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渚异闻录》一叶下

95、外传·一百年后 （二）

　　转眼，五年过去了。
　　周承沛在自家屋顶上打坐，看着头顶偶然飞过去的飞行器，叹气：“阿白，我已经修炼成旱魃了，你什么时候才能醒来？”
　　在他肩上，一粒奶白色的小亮点随着一阵微风晃了晃。
　　忽然从天而降一个仙飘飘的人影，竟是司空铭。只见他怀中抱着一个小女娃，笔直地落到周承沛面前。
　　司空铭率先开口：“周小弟，几年未见，你居然已经修成旱魃了？”
　　周承沛一下站起来，目瞪口呆地看着他，惊道：“司空兄，几年未见，你孩子都这么大了？”
　　司空铭脸色一黑，额上青筋直跳。
　　周承沛哈哈笑了两声，乐道：“开个玩笑，别认真嘛。话说这娃娃是谁家的？”说着凑上前仔细一看。
　　司空铭怀中的小女娃似乎有点怕生，立刻将脸一缩，埋在司空铭肩上。
　　司空铭安抚地拍了拍小女娃的后背，对周承沛道：“这是那丫头的下下世。”
　　周承沛颇为同情地看一眼那小女娃，对着司空铭指控道：“我靠！你还真缠上人家了？作孽啊。”
　　司空铭斜了他一眼，慢悠悠地解释：“这次又是个极阴体质，命定早夭。”
　　周承沛却问道：“她爸妈呢？”
　　“她没爸妈。”
　　“你从孤儿院里抱来的？”
　　司空铭朝他哼了一声，眼神怜惜地看了看怀中的小女娃，悠悠说道：“这一世的命特别不好，她是我一年前在C市私人克隆养殖场里找到的。”
　　“她是个克隆人？”周承沛心中一惊，突然想到了一年前看到的那条重大新闻，大骇：“莫非那个C市最大克隆器官贩卖组织就是被你举报的？”
　　司空铭没有回答，抬手轻轻摸了摸小女娃的后脑勺。
　　小女娃终于从他肩上抬起头来，眨巴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鼓着腮帮子嘟哝：“叔叔，我要棒棒糖。”
　　司空铭脸一黑，“都说了不许叫叔叔，要叫师父。”
　　“师父……”小女娃脸一皱，像是要哭起来，“我要棒棒糖。”
　　司空铭叹了口气，从怀里掏出糖果来，撕了包装纸递给她，叮嘱道：“这是今天最后一块，不许再吃了。”
　　刚刚还闹着要哭的小女娃立刻就咯咯咯地笑了起来，抱住司空铭的脖子，嘟着嘴朝他脸上涂口水。“叔叔最好啦！”
　　“都说了要叫师父。”
　　“私富！”小女娃吃着棒棒糖，口齿不清地叫道。
　　周承沛简直傻了眼，下巴都差点掉下来。他突然发觉这小孩身上似乎有点儿与众不同，于是惊讶地问道：“她这是怎么回事？你是不是在带她修仙？”
　　司空铭回答道：“随便教了她一点，不然她还真活不了几年。”他的眼底流露出一丝复杂的怜悯之情。
　　周承沛惊讶：“随便教了一点，身上就有灵气了？她该不会是有仙根吧？”
　　司空铭不语。
　　周承沛好奇地围着那小女娃一个劲地打量，弄得她又将脸埋到司空铭肩上去了。周承沛打量完后，忍不住评价道：“这奶娃娃的长相、性格还真是跟晏雪琴那丫头一点不像。”
　　“都说了是下下世，怎么可能会像？”司空铭的眼神飘了一下，“还有，她不叫奶娃娃，她叫晴蓝，晴天的晴，蓝色的蓝。”
　　“晴……蓝？这名你取的？”
　　司空铭淡淡地嗯了一声，思绪飘到了一个月前，他带着这小女娃去了一趟天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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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月前，天界。
　　唐包翘着二郎腿坐在办公桌后，对突然出现在自己办公室里的司空铭摆脸色。“臭狐狸，你找大爷我什么事啊？”
　　“帮我找在天界能书写命格的上仙。”
　　“哼。”唐包冷笑一声，臭着张脸，“我干嘛要帮你的忙？”
　　“不是帮我，是帮她。”司空铭示意了一下他手中牵着的小女娃。小女娃正怕生地躲在他腿后面，好奇地看一眼唐包。
　　唐包扫了小女娃一眼，这才正眼看向司空铭，问道：“天界可是不能随便带凡人来的，你知不知道？”
　　“她不是普通的凡人。”司空铭解释了一句，懒得跟他多费唇舌，干脆激他道：“帮不上忙就直说，看你这办公室的大小就知道你没什么人脉，算了。”说罢直接转身欲走。
　　唐包果然跳了起来，气急败坏地冲他后背嚷嚷：“我去！你还敢瞧不起我！大爷我可是仙二代！我爸可是廷羽上仙！”
　　司空铭这才停住脚步，偏头，斜眼看着他。
　　唐包拿鼻孔对着他，满脸鄙夷地道：“不就是要找司命星君么？那老头虽然架子大，但我的面子他还是会卖。不过我帮你的忙，我有什么好处？”
　　司空铭冷笑一声，悠悠道：“一百多年前是你用天雷把我劈成了仙，还记得么？”
　　唐包脸色一青。“那，那又怎样？”
　　“如果不想让百年前的笑话又一次在天界流传，就请帮我这个忙，唐包前辈。”
　　唐包阴着张脸，眼神可怖地盯着他，咬牙切齿地说：“好，我带你去见那老头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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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问我为何她连续三世的命格都是八岁早夭？”司命星君仰躺在藤椅上抽烟斗，缓缓吐出一口白烟，慢条斯理地说：“投胎没投好吧？这事应该去找地府，不是我的责任。”
　　司空铭啧了一声，恭敬道：“上仙，有儿童在这里，能不能把烟熄了？”
　　星君看一眼那被烟熏得皱起脸来的小女娃，尴尬地笑了笑，讪讪地熄了烟，在藤椅上坐正，对司空铭抱怨道：“小伙子啊，你们不要总是但凡有关命格的事务都来找我处理好吗？有些责任真的不在我啊，很多失误都是由于他们地府的事没打点好啊。”
　　司空铭立马解释道：“上仙，这孩子的魂魄不凡，恐怕是某位别贬下凡的仙。”
　　星君恍悟，慢吞吞地道：“仙人犯错被贬下凡的事又不少见，没什么大不了。”说着就想赶人了，“小伙子，我要睡午觉了，你去地府转转吧。”
　　司空铭却站在那儿没动，提出质疑：“就算是被贬下凡，也不会恰好连续三次碰上这种命格吧？除非是您的授意。”
　　闻言，星君那只抬起来赶人的手动作一顿，眼神滞了滞，抬眸定定地看了司空铭一眼，叹息一声，终于承认道：“好吧，这事确实是我做的，是我动了手脚放了水，小伙子请你不要告诉别人。”
　　“什么意思？”司空铭没太明白。
　　星君叹了口气，挠了挠头，只得将几百年前一场贿赂之事道了出来。那时，轻澜仙子刚刚被判贬入人间轮回，临行之前，她穿着一袭水色蓝衣飘然而至……
　　“轻澜恳请星君多多照拂。”她拱手作揖，恭敬行礼。
　　星君捋一把灰白的胡子，说道：“咳，在凡间本仙如何照拂得到你啊。”
　　轻澜抿了抿唇，内心思绪万千，只犹豫了一瞬，还是掏出了衣袖中一块晶莹剔透灵气缭绕的仙玉，将它递到星君手中。
　　星君见她上道，立刻笑眯眯地答应下来：“好，好，放心吧。我定将你每一世的命格都写得圆满，不会让你受太多人间疾苦。”
　　轻澜仙子愣了一瞬，连忙摇头：“不，我的意思是，请您将我每一世都设计为早夭。”
　　星君颇为意外地“哦？”了一声。
　　似是觉得难以启齿，轻澜仙子垂眸，声音低低地说：“轻澜想请您帮我尽快结束人间轮回，让我早日重回天界。”
　　星君傻眼了，没想到这平时一板一眼，看似老实巴交的轻澜仙子竟然提出了这样的要求，于是重重地咳了一声，严肃道：“这可是变相的减刑，是违反天条的啊……”说完朝她伸出一只手，作势掂了掂。
　　轻澜起初还像个呆瓜一样木着脸，老半天才反应过来，急忙从袖中又掏出了一颗碧色仙丹，递到他手中。
　　星君皱了皱眉，依然伸着手。
　　轻澜又木了片刻，直到听见星君又重重地咳了一声，这才继续在袖子中翻找，把能找到的好东西全部找了出来，递给他。
　　星君将收到的好东西全部收入自己袖中，啧啧了两声，道：“轻澜上仙，我说你啊，你老是这一副石头一般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得改变改变啊。”
　　轻澜垂眸，老实道：“轻澜本是琼瑶池水所化而成，自知性子寡淡薄凉，有时不通事理，为其他上仙带来诸多麻烦，是轻澜的不是。谢谢您的提点。”
　　星君叹一口气，摆摆手道：“也罢也罢，待你去往人间历练一番之后，自会通晓人情世故。如今天界的交际网越来越复杂，人间的经历将对你大有裨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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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司空铭认真听完司命星君的叙述，眼皮直跳，老半天才挤出来一句话：“所以说……是那位轻澜仙子自己让你弄这么个命格给她的？”
　　星君耸了耸肩。“就是这样。”说着眼神一转，直直盯着司空铭，好心提醒他道：“小伙子啊，我劝你还是少管她的闲事为好。你连着三世替她保命，小心她轮回完了之后回到天界把你给咔嚓。”手在脖子处生动地一抹。
　　司空铭嘴角抽了抽。“星君，假如我教这小丫头修仙了呢？若她将来不会再进入轮回了又当如何？”
　　星君敲了敲烟斗里的灰，思索了一番，回答：“小伙子，虽然我并不知会如何，但我觉得你这是在作死呀。你想想，万一这丫头修炼到一定的境界恢复了轻澜的记忆呢？依照轻澜那个脾气，你八成要被她咔嚓呀，她可是连廷川那个神经病都敢咔嚓掉的剽悍女仙啊。”
　　司空铭嘴角又抽了抽，俯身行礼。“多谢星君能见小仙一面，就不叨扰了。”说罢便牵着小女娃离开了司命星君的居室。
　　星君敲着烟斗眯眼目送他的背影远去，胡子抖动，笑了一笑，慢悠悠地道：“年轻人啊……呵呵，真是有意思……”
　　白云之上，一抹白影飞掠而过，高空风声呼啸。
　　小女娃骑在司空铭的肩上，兴高采烈地嚷嚷：“叔叔，我在飞飞！”
　　“叫师父。”
　　“哦，师父！”小女娃开心地揪着他的头发，保持平衡。
　　“别抓我头发，不然把你丢下去。”
　　“不！不！叔叔不要把我丢下去！哇哇哇！”
　　“……我逗你的……别哭了……别抓我头发……”
　　“哇哇哇！”
　　“唉……”司空铭无奈地将她从肩膀上拽下来，单手抱在怀里。
　　“叔叔不要把我丢掉，不要把我丢掉，呜呜呜……”小女娃紧紧地搂着他的脖子抽噎，生怕一松手他就要把她丢掉了。
　　司空铭叹一口气，拍拍她的后背，轻声道：“我不会把你丢掉的，别哭了。”
　　小女娃这才渐渐止住哭声。司空铭轻拍着她的后背，“小丫头，以后你就叫晴蓝，好吗？”
　　“好。”小女娃奶声奶气地答应，接着就嘟哝：“我想吃棒棒糖。”
　　“今天不许吃了，再吃可要长蛀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