了些，走过去坐在她身侧。
“帮我个忙好不好？”
“二姑娘但说无妨。”现在顾君泽说话倒是顺溜很多了。
“上次你是替表哥送信的吧。以后你不必顾忌我，多多替我撮合他们两吧。”
那顾家老二微微出神，楞了好一会才慢悠悠地道：“他可是你的夫君啊，你……”
“我什么我，这夫君又不是我自己选的，当然是做不得数。”临瑢歪着脑袋拨弄起手中的茶杯。顾君泽双眉一舒，笑眼弯弯，憨憨笑道：“既是如此，随你的意思，也好。不过，我该怎么做才能帮到你啊？”
临瑢浅尝了一口杯中茶，想了想道：“上次你不是还帮表哥给苏婉莹送信了么，如今那小贱……”她略微顿了顿，继续说道：“那苏婉莹都在我们家了。不过听说表哥最近常住在书院是么？要不你就给他们鸿雁传书吧。”
顾君泽面露难色道：“先前我也曾见过苏姑娘的，也替文博送了不止一封信了，可人家姑娘少有给文博回信的时候啊。”
“笨！她不回，你不晓得替她回啊。学着点，本姑娘这就替她回一封。笔墨伺候。”
临瑢正襟危坐，待顾君泽取来文房四宝，将墨细细研好后，提笔而书。白细的纸笺上很快就出现了几行隽秀的笔迹，临窗而坐的少女，青丝如瀑，灵动的杏眼专注地盯着桌上的白纸。窗外的阳光洒在她的身上，她的眉眼间，浓密纤长的睫毛微微颤抖，连她的呼吸都仿佛静止了。那一刻，顾君泽竟看痴了。时光似乎倒流回那个七夕夜，月下，白衣胜仙的她，完完全全地占据了自己的心。
“好啦。”一声娇笑，临瑢颇为得意地说道。
这时顾君泽方才把视线落在那细白的纸笺上，几行簪花小楷写得很是漂亮。他拿起来，轻声念道：“一张机，桃李春风一朝逢，翠柳堤岸镜湖东，昨夜晓风，今曦兰舟，处处离人魂。两张机，玉堂金屋深闺处，一轮满月两地识，锦书暗藏，女儿心事，不敢叫人知。”
“瞧好了，以后啊，你就照这么回，知道么？”
顾君泽仿佛没有听到临瑢在对他说些什么，明亮的眼睛渐渐失去了神采，黯然道：“君泽心事，不敢叫人知。”
见顾君泽不大对劲，临瑢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此时他才回过神来，忙答道：“我尽力而为吧。不过，你真的不要嫁给文博兄么？这可是你爹爹定下来亲事啊。”临瑢摇了摇头，道：“我自然是不要他的！”
那一瞬间，顾君泽心中竟有些窃喜。“嗯，我会帮你的。”顾君泽说着，将纸笺收在心口，护得好好的。
作者有话说第9章 顾氏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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