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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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我觉得我一定是疯了。
“早啊~”
同过去的五天一样，早晨当我起床推开客厅的门，那个男人已经舒舒服服地躺在我价格不菲的真皮沙发上。
看见我，他很高兴。笑眯眯，笑眯眯
“做早饭吗？我要炸鸡腿！”
炸鸡腿你妹！我家不是快餐店！
我多想无视他。但他在身后喋喋不休实在有碍心情。
于是我丢给他一碗青菜稀粥。
看他怏怏地把勺子往嘴里送，脸色比碗里的青菜还绿，我于心不忍。
看，我其实实在算不上是一个坏人，虽然有人一直抱怨我给他吃素非常不人道。
“还没想到？”
对方一愣，摇摇头。抬起脸转向窗外，阳光透过树枝洒在他的脸上，斑驳成影——也许不过是我眼花
“我知道，是很重要的事。但我怎么也想不起来。”
并不特别哀伤的语调，我听了却几乎食不下咽。只好鼓励他：“那快想！想明白了就快离开。”
他这人有个怪癖，哪天不受我两句硬话就过不下去。被我一吼像打通了任督二脉，又笑嘻嘻凑过来
“别这样嘛~不孝子~”
（二）
我是一个弃儿。
据知情人透露，我的身生父母憎恨彼此如杀父仇人。由此可见，天可崩、地可裂、海可枯、石可烂，我们三个人也没有合家团圆幸福美满的一天。
如此出生，而居然也让我长大了。这其中居功至伟，是我的义父。
我自落地没几天就被那男人抱去，从此开始二十多年痛并快乐的日子。
像天下所有的父子一样，我们是最好的拍档，也是最天煞的对头。
温馨快乐的回忆不算少，争执吵架乃至掀桌也是家常便饭。
但如今的我已学会看淡，往事于我早已是风吹云散。
一年前，我父离我而去。
他合上眼眸的那刻，我正在重症监护室吸氧。
因此未见遗容。
其实若我醒着也见不到什么。
那场爆炸是如此轰轰烈烈
而他的血肉是如此支离破碎
从此消散天地
再无觅处
以上言论不知听过多少次。报纸电视似乎也有照片影像为证。
但若那一切都是真实，我现在所见一切又是什么。
（三）
不管从什么角度看过去，我父都是个英俊的男人。
金褐色的头发，鬓角有参差“雪化妆”。瓜子脸，丹凤眼，眼尾微微翘起，像是随时会笑起来。
如此帅哥搁在大街上想必非常打眼，收获的回头率很可以跟我这个专业模特型男比一比。但可惜他却只愿窝在家里。
而明显的，他这张俊俏的脸蛋对我本来已经糟糕透顶的人际关系网毫无裨益。
甚至还要减分。
我这般愤愤不平的时候，他正举着啃得一干二净的鸡腿当鼓槌。咚咚咚咚在我家阳台开演唱会。
好像能听见我心里在暗骂他，突然回过头
“你跟别人处不来又不是我的错！爸爸以前是这么教你的吗？吗？”
当初背着我到处自夸教育子女如何成功的不知道是谁呵！现在摘得那么干净！
切~
他不理我继续他的自娱自乐。我在他背后森森磨牙。然后意外发生了。
门铃响了。
（四）
我家的门铃已经许久不曾有过动静，搞得我一直以为它一早就寿终正寝。
原来没有坏，只是没有人来。
门打开的时候，我有那么一点惊讶，有那么一点激动，但终究还是觉得理所当然的成分多些。
门外那人我该尊称一声大哥。
但我若真叫了，一地鸡皮捡不起来的肯定不止我一个。所以我支吾着把他让进屋，请他坐。
礼貌上，我觉得我应该问一声他要不要喝杯咖啡。可是一张嘴，那么别扭。
如你所猜测，我与我大哥也没有血缘关系。真要算起来我们身世的背后还有一桩不共戴天的血仇。
如果没有那个现在正在大哥面前拼命做鬼脸的家伙，也许我俩的宿命就是在两个不同的角落长大然后拿刀子拼个你死我活。
然而假设不成立。
我们竟然成了兄弟。
老天爷开玩笑，从来都是这样不好笑的。
（五）
“他在哪里？”
所以大哥回来找我，当然是也只能是为了他。
我少有地耐心：“在你背上”
为了增加说服力，我尽量详细描述：“他正在使劲压你的背，头转过来靠在你耳边。一直气鼓鼓地说，‘叫你上次我说体重不减反增！我压我压我压压压！”
我自出道，就被封“中二影帝”。演技一向被导演嫌弃，被观众诟病。票房毒药我认了第二，没人好意思认第一。那知这一遭没有摄像机对着效果竟然出奇得好。
大哥猛地转头，定定看了三秒，又转回来。
声音都发颤：“你怎么知道？难道你真的……看到他？”
他的恐惧不是没有道理，而我心口酸涩难忍，又作何解释？
我十五岁离家，他们两人相依为命。
这样“压”来“压”去的戏码想来在我走后经常上演吧？不然为何我稍稍描述一下会让大哥这么大反应。
可我却是第一次见到。
还有什么，是我错过的？
（六）
那倔强的男人到底还是信自己多一点。
双手把脸埋起来，他一叠声，又一叠声
“不要这样，小弟，你不要这样”
小弟，小弟
多久不曾有人这样叫我
我曾经有一个家。
为何我到那么迟才懂得？
但这并非我一人之过。
我父走后，大哥一度失忆。忘记那人，也忘记我。
有那么一段时光他好不逍遥，仿佛这样就真的可以跟过去一刀两断再无纠葛。
他终究还是想起。一个人躲起来舔伤，我装作不知。
现在他却对我说，不要这样。
（七）
我们终于都喝醉。
朦胧中我回忆起，多年以前我们第一次打赌，赌得就是我父酒量如何。
那场局最后的结局是我们三人都趴在桌上睡了一夜。结果伤风感冒一起上医院挂水，场面好不壮观。
他对那事显然也记忆犹新。摇着脑袋从卧室拖出毛毯一人一条。
毯子上身的时候大哥喃喃说了什么。
他微微一怔。随之抬手揉乱了大哥一头飘逸白发。
（八）
醒来时做客的人已经离去。
他站在阳台上，背影被阳光融成一片。听见脚步，回头看我
笑容依旧，我却渐渐看不分明
鼻子像被醋泡了。问他：“你想起来了？”
点头，拉我的手。轻轻拍
“怨我么？”
我用最大地力气摇头。
他跟着我一起摇，慢很多，千言万语，欲语还休
“对不起，把你们先丢下了。”
他的手拂过我的脸，那么柔，那么暖。
“留到最后的最痛。爸爸多希望留到最后的那个人，是我。”
我懂。我都懂。
但我们都无法强求。
这一次，您该走了。
（九）
许多许多年之后，也许我会再遇见他。
在开满凄艳花朵的大地。
那时，多愿我爱恨都看破，悲喜都放下
他会拥抱我，嗔怪我来得太早
我会对他微笑，云淡风轻。再唤他一声父亲。
没有您的世界是多么无聊。
但为了您，我又怎么能不坚持到最后一秒。
【end】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 1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