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竹曲水若

1、初夏

　　初夏的阳光已经稍显日后灼人的风范，无云，无风，燥热。
　　今天是工作日，周围的居民都上班去了，没有人声。
　　一辆货车驶来，停在老旧的居民楼下，引擎带来的嘈杂声在熄火后渐消。
　　一对青年一边招呼着司机，一边忙活着把打包好的东西搬到车上。
　　“楼上还有东西吗？”
　　“等等我上去看看！
　　女子跑上楼，拉开门……屋内已经空空荡荡，只剩下几件房东附赠的大家伙还停留在原地。
　　“嗯，窗户……关好了。抽屉里的话……果然，还剩了些文件。”
　　女子叹口气，认命般地收拢起散乱的纸张，却在视线触及到某张泛黄的纸时，像被按下了暂停键一样，没有了接下去的动作。

　　“亲爱的，收拾好了没有？”男子进门，凑上前，“诶？这是什么？”
　　像是突然回神一般，女子朝他笑了笑，手下继续未完成的动作。
　　“没什么啦，以前画的画。”
　　“让我仔细看看嘛。”男人笑着从她手中抽出那幅画。
　　笔法稚嫩，比例失调，却可以看得出上面满满地勾描的都是同一个——还是两个人？
　　“你画的这是谁啊？”
　　“以前喜欢的一个动漫人物啊。”她又翻了翻其他的几个抽屉，确认没有东西落下，“那个已经没有用了啦，画得那么蠢……”
　　“别呀！怎么说也是你过往的记录嘛。”男人带着一脸贱笑，接过她手上的一沓纸，把画放在最上面，“走了？”
　　她再次环视这间住过多年的房间，最后视线掠过了男人手上的纸，点头：“走吧。”

　　汽车行驶在公路上。“我们就要一起开始新生活了吧。”
　　“废话。”她看着左手上闪着光的圆环，微笑。
　　“想再确认一下嘛，”男人把着方向盘，“说实话我还是有些忐忑……”
　　“你想反悔？！”
　　“不是不是！……咳，那个，你是只爱过我一人吗？”
　　“……这种傻问题……”
　　“哈，哈，好嘛，我只是……”
　　“如果我说是呢？”
　　“……不信……”
　　“你真是够了！”
　　男人注视着前方傻笑。她撑着下巴，歪头看了他一会儿，而后又垂眼，望着膝上的画。
　　我没有说谎。
　　我以前爱着的，不过是一个幻影罢了。

　　散着头发的，梳大背头的，额头上绑着绷带的，露着十字架的，裹着皮大衣的，穿着西装的……
　　我只见过你这几个样子而已，却把你刻在心上那么多年。
　　当年，曾经那么执着地，探讨过关于你的一切。
　　我以为我可以离你更近一点的……
　　手指，拂过画面，沾上一点灰。
　　铅笔的稿子如今已经模糊，正如多年前那个女孩的影子。
　　那个，宁愿沉浸在虚幻中不肯自拔的自己啊……

　　“到了。”车子缓缓停住。
　　二手的两居，窄小却整洁。
　　我的新生活。
　　女子打开车门，却不备夏季的狂风突然卷起，手中纸页纷飞，飘忽到远方。
　　男人急忙去追，片刻后将捡起的纸递还给她：“有少些什么吗？”
　　她捏着手中那厚厚的一沓，微笑摇头：“没有了。”
　　那幅画，没有了。

　　就像，渐渐地，再没有人提起那群胡作非为的家伙。
　　那部动漫也早已被世人遗忘在记忆的角落。
　　曾经因为同一个人聚集在一起的大家，现在都已消失不见。
　　离开了充斥着他气息的房间，听不到任何关于他的消息，没办法倾诉自己对他的情感。
　　现在连最后的联系也丢了。
　　我还有什么理由，为了他而止步不前？
　　她看着忙碌着的男人，勾起嘴角。
　　我还有别的世界啊。
　　只不过……
　　我的生活，你的坟墓。
　　纪念，存在心里，就够了吧。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