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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   离经是云裳的第一个徒弟,也是唯一的一个徒弟。
      在离经还小的时候,离经就被云裳在花海捡到了,小小的离经那时候眸如琥珀般澄澈,黑黑的长发上还夹杂着青翠的嫩草,云裳打着好看的鹃啼红,抬手为他抹掉脸上的泥色,眉目间有着离经从未见过的温柔,就算是师父也没这么对他笑过。
      眼似秋波横,眉如青山黛。
      离经曾从书中读到过这句话,他想这句话用来形容眼前之人是再恰当不过了。那时的云裳只是垂眉,问离经,若不嫌弃,要不要做她的江湖弟子。那时的离经傻傻地摇了摇头,又像是懂了什么立刻点了点头,云裳竟诧异的笑了出来。小小的离经抱住云裳,这人身上比他师姐身上的香多了分,却不腻不似红尘女子,并且,云裳很温暖,这样就够了。
      小小的离经跟着云裳告别了门派师父开始四处奔走,只是云裳每走一个地方后必定会回到万花谷,就像是怕什么人回来了自己来不及见一面又走掉一样。那时候的离经不懂,可以回到万花谷向师父师兄师姐还有小师妹们炫耀他的成长和所见所闻是再好不过的,只是随着时间慢慢推移,离经开始明白,云裳喜欢万花的三星望月,喜欢万花的落星湖,喜欢万花的花海,不再只是单纯觉得万花的景色好看。
      云裳坐在花海里弹着手中的琴,离经就陪在边上,只是一曲作罢,云裳再抬头,离经却早已靠着万花仙鹿熟熟睡了过去,云裳无奈地笑笑,放缓手中曲调;云裳在三星望月上教离经琴棋书画,如何下好一步棋,如何读好一本书,如何画出心中画,离经挠挠头慢慢的学,云裳耐心的教;云裳站在落星湖执伞看落英缤纷,离经突然起了玩心,想从背后小小的偷袭下,却怎奈被云裳看穿,轻身一跃,手中红伞一点,离经便整个人给栽进了水里,云裳在岸上掩嘴浅笑,离经愤恨地瞪了一眼一旁的仙鹿以此泄恨。
      可是真的只是这样而已吗?云裳偶尔望向远处的发呆,偶尔弹琴时哼出的属于万花谷的曲调,一脸悲凉拂过书上个别字的时候,离经开始怀疑云裳真的是喜欢这里的风景才一直待在这万花谷的么。他不知,同门师兄弟也不知道,就连师父也叹气不闻。
      再后来,离经认识了个从遥远的苗疆来的女孩子,圆圆的包子脸,银闪闪的苗疆饰品,和直爽的性格。两人聊的很投机,而那时云裳也收到坊内的信匆匆赶回了七秀坊没有在离经身边,离经从而下定决心和补天聊了聊关于云裳的事。
      “你们中原人就是麻烦,”补天听完离经说的第一句就是这话,小小的圆脸嘟了嘟,抬手摸了摸一旁熟睡的玉蟾,“为什么只要问一下就能知道答案的事情,你们却一直要这样遮遮掩掩的呢。”
      “并非是我不问,我只是怕问了不好罢了。”对于补天的直爽离经一直不知该怎么去反驳,不过也真好是这份直爽,让两人沟通很多话题都不那么尴尬。
      “问了不好?怕是你觉得问了以后会得到你不愿意听的答案吧!不敢直视问题你还算什么男子汉啊!”
      “我……哎,你不懂。”
      “愚蠢的中原人!什么叫我不懂啊!你啊别装的跟个大人一样,在我看来反倒你才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
      “……”
      “你一直这样闷着不闻不问,迟早有天会后悔的。”补天站起身跑远,身旁的玉蟾也醒了过来追了上去,小女孩是避免不了被鲜花吸引的。
      看着补天开心的为玉蟾编出好看的花环吹奏虫笛千蝶吐瑞,离经是哭也不是笑也不是,刚才补天说的话也不是不无道理。
      究竟是自己太蠢太过愚昧,还是现实本该如此爱作弄人。
      万花闭目,眼前浮现出云裳的容颜。

      云裳再次回到万花谷时已经过了好些时日了,久到离经都差点出谷去寻她了。但是好歹她好好的回来了,依旧是那个美丽温柔的云裳,让人觉得她从来就未离开过自己身边。离经笑着迎上去,像以往那般轻轻为云裳抚了抚发,只是他的手瞬间僵住了。
      云裳身上有伤,并且,虽然云裳努力用香想掩盖住,却还是被离经察觉的,一股很浓的血的气息……
      “你近日跑哪里去了。”离经的眉紧皱,手不自主的握住云裳一缕发丝,在他的印象中,云裳身上是从未有过这种气息,从来都没有。
      “我为云裳心经,自是去行医救人了。”云裳不紧不慢地回答着,轻轻扳过离经的手放下,眉目间依旧是那份清冽温柔。
      “……不仅仅是这样吧?”
      “最近南诏军大肆侵入,天策府的将士们再勇猛,也不是精钢铁打的身体。受伤的将士越来越多,坊内的姐妹们忙不过来,我才会去前线帮下忙。你所察觉到的,大概就是那时沾染上的吧……抱歉,我不知道味道如此明显……”
      “不……没这回事儿!”离经赶紧解释,云裳可是女孩子家,自己这样说的确太过失礼了,或许也是因为自己也是行走四处行医救人的身份,离经苦笑,轻轻拥住云裳。
      明明只不过是在普通不过的女孩子,却要经历那些大家闺秀所不愿经历的血腥,世道不公,可悲可叹。
      小时候的自己跟在云裳的身后,看她如何四处行走,一心为医,救治了那么多那么多的人,一遇到血腥可怖的场面云裳便让自己出去或者和小朋友们去玩。看着云裳被乡亲们喜欢,送好吃的好看的,云裳一次次拒绝,那时候的离经觉得自己的师父威风死了,却一直不知道云裳的辛苦。那时不懂,现在的自己,还好能为她做些什么了。
      恍惚间,离经习惯性的拉过云裳的手带她走到两人经常待的树下,那里早已安放好了一个檀木箱子,万花的仙鹿们好奇的伸长了脖子在那里碰碰嗅嗅,它们想如果里面是给它们的吃的那就再好不过了。
      离经笑笑,放开云裳两步走到箱子旁,然后他轻轻拍了拍箱子,云裳先是不解,随后看见离经小孩子一般献宝的表情,两人多年来的默契让云裳立刻忍不住的笑了出来。
      “好了啦,别卖关子了,我猜不出来。”身后双剑上的剑穗摇了摇,云裳看了眼精致的檀木箱,上面还有着七秀弟子熟悉的鸳鸯扣形状的金锁,她垂目,有话语哽在了喉咙间。
      “你连猜都不猜一下,也太枉费我用了那么多功夫辛辛苦苦把它拿到手啊。”离经没料到云裳竟会如此单刀直入,补天不是说女孩子的心思都爱猜来猜去么,她骗他?!
      “你现在还会花心思哄女孩子开心了啊,看来你真是长大了,”云轻笑抬手抚上离经的脸庞,眸中尽数是面前人儿清秀俊朗的面容,“不过,还是不猜。”
      “师父……”
      看着自己唯一的爱徒一脸的委屈样,云裳苦笑。平时他是连自己“师父”都舍不得叫的,怕也是急了,才迫不得已让面前堂堂男子汉开始卖乖起来。
      “不管你带了什么回来,只要你有心能想到我就够了,其它的,我都不需要,你只要,还有心在我身上。”云裳哄着自己宝贝的爱徒,话语间却平添了几分难以言喻的不堪。
      对,你只要还有对我能有那么一丝有情有义,我便足矣。
      离经愣了愣,他不是不懂云裳的话中意,只是懂了反而更让他害羞起来,不敢与云裳的目光相接,离经只能不好意思的别过了头,决定不再卖关子,离经缓缓弯下腰打开了檀木箱。
      如愿的,离经听到云裳倒吸了一个口冷气。箱子里的东西,是离经唯一想送给云裳的至宝,大概只有这份宝物才能与云裳的温文尔雅媲美,不,或许云裳本就是坠入人间的仙子,那份美与温柔,怎可用凡间红尘之物去相提并论……
      血影天宇舞姬。
      云裳不说话,她咬了咬下唇,面前之物所散发的朱红色光芒让云裳看起来美得脱俗,眉黛之间尽染一片动人。云裳抬手,纤指划过血影天宇舞姬的轮廓,精致的刻纹,金镶翠玉,独特的气息,宛如天人用的神物,快要灼伤云裳的双眸。
      “你从哪里……得到此物的……”血影天宇舞姬并非是能轻易得到的,云裳比任何人都清楚,面前的离经依旧一脸献宝似的笑着,云裳不禁黛眉轻锁。
      “你还记得小时候你给我讲你的故事么。说枫华谷曾有座奢华的宫殿,宫殿里……住着你的故人,”离经笑,满头青丝随风摇动,“我和一些朋友去了那里,虽然路途有些艰辛,不过好在都见到了你的那些‘故人’,当然,是用曾经你说的那些办法,才见到的。”
      “……”云裳有些难以置信的听着离经述说,她是怎么也没有用想到离经竟去了那么危险的地方。那个宫殿外表华丽,内在却是一般人无法涉及的,当年的自己和江湖上的朋友在宫殿里磨练的时候用,那份困难和痛苦……云裳五指紧扣。
      “最后见到的,是你最亲的那位故人,它无意间得知我是你唯一的徒弟,便在恶战后向我提到了你,说你以前经常去找它们,隔三差五就去,它们都快要烦死了,可是它们喜欢你,那时候的你还很小很年轻,喜欢蹦来蹦去,喜欢原地不停地转圈圈。你老是向它们要一把奇怪的大扇子,每次它们都商量好了的不给你,你就坐在地上哭、耍赖,但最后还是灰溜溜的离开了。之后你长大了,就不去找它们了,现在的它们,想你。”
      云裳坐在地上,膝上枕着珍贵无比的血影天宇舞姬,她微抬起头看着离经,嘴张了张,想说了什么却说不出口。那段日子,是啊,怎么可能忘记啊,和在江湖上结交的挚友们的磨练,有哭有笑,自己不断努力,获得门派的认可,获得众人的认可,可唯独没法获得那个人的认可。他玩弄着手中好看的笔,笑着戳着自己的眉心,说自己还太嫩了,所以才一直拿不到最喜欢的那把大扇子。对啊,那个时候的人们都不在了呢,就连他也离开了呢……
      那个时候,自己的身边有着一个和面前爱徒一样重要的万花贤士呢……
      “然后,你的那位故人将这个交给了我,”离经看着云裳怀中的血影天宇舞姬,他曾认为他怎么也得不到的东西,在自己的努力下得到了那人的认可,以此物相赠,“他说他们都想你了,以前没能给你的,现在还给你,他们想看你再好看的转圈圈,他们想再看你待在他们面前任性耍赖……即使他们什么也给不了你了……”
      对,那时的自己是多么想拿到这来之不易的神兵。云裳苦笑,眼眶里有水汽升腾。
      “那时的我,想跳舞给那个一直保护着所以人扛着一切痛苦的天策军爷看,想跳舞给我因为很笨总被一群怪物追到角落给我镇山河的纯阳道长看,想跳舞给总是给我买好吃的带我看很多风景的藏剑少爷看……那个时候明明大家都在一起啊……可是现在大家都不见了啊……”
      云裳的眼泪惊诧了离经,这是他第一次看见云裳如此失态。那个温柔的云裳,那个坚强的云裳,那个一直都在笑的云裳……离经慌张的去为云裳抚泪,一滴,两滴,如此炽热的泪落在离经掌间,烫的离经一阵沉默。他怎么忘了呢,这个只比自己大几岁的人,也不过只是个普通的女子啊……
      “说好要跳舞给他们看的,可大家现在都不在了阿……明明都约好了的……就连花间……也不在了啊……”
      花间。
      这是离经第一次从云裳口中听见这个名字,但他却一点也不觉陌生。和云裳在一起的时候,他便隐约感觉到了“花间”两字,对于云裳不同含义。花间是谁?他去了哪里?又和云裳是什么关系……
      那日的云裳哭累了便靠在离经怀中沉沉睡去,离经拥着怀中人,默默咬紧了下唇。
      各自心中,各有着心事。

      当离经站在花间墓前时,脑海中又浮现出云裳那日灼人的泪。她捂面跪在花海,很难看很没气质的哭着,泪水溢出指缝砸在身旁的花草上。
      他突然就后悔自己是如此的无能。
      离经找到了大师姐,然后在大师姐那里得到了他一直想知道的答案。面前的墓中人,是位叫花间的万花弟子,也曾是万花谷少有的奇才,不过时年恰逢南诏军大肆侵入中原。万花谷也派出众弟子去御敌,但战场无情,花间最终还是未能全身而退,出谷便再也没能回来。
      而云裳,本和花间是江湖上的萍水相逢,后来因为志趣相通,成为了花间少有的莫逆之交。凭着两人的心有灵犀,实在是让外人羡慕不已,但花间去战场的时候,云裳收到坊内急信,匆匆赶回七秀坊,这一别便是生死相隔。后来云裳知道此事,并没有太大的情绪波动,她只是在花间墓前长跪不起,久久不语。
      听完大师姐述说的,离经几乎在瞬间没能反应过来,脸上是一脸的惊讶。云裳从不向自己提及她过去时候的事儿,甚至很少提及她的友人,而他为人弟子,也有诸多不便问太多。只是离经没想到,云裳竟有这么一段过去。并且按照大师姐给的时间看来,云裳在花海收自己为徒之时,离花间去世不过半月之余。这样想来,离经愤恨的抬手握成拳,神情冷漠的看着面前花间的墓。
      这不公平。可这又能怨谁呢?
      离经轻笑一声,随后喉间传来一声哽咽,他突然想哭。缓缓蹲下来,离经抬手抚上白玉石板上铭刻的花间之名。
      一阵凉风袭来,离经紧闭双眸。

      这世间是有很多不公的,离经知道,但即使明白,到了要面对云裳的时候,离经还是没能忍住,他紧紧握着云裳的手放在额头,不敢直视云裳。云裳早已察觉到了今天她的爱徒不大对劲,笑了笑,轻抚上离经的脸庞。
      “怎么?难道今天我的穿着和妆容让你已经看不下去了?”云裳笑,她今天可是难得上了红妆和置换了一声新衣服,她要为她至亲的徒儿舞一曲云裳心经呢,谁知他今天在闹什么脾气。
      “没这种事……”离经的话语有些颤抖,握着云裳的双手有冷汗溢出,他垂目,怕只是目光交接的那么一瞬间,就被她看出什么来。
      “离经,你是不是有什么瞒着我。”
      “没……”
      “可是真没?”
      “真的没!”
      最后句离经有些不耐烦了,话语中是烦躁和不满,可是当他吼出来以后,离经看见云裳微微惊讶的表情后就开始后悔了。他可从来没这样大声对云裳说过话,怕是这样不说,云裳也明白自己也有事瞒着自己了吧。可是云裳只是捂嘴笑了笑,然后往后退了几步。
      “你不说也没事儿,你现在也是大人了,该有些自己的心事了。对了,今日来,是想给你舞一曲的。”
      “诶?”
      “想看吗?”
      离经怎么可能不想看,他从未看过云裳的舞姿。即使听说过七秀坊剑舞闻名天下,离经长这么大却从未见过,不免有些激动。狠狠地点着头,花间的事暂且瞒在了心里,云裳笑,花海清风拂过,带动一个别样的世界。

      君来无声,君去无语,翻云覆雨里。
      虽两情相惜,两情相悦,得来复失去。
      有诗待和,有歌待应,有心待相系。
      望长相思,望长相守,却空留琴与笛。
      以情相悦,以心相许,以身相偎依。
      愿勿相忘,愿勿相负,又奈何恨与欺。

      一曲舞罢,云裳手中的血影天宇舞姬还闪耀着朱红的光芒,离经呆呆的,云裳妙曼的舞姿,以及那一副动人的好嗓子,让离经又突然开始相信,云裳怕真的是天上坠入凡间的仙人了,而不仅仅只是个普通的女子。
      如此艳丽娇柔的花朵,现在就在自己的面前绽放着。
      “好看吗。”云裳看着离经呆若木鸡的样子,想笑却忍住了,她这徒弟什么都好,就是在某些方面呆了点,不过,呆点好……
      “嗯……好看……”看着云裳收好血影天宇舞姬,缓缓坐在自己身边,离经别过头,手拍了下脸庞,却发现惊人的烫。
      “很久以前,我一直想得到血影天宇舞姬,”云裳抬头望着万花澄澈的天空,白云滚动,在她眸间投射出图腾般的倒映,“不是为了向同门姐妹们炫耀,而是想要跳天底下最美好的舞。拿到血影天宇舞姬,便可以舞出世间最美的舞,小时候的自己这样深信着,很多年前,便与江湖上的朋友们去那宫殿,可是,朋友们都拿到自己想要的宝物,唯独我迟迟拿不到,我就在想,是不是我做的不够用好,是不是它们都不喜欢我。慢慢的,长大了,明白自己是多么的愚蠢了,舞蹈啊,怎么可以依赖手中的东西。但是,不管如何,还是想执着它,为最重要的人们,最重要的同伴,舞一曲。只是时间太快了,什么都没得到,却把一切都失去了。所以思来想去,我现在只有你了,能为你舞一曲,就够了……”
      云裳闭目浅笑,睫毛上似乎有着小小的水珠。离经看着,却什么都做不了,想要说什么,张开嘴却发现什么都说不出来。此时的云裳明明在笑,却让离经看着想哭。
      自己终究,不是她想跳舞给他看的那个人……

      离经跑去了战场前线,没有告诉同门师兄妹,也没有告诉师父,更没有告诉云裳。
      他突然就下了这个决定,即使看起来是那么的仓促,可他还是依旧赶到了战火纷飞的地方。从小待在万花谷和安静的地方,让突然见到战场的离经有些手足无措,甚至不知道自己能干什么。空气中有着血和硝烟的味道,更多的是腐烂尸体的气息,让离经禁不住皱眉。
      云裳……就是在这种条件下救回一条又一条的生命的么……
      离经是越发的佩服起云裳,可他明白现在的自己不是该呆呆佩服人的时候,他要像云裳一样,习医之人,救人一命。可是来来去去的人们从身边擦肩而过,离经慌了手脚,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直到远处有南诏军的旗帜和号角吹响,离经才意识到,自己竟然在战火之中。
      他该怎么做他能怎么做,从来都没想过会到战场来的离经是顿时脑袋里没了任何想法。转眼间双方军队就要开始交战,自己便和一些普通民众或者伤员被夹杂在期间,他左看看右看看,突然有种死定了的想法。
      双方开始交战,离经费力的躲着向自己砍来的刀剑,有别人的血溅到自己身上,离经擦拭掉血迹,胃中一阵翻腾。云裳就是在这么危险的情况下努力救治着伤员,而自己却还嫌弃她身上血的味道,离经更后悔了,从一开始来到这个地方他的脑海里只剩后悔了。
      他想云裳了。
      他想回去,回到那安宁的地方,没有战火硝烟,没有刀枪血剑,只有云裳为他抚琴念诗,为他舞一曲君如离殇。为什么,自己要来这里呢……
      就在离经出神的瞬间,一把白刃径直向他砍来,离经想躲,却未能动弹……
      会死吗……
      离经本已做好了就这样下黄泉的准备,却感觉突然一阵熟悉的淡香飘落在自己身旁,有金银首饰相撞的声音,离经怯怯的睁开眼,心脏却在瞬间停止了一跳。
      “云、云裳……”难以置信,身边站着的不就正是自己本以为在生命最后一刻还在想念的人吗。为什么?为什么她知道自己在这里?为什么她还要来?
      在剑舞之中朝着袭来的南诏军丢出一招剑主天地,云裳回过头,当即甩了离经一个耳光。四周虽马鸣人沸,还有火药爆裂的声音,唯独这一声,格外让离经觉得刺耳。
      “你知道你自己在干什么吗!为何不向我说明,便独自一人跑来这里!你知不知道这里的危险远要超过那些猛兽!”云裳失了原有的温柔,接近失声竭力的吼着离经。离经怎可知道,在云裳知道自己不见后,四处着急的寻找,寝食难安,最后终于找到一点线索却发现离经是去了那战场,云裳当即差点没急哭出来。没有任何的准备,便日夜兼程的追到了前线,刚才眼看着离经就要丧命在南诏军刀下,如果再晚一点,哪怕是一秒钟,云裳又会失去自己最后一个宝贵的东西。
      唯一的一个,任何人都无法替代的宝物。
      “战场岂是你说来就能来的!我自知你是个有能耐的医者,却在战场上保护不好自己什么都是白搭!若是我刚才晚到那么一会儿,你知道会是什么结果吗!”
      云裳快哭了出来,眼眶中泪水一直在打转,可是当离经拥自己入怀的时候,云裳才知道,原来面前这个大男孩,也被吓得不轻。怀中人一直在发抖,吐出的气息微颤,云裳突然就熄了怒火。
      “我也怕,我知道这次来恐怕凶多吉少……可是我还是要来,要来到曾经他来过的地方,像他一样身经百战,无所不惧,”离经尽量克制着自己的颤抖,他不想让云裳看不起自己,可是他就是怕,好害怕,“我和他不一样,我们不一样!你不要把他当做是我!不要把该给他的宠他的爱,都附加给我!”
      “……他?那是谁?”
      “我哪里比花间差了!要让你这么久都忘不了!陪着你的人是我!千方百计搞得自己满身伤最后给你带回血影天宇舞姬的也是我!为何你的心里只能存他一人,我却入不了你的眼!这不公平!”
      “离经……你……”
      “我不服!只要……只要我也可以证明我有能力是个真正的大人了,能像你一样保护好自己,或者我有能力能保护好你了,你是不是就不会再把我当成是花间了,我是不是就可以一直待在你的身边了……”
      云裳不说话,她推开离经,躲过南诏军砍来的一刀,一舞剑气名四方,手中的双兵被云裳挥舞的如生双翼,一招一式不似治人百病般的温柔,却依旧华丽冷冽,让离经看得愣住了。冰心诀,他还是头一次看云裳用这种心法,使这些招数……
      原来刻在自己心间不是治人百病救人千命的云裳心经,而是云裳,本人。
      “我唯一的徒儿啊,”发髻散开,云裳拔掉头上最后枚簪子,幽长的发丝在硝烟黄沙中飞扬,“我可从来没让你像那个不爱惜自己的笨蛋一样。故人已去,我自是只能千般缅怀,那些已经回不来的东西,我早在为你舞一曲后决心放弃。可你现在才是我唯一的存在,我若失了你,怕是再难存于世。可为何你不懂,我万般护你在怀中,只辅助你学习救人于火海的招式,那真的只是为了让你明白,生命只有一次,失去了便再也得不到了,行医之人更该明白,一个人逝去,该是会有多少亲人友人伤心。”
      听完云裳一语,离经才终于恍然大悟。不是怕自己和花间一样强大,学会那些伤人的招式,最后在战场一去不回,是希望自己懂得,生命诚可贵,乱世之中,无数的人需要自己,要保护好自己。
      而自己,也并非是那人的替身,自己早已被云裳宠在怀里当成了独一无二,可为什么,自己现在才懂呢……
      “离经,我当初只觉你呆是好事,看来,回去我还有很多要教导你的。”云裳笑,向着正准备偷袭离经的敌人丢出一招狠招,“只是,现在你必须先回去,这场战争险恶,竟然敌人人数如此之多,你还未能适应这种场面,也无法真正的让我不去保护你你便能做好自己的职责。你怕还是先回去等我罢。”
      云裳轻吹一声口哨,爱马便穿越弥漫着的硝烟和脚下的尸体来到云裳面前,云裳扶起地上的离经,将他推上了马。离经想要说什么,被云裳给瞪了回去,只好好好上了马背,拉住了缰绳。
      “这次,是我不对……不过先说好,你要早些回来!”应该说些更重要的事儿,可是没那么多空闲,云裳一直在保护自己,自己一直在这里反而会分散她的注意力,丢下这句话,离经发现云裳轻轻的笑着。
      “嗯,这是肯定的,等这场战争完了……我就立刻归来……”云裳笑,即使是在这沙场,却依旧美得惊艳动人。
      “约好了……”
      “约好了。”
      自知不能再过多挽留,云裳挥剑拍在马屁股上,爱马长鸣一声,便载着离经绕开刀剑离开了云裳的视线。

      “为师……定护你一世周全……”

      这场战争持续了近一周左右,双方疲惫不堪,可大唐的将士终究还是成了最后的赢家。
      南诏军退军,边疆恢复一片太平。
      只是离经,未能等到约好归来的那一人。

      “师父师父!”小小的七秀女徒弟跑到一万花贤士身边,高高举起自己被小梅花鹿咬红的手,“那该死的鹿给崴了脚,我在给它治的时候它竟咬了我,疼死了……”
      万花收回目光,注视着眼前小小的人儿,蹲下身执起她的小手,看了看,微微笑着:“小鹿不是咬了你,只是轻轻的亲了一下你,向你表示感谢。”
      “咦?我还以为我被咬了呢!难怪轻轻的,还有些痒。”
      “要注意,给它治疗的时候要小心,不要再伤了它。一定要怀着治人的心态去对待受伤的动物,要珍惜它们的生命。”
      “好的师父,我知道了……只是师父,你又在想你的恋人了吗……”
      万花笑,摇了摇头,却唯独没有给他可爱的小徒儿答案,小徒儿被万花轻轻拍了拍头,笑着继续给小鹿治病去了。万花看着小徒儿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之内,目光又回到花海的那棵树下,久久没有离开。
      云裳心经,只为君舞,离经易道,只为一人。
      万花嘴角泛起笑容,脸庞滑落一滴水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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