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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4.仪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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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大邺王朝的礼制,皇子出行的仪仗当有良马一千两百匹,官兵三千四百人护卫,车辇三十八乘,除了皇子的暖帐,还有四乘伺候皇子的宫女太监,其余车辇满载乐器、兵杖和金玉珠宝。前年大皇子南巡扬州,还配了南诏国进贡的宝象六只。
礼部尚书请示二皇子此行仪仗,皇帝轻描淡写一句“一切从简”。
西行六日,从白虎门出了皇城,也渐渐远离了歌舞升平的安都。越往西走草木越矮小稀疏。苍茫的野外,二皇子一行只有四乘车辇,一乘是二皇子的专座,一乘是伺候左单文的宫女太监,还有两乘是他的行装和皇帝的些许赏赐。护卫的官兵也不过二百余人,可这二百余人中也不知道有多少是忠心护主的,多少是要害他性命的。
左单文懒懒地斜靠在厚厚的软枕上,有一搭没一搭地看着传奇小说。冷双凌看他时不时地打着瞌睡,心里暗叹了一口气。
看到这简陋的仪队,冷双凌知道左单文的苦日子可能才刚刚开始。左单文由小身体单薄,一直体弱多病,养成了喜静不喜动的性子,却专爱派遣她去探听各宫小道消息。
前年大皇子南巡兖州,一直对他这个大哥不屑一顾的左单文却透出了十分的歆羡。他说:“烟花三月下扬州,这会儿四月,扬州应当还是繁花似锦的好风光。凌儿,你说那儿的姑娘说话真的那么好听吗?”脸色平静,眼中却是淡淡的恍惚,仿佛透过她在看着谁。
冷双凌知道,他想问的不是扬州的姑娘说话好不好听,他只想知道他的母妃说话好不好听。
左单文难得兴致高昂地怂恿她去围观大皇子的出行队伍。冷双凌斜眼看他:“你自己干嘛不去?”
左单文收敛了脸上的兴奋,冷漠道:“哼,这云秀宫里是你说了算,还是我说了算?”冷双凌懒得理他,转身准备去找个地方练功。
左单文急忙拉住他,可怜巴巴地看着她,说:“好凌儿,我心口疼,而且外面太阳这么大,我怕我走不出这云秀宫就要,就要,呃.....”配着音,他伸着舌头倒在了软塌上。
冷双凌翻了个白眼,不过这位主儿也确实是娇弱,有一回带他去晒会儿太阳,竟然就晒晕了。
冷双凌去了,也像从前一样向他如实转述。左单文听得眼都直了:“六头宝象啊?是上次见过的那个塌鼻子南诏国使者带来的吗?”冷双凌点点头。
“这塌鼻子真不够意思,我上次和他聊得还挺好的,他竟然也不带我去看看他们的国宝。”左单文皱了皱鼻子,相当地不满。
冷双凌怀疑,一口一个塌鼻子,你确定你和人家聊得好而不是你欺负人家?不过冷双凌口拙,不善言辞,也不和他多废话,不然又被他呛回来。
当时左单文剖根问底,问得一清二楚,三千多官兵的编制如何,穿什么兵服,兵士是否高大威猛,三十多乘车辇里都有些什么宝物,等等,不一而足。
左单文平日里也是个宠辱不惊的人,除了在她面前,其他时候都是安静沉稳的样子,完全不像个十四岁的少年人。可能是因为提到了和他母妃有关的扬州,连带着他对大皇子的南巡仪仗也是惊叹连连,说他大哥的仪仗比《礼仪注》上所规定的还要威风。
而今,那威风堂堂,在在彰显着大邺雄风的仪仗却衬得二皇子此行的简陋。左单文表现得毫不在意,可是他却连凌霄子新出的传奇小说都看得心不在焉,冷双凌知道他心里一定在恨他父皇的偏心。他一生最大的偏执就是他的母妃和他的父皇。他不知道八岁那年究竟发生了什么,让他从此失去了最心疼他的父亲。
在宫里的时候,心心念念想着,一旦出了宫,找着机会,就要远走高飞,再也不掺和皇宫中那些尔虞我诈。二皇子往西边走,她要往东边走,逃到海的那边去,逃到连师父也找不到她的地方。再也不用为了左单文忍气吞声,受尽委屈。
可是看着微微眯着眼睛往窗外远眺的左单文,冷双凌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能狠得下心丢下他。左单文九岁,十一岁的冷双凌被她师父送进宫中,贴身保护他,转眼已是七年光阴。自己明明身负绝学,为了他,却要装作势单力薄的柔弱宫女,仗势欺人的海棠不知道赏了她多少巴掌。她看过他的隐忍,他的委屈,也知道他对他父皇母妃和孪生弟弟的执念。如果自己走了,凭他这孱弱之躯,是不是能挨得到青州?
要是被左单文知道自己担心他,岂不是被他笑死?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这小子必定是笑到最后的家伙。冷双凌嗤笑自己的多愁善感。
一抬眼,看到左单文又在躺着看书,冷双凌抽掉他的书,说:“不准躺着看书!”左单文喜静,画画,下棋,摆弄花草都喜欢,其中尤爱看书,特别是传奇小说之类。可是传奇本子粗糙烂制,印刷质量极差,他又喜欢躺着看书,有时为了看看完新出的传奇,甚至挑灯夜战,他的眼力受伤不轻,现在看东西都略略有点眯眼了。
冷双凌数次劝诫,左单文左耳进右耳出,她只好使出杀手锏:“再不给你买书了。”左单文才乖乖听话,忍到白天在自然光下看。
现在竟然又敢躺着看书,冷双凌真是觉得牙痒痒,可是又说不出什么大道理,只好直接抽走他的书。真是不让人省心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