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海遗珠》茉书茉说

13、人生如逆旅

　　狂嚣的海浪翻涌入天，卷起船舶的残渣余骸，阳光辐射波涛，天空竟然下起太阳雨，噼噼啪啪打下来，眼前一番壮丽魁峨的景象。

　　吴汇龙的第一艘远洋船舶爆炸了，出师不利，船上无一人生还，货物更是倾泻大海，沉入海底。

　　接着梁钦的人包抄祝北鸿留下的密道，在宝七的引导下进入吴汇龙的仓库，再次安放炸药。

　　江楼之上，却是一副清闲的景象，贵客稀少，梁钦和吴汇龙对坐二楼窗边好位置，雕花窗格映出模糊的蓝色的海的模样。

　　梁钦喝了口茶，“吴老板杞人忧天是也，你两个码头在手，还怕一艘小小船舶安危？”

　　吴汇龙尴尬咳了两声，握紧了手中黑字白纸的契约书，仍旧忍不住两眼往窗外的不平静的海面瞄。

　　梁钦看着窗外，缓缓道，“下雨了。”

　　“钦少，我先走一步！恕不奉陪！”

　　吴汇龙起身，眉头乌云笼罩，梁钦暗自好笑。

　　命都要没了，还这么在乎财？

　　梁钦起身结账，走至江楼床边，大雨瓢泼，斜斜刺进楼内，梁钦的脸上淋到几针密密雨芒，凉凉的，阳光高照不退，奇怪的天象。他看见海面汹涌，兴风作浪，先前的船影现在已化为碎片没入海底，沉寂百年。

　　他的仓库恐怕也要保不住了吧。

　　梁钦赶回靖晤饭店，现在，他想看看她，迫不及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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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梁家人听说梁画回来的消息，等待了半天也不见她的踪影，梁夫人心急，叫梁印派了人去巡查梁画的下落。

　　新房里，梁印一直陪伴温三左右，寸步不离，变着法子逗她哄她，盼她一笑。

　　温三清早已敬过茶，她认了。

　　她之所以认了，一是这是由她最亲信之人一手策划，二是梁钦时至今日未曾出现。

　　两件事都伤透她心，还能相信谁？

　　梁印百般讨好她，她倒也并不冷眼相对，心知事已至此，不想连最后待自己真心好的人也失去，她勉强微笑，梁印看在眼里，比不理睬他更难受。

　　他说，“壁炉你要是想出去散散心，我现在就开车送你。”

　　“不用，”她说，“事儿多的媳妇遭人嫌。”

　　梁印握她手，温言道，“你放心，我的耐心用不完。”

　　“是对女人么？”

　　“就你一个。”

　　温三笑，梁印见她笑，自己也由衷地莞尔，觉得愉悦，开心，他拉着她，像个小孩子，“走啦走啦，陪我出去转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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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靖晤饭店三楼东面第四个包厢，3314号，梁钦握紧了陈憧给他的小纸条，匆匆往那个地方赶。

　　他是用跑的，了却手头事，后续一切交给了陈憧，他终于像个自由人一般，想见谁便见谁，想去哪便去哪。

　　他穿过了大街小巷，行人川流，人满为患，新晤城永远这么欣欣向荣，百姓安居乐业，梁钦心下高兴，看到疆域内自己的子民过着这般美满生活，自己也同他们一样快乐，少年意气，不免自豪，联想起即将攻占凰水的父亲，梁钦的胸腔里更是喷薄出豪情万丈，仿佛天下就要尽归他梁家所有，一时睥睨苍生，一时融于芸芸。

　　他内心激动不可遏制，站定于3314号房间门口，伸手敲门，急促快意，忽而又变得轻悄悄生怕扰了谁，他听到里面传来脚步声，一点点接近门口，那脚步声沉稳健迈，梁钦当是自己走错门了，不由抬头确认下门牌号，门忽然“嘎达”一声开了，里面探出一张男人的脸，似曾相识的脸，但是梁钦想不起来。

　　仿佛有什么故人与他五官相似，梁钦只能看着面前这个人，努力去搜寻记忆中的一丝一毫，那掠过脑海的一张张脸。

　　面前的男人留着细小的青色胡渣，脸上尚带着细小汗珠，面色潮红，呼出的气都是热的，衣冠不整，面露不耐烦之色，但他看见梁钦时候眼中明显闪过一丝惊异，忽而嘴角不屑扬着，“接梁画啊？”

　　“对，”梁钦一愣，猛地想起他是谁，心里一紧，一种灰色的念头袭向他脑海，“邓捡，你把我妹妹怎么了？”他揪起邓捡，而邓捡还未反应过来，踉跄了一步，两人目光对视，电光石火，刀剑交锋一般，梁钦恨不得杀了他。

　　邓捡反而笑了，“怎么，想动手？先问过你妹妹。”随意向后一指。

　　梁钦这才意识到此行目的是接回梁画，而不是在这与之不相干的人闲扯是非。

　　他冲了进去，床上一片凌乱，还未见得梁画的人，就先听见那熟稔无比的温软声调，“我不跟你走，三哥。”

　　梁钦循声望去才看见梁画把自己埋在被窝里，只露出两只眼睛和一头漆黑的杂乱的头发。

　　梁钦不管，上去就要掀开被子，手刚要落下，停在半空，他看着昔日同自己言笑晏晏的五妹此刻眼睛里满是惊恐与慌张，他说，“你姓梁，总要回到梁家。”

　　“我不去，我不想回去。”

　　梁钦质问，“为什么？”

　　梁画看看门口，道，“我想和他在一起，他叫邓捡。”她伸出光裸的手臂，指着邓捡。

　　邓捡忽地冲梁画一笑，背靠着木门站着，双手贴在背部，笑意中带着宠溺和默契。

　　一切尽在梁钦眼底，他叹口气道，“你先把衣服穿上，我出去和他聊聊。”说罢转身离开。

　　邓捡关上门的那一刻脸上的笑容便无影无踪了，他说，“梁钦，想说什么放马过来。”

　　“你知道我要说什么？”梁钦说，“你配不上她。”

　　“呵，谁赖着谁还不一定呢。”

　　梁钦心下琢磨，道，“我理解，她跟你远洋漂泊，一路患难与共，产生依赖之情也难免。”

　　“那不得了。”

　　“你以为能长久么？一旦回到梁家，她还是从前那个梁画。”

　　“不会，”邓捡说，“她回不去。”

　　梁钦道，“你和她的这段经历只会越来越不真实，像场梦，她回到梁家，还是像之前那样生活，没有什么不同。”

　　“梁钦，”邓捡歪着头笑，“你小看你妹妹了，她是这么健忘的人吗？扪心自问，如果是你，你做得到？回来的时候我听了一路你和温三小姐的传闻，你自信可以不理温三，那么梁画才可能忘掉我。”

　　“可你会毁了她！”梁钦吼道。

　　“是吗？”邓捡不屑地笑，额头一道细细的疤拧了起来。

　　梁钦揪着邓捡的衣领，“你是想让她跟你去打打杀杀提心吊胆，还是从此你浪子回头斯斯文文？我信你？”

　　邓捡狠命抓住梁钦的胳膊，盯着梁钦，洗尽了戏谑之意，“你们梁家拓疆安内的事业，可否算我一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