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网三]君未归期》柳影月

4、第 4 章

　　天策收到紧急密信，正是初秋。
　　“信里写了什么？”藏剑正端坐在铜镜前，看天策将信放在烛火边烧成灰，又拿起红木梳握住自己散乱的长发。
　　“军营里来的。南诏军最近又开始大肆骚扰边疆地带，李统领已经下了令，过几日发兵，清剿南诏军。军营便叫我赶快回去，否则被老大发现我竟然在藏剑山庄待了半个月，他不把我劈成两半才怪。”一点点绾起藏剑的长发，用红木梳慢慢梳好，然后戴上发冠，配上簪子，拴好头绳。“好了，看。”
　　“为哪个姑娘家梳过头发呢，还真不赖。”
　　“你是第一个敢让我为其梳头发的人。”
　　“……”
　　天策决定第二天一大早就走，得在几天内赶紧回天策，藏剑什么也没说，只是陪着天策安安静静喂了心爱的马儿，陪他去那白雪皑皑的山峰上带着年儿去堆了个雪人，然后陪他在开始落下黄叶的树林中漫步了许久，谈了很多很多，天策从自己出生就是个喜欢舞刀弄枪的小破孩聊到自己如何努力成为一个将军势要保家卫国，藏剑听得十分认真，睁大了大大的眼睛，像是个在听路边说书人讲述神话鬼怪的邻家小孩。
　　天策揉揉藏剑的头，笑着拥紧他，这次，藏剑没有反抗，站在原地让他抱着。
　　很温柔的一个怀抱，藏剑忍不住用脸蹭了蹭那个很宽很结实的肩，浅浅笑着。
　　这半个月，比在万花等待紫霞的那段时间，快乐多了。
　　藏剑这样想着，心中波澜不止。
　　然而第二天一大清早，藏剑就和天策吵了起来。
　　“为什么我不能去啊！”藏剑换了身新衣服，身后的织炎断尘和御风被擦的光辉灼眼，旁边的白马儿吃的饱饱的早就准备好日行千里。
　　“不行就是不行，别以为战场是你们山庄和万花谷让你想去就去想来就来！给我老老实实待在这里！”天策今天很凶，不似昨日那般温柔让藏剑很烦躁，天策翻身上马，一幅立刻就要驾马离去我懒得理你的架势，却被藏剑抢去了缰绳。
　　“李铁牢你谁啊你管得着我吗！我说了我要去就是要去！要不现在我报名从军算了！你快准许！”
　　“叶山居我警告你别太过分，那里不是一个可以让你去玩的地方！”
　　“谁要去玩啊！我是要去沙场上杀敌的！我要和你一起保护大唐的山河！”
　　“……”
　　“铁牢，我认真的。”
　　“……别去，听我的话，战场上的都是些杀红了眼的人，转身便向你挥刀，和你平时的切磋亦或者和我练练手都不同。你不该去那里，你要好好待在这里，年儿需要你，你的师兄姐师妹需要你，若你有什么闪失，我要如何向你的山庄交代，我又如何……”
　　我又如何向自己交代……
　　“我不怕，七尺男儿都该为了国家为了家园去冲锋陷阵，受伤死掉那是命，我不会那么轻易被干掉，何况，我身边有你在，铁牢，我不怕。”
　　天策再也没有话能说，身下陪伴自己已久的马儿也仿佛感觉到自己动摇一般喷了个响鼻，可天策还是移不开，移不开停在藏剑眸中的目光，里面有当初和自己一样的火光——势要保家卫国，决不做贪生怕死之辈。
　　“……”
　　“铁牢，就让我去吧。”
　　“到了军营，就听我话，不可做鲁莽之事，还有很多要向你交代的，只是再不上路怕是来不及了，一边走一边说吧。”
　　天策叹了口气，他还是拗不过他倔强的小少爷，调转马头，看着藏剑笑着上了马跟在自己身后，便踢踢马肚子，两人向天策府赶去。

　　初秋开始变冷，身下马儿喷着响鼻呼出白茫茫的气息，藏剑搓搓手，握紧缰绳踢了下马肚跟着天策进了天策大军临时驻扎的大营。守卫没有拦住两人，天策对着他们点了点头应，藏剑才注意到他手中早亮出了一个像是令牌一样的东西，接下来去主军帐的一小段路上藏剑不停地问天策要那块牌子，想看看满足好奇心，天策也只是匆忙收起来嬉笑着打着马虎眼给糊弄过去了。
　　两人在路上才得知天策府早已出兵，不得已天策和藏剑调转马头又赶往了边疆。路上天策不断给藏剑交代，就算身手好也不要在战场上得意，那会很容易让自己丧命，不要一个人横冲直撞，要知道军队配合才能得胜而归……还有好多好多，天策是耐心的在讲，至于藏剑有没有用心在听那也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唯独藏剑记牢了一条，那就是得活着。他必须活下去，再残酷的战场他也必须活下去。
　　而没想到的，是两人赶到之后，天策就得知第二天便会和南诏军的先头部队进行交战，天策愣了愣，还是点点头，军中之事，容不得半天迟疑或犹豫。
　　当晚，天策把藏剑找了出去，两人爬上了距离军营有些距离的山坡，因为太冷，适应了南方温暖气候的藏剑显得颇为辛苦，刚爬到坡顶就蹲坐在地上抱住自己发抖，天策见状拿出马背上的毛披风为藏剑披上，才见得他脸色缓了一些。
　　“还冷吗？”天策坐在了藏剑身边，向藏剑靠了靠，看着被冻得缩成一团的藏剑感觉尤为的好笑。
　　“嗯……不过好点了。”藏剑往手上呵气，可双手还是冻的通红。他不习惯这样的天气，这里的气温太低了，一点也不似江南扬州那般温暖。
　　“你说你，何苦来这里受罪呢，好好待在山庄也不会冷成这样。”
　　“只是气温不合适，又不怎么样……”
　　“还嘴硬……”
　　边疆日夜温差很大，白天炎热灼人，夜晚寒凉如冰，天策长期待在这里早就习惯了，可他的小少爷却不一样。天策又往藏剑那边挪挪，整个人都贴在藏剑身上了，然后抬手把藏剑往怀里搂，不知道是不是冷得厉害，藏剑也不反抗，还主动往天策怀里钻了钻，顿时觉得暖和了不少。
　　“边疆除了荒漠，战场，就只剩好看的天空了。”天策笑，脸颊蹭着藏剑的发，示意让藏剑抬头看看，藏剑也很给自己面子的抬起了头。
　　“是啊……很漂亮……”这种满天繁星的夜空在扬州看不见，是两种不同的天空，藏剑忽然发现，他更喜欢这里的天空，更黑，却更为美丽。若不是自己这次亲自来到这里，怕是要错过这难得的美景了。藏剑抬着头，从微张的唇中呵出白色的气息，遮住了视线，他瞪大了眼睛，细细看着天上五颜六色的星星。
　　“我娘说，我是要把一辈子献给战场和边疆的人，所以我就在想啊，要是以后我有喜欢的人了，我就带她到这里来，让她看最美的天空，”天策的话题突转，藏剑回过头，发现天策的侧脸是异样的好看，“可是后来长大一点了，突然觉得我傻呀，把喜欢的人带到这个地方来。即使有最美的天空，这里却是最危险的地方，战争，战争，永远都是战争……那个时候的我还太傻了，没有保护重要东西的觉悟，只想着拿着长枪上战场杀敌……”
　　“铁牢……”
　　“所以，我才百般不愿你来这里啊。”
　　“诶？”
　　好像是一瞬间，藏剑懂了什么，又还是没能懂什么，眉头皱了起来想忆起刚才自己貌似懂了什么可是又瞬间忘了的什么，天策瞧见藏剑苦恼的五官都要聚在一起了，突然大笑了起来，双手覆上藏剑的脸颊将额抵上了藏剑的额。
　　“好啦，别想太多了，你啊还是无忧无虑的最好。”
　　“你在说什么呢！”
　　“你不知道你刚才的表情，丑死了！”
　　“给我闭嘴！”
　　“呐，山居。”
　　“干嘛……”
　　“明天，你要努力活下来。”
　　“……啊，这是肯定的吧，我可不能被那些家伙干掉啊。”
　　“不要离开我的视线，不要一个人往敌人堆里扎，记住了，不要任性。”
　　“我说，李铁牢你怎么了，怎么变得这么小心翼翼的，我不是小孩子了好吧，再说你也见过我剑法，怎么可能输给那些小喽啰。”
　　“听我的话就是了，这是战场，比不得你们那些师兄弟的切磋，”天策的眸缓缓垂下，有月光洒进他眸中，藏剑看的迷离，他很少这么近距离观察天策，更没有这么久久的亲近过他，“我身上肩负着无数天策弟兄的性命，我不能保证自己能保护好你，可是我也依旧不能让你出任何事，山居，这场战斗，你必须活着。”
　　“……”
　　藏剑不懂天策话中的含义，但是他明白，自己是必须活下来的那个，他不怕死，可是他也不容忍自己轻易死掉。往天策怀里钻了钻，藏剑闭目。
　　明天，可能会是场恶战。

　　而第二天真正交战之时，藏剑终于明白，何为战场。
　　铁牢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打赢一场又一场的恶战的吗……藏剑瞥了眼身旁马上的人，金戈铁马，挥舞着手上的长枪，大部分的时候却是在保护自己。
　　藏剑奋力挥舞手中重剑，可越来越累，几乎快抬不起手臂——他们被埋伏了，南诏军聪明的应对这沙地战场，天策带兵不过三千，却遇敌上万，藏剑注视着越来越多的敌人，心中不免升起一丝慌张。
　　直到天策的军队被围在南诏军之中，从沙坡上射来箭雨，藏剑从未见过这样的情形，眼见着飞箭越来越近，藏剑退后几步，整个人愣在了原地，手中织炎断尘重重掉落在地上，藏剑叹了口气。
　　躲不过了……
　　耳旁箭雨呼啸声，藏剑闭上了双目。
　　直到那温暖的怀抱和心跳声来到自己身边……
　　藏剑缓缓睁开了双眼，满目的血红，和着脸上对方的血，泪就这么掉了下来。
　　“铁牢……”
　　天策紧紧抱着藏剑，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亦或者是他太疼了，勒得藏剑喘不过气来。藏剑软软的瘫在天策身上，任由天策像是要将自己揉进体内一般的拥抱着他。他想回抱住他，但无奈，天策的后背插满了箭矢，藏剑只好抬手，奋力勾住他的脖子，怕被这绝望的暗流冲走。
　　“铁牢……为什么……”
　　以天策在战场上的能力，只要挥动手中的摧城，以他的身手，无论如何也是能躲过这场潇潇箭雨的，可是自己不一样，即使能轻松应对向自己袭来的敌人，却无法面对突来的情况。面对满天的箭矢向自己落来，藏剑整个人便彻底怔住了，他躲不过，甚至连手中的织炎断尘也哐啷落地。他都准备好了，他都准备好成为一位真正的战死沙场的七尺男儿，可是……为什么……
　　“为什么……要这样……”藏剑的声音里全是颤抖，他身体发软，有温热的东西湿了他的衣袍，可他却不敢低头去看。
　　“不要哭啊……”他的小少爷开始怕了呢，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少爷在哭呢，那自己是不是该感动一下了呢。就算视线开始模糊，就算全身痛到早已麻木，他也要死死的抱着他，他要用他最后的一口气，来护他一世周全。
　　这可是他们第一次拥抱呐，可是天策想了很久很久的拥抱，怎会料到他们的第一次拥抱竟会变成最后且唯一一次拥抱。
　　天策嗤笑，扯动全身的疼痛。
　　“铁牢……别……”感觉到了天策的重量越来越压向自己，藏剑懂，开始害怕起来，他想说什么，却发现开了口却什么也说不出。
　　“你没事……就好……”缓缓蹭了蹭藏剑的脸，却让他好看脸蹭上一片猩红。
　　“铁牢你坚持住……你不会有事的……”
　　“山居……”
　　“我、我在……铁牢你别说话了……等会儿援军到了，我们就立刻回去疗伤……你不会有事的……”
　　“回山庄……去你房间的枕下……找出我给你的信……”
　　“诶、诶？信……”
　　“好好看……一定要好好看……那样……你才知道我有多喜欢你……”
　　这份感情注定得不到你的回应，但它一定要刻进你的心里。
　　好好看看我，看看一直在你身边的我……
　　“铁牢……不要……不要睡过去啊……”
　　如果不相见，便可不相恋。
　　“你既然喜欢我……你就自己起来说给我听啊！”
　　天策拥紧藏剑，用尽最后一丝力量。
　　“我突然……便开始怀念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样子……如果……我能早点遇见你……或许……你就可以喜欢上我了……不过……现在这样……你若是不喜欢我……怕是最好不过的了…”
　　当藏剑身后扬起天策府的旗帜，千军万马冲向敌方的军队时，天策的心跳在瞬间停止。
　　战鼓声，马鸣声，满目皆为黄沙，这个自己待了一辈子的沙场，回荡着最心爱的人儿悲凉的孤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