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花落尽》枫之林无

34、洁癖

　　似乎有了爱情的滋润，日子过得也快了很多。每天无所顾忌地笑着闹着，觉得这才是暑假该有的模样。

　　宋一锦不禁感叹这些少年的忙碌。日美友谊赛结束不久，便是青学名产校内排名赛。然而接踵而至的，就是全国大赛了吧。

　　手冢和幸村的复出，无疑让全国大赛的竞争更加激烈。而迹部景吾这边，每天高饱和度的训练时间表也让冰帝的各位打足了精神。

　　“比赛怎么样啊？”她见他心情不错。

　　少年意气风发的样子，笑得傲然。这一战，冰帝轻松地击败了去年的四强狮子乐中学，晋级全国八强。

　　听到这里，她却是倏地垂下了眸子。突然的一阵沉默。

　　“怎么，怕本大爷打败青学的那些家伙么？”见她许久没说话，少年便走到她身边。

　　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女孩摇了摇头，抬眸已是笑容。

　　脑袋被揉了揉，迹部景吾好听的嗓音从头顶传来。

　　“明天给本大爷出现在全国大赛的会场，嗯？”

　　“……好。”

　　夏日益深，暮色越来越浓。她坐在二楼房间的落地窗边，看到楼下少年沉默地发动车子。发动机的轰鸣之音渐渐消逝，徒留着空气中若有若无的烟尘。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可能远远比来这里的时候还要早。

　　彼时的少年，在一片夜色之中，将大把的玫瑰花瓣散落在空中。原本黑暗无际的天空，瞬间被炽热的灯光照亮，通明如白昼一般。

　　而那个站在顶端的少年，神色张扬。话语中，仿佛周遭的一切都沾染了他的光芒，明亮得耀眼。

　　就是在那个时候吧，尽管隔着一层冰冷的屏幕，她也和其他所有人一样，被这个少年带来的光芒所吸引。

　　似是一阵风吹过窗边，夹杂着夏日氤氲的水汽。她起身把窗户关上。看着沉沉的天气，明天大概是会下雨。

　　全国大赛的场馆，要在半决赛之后才开始使用。所以这场比赛的观众们，都只能站在球场外面给自己的学校加油。

　　宋一锦一到会场附近，就差点被宫泽熏突如其来的熊抱给扑倒了。

　　“哟哟一锦好久不见！你都不约我出去玩一直在跟迹部二人世界嘛TAT？！”

　　“我……”少女一时语塞，而两校的正选队员此时纷纷入场。他们普通群众只能在外面围观了。

　　冰帝强大的应援团让青学众人感到像客场作战一样的压力。不过比赛一开始，全场便安静了下来。

　　仿佛是异常真实的3D表演，跟原著的剧情一模一样。这时候，有人拍了拍宋一锦的肩头。

　　“山崎？”宫泽熏先看到他，“你也来看比赛啊~”

　　“是啊，因为青学第一次进全国大赛嘛。”他笑着答道，站到她们旁边。

　　在手冢上场之后，天空渐渐阴沉了下来。一开始只是几滴，后来愈加密集的雨点从灰暗的天空中铺撒下来，遍落一地。

　　逐渐加大的雨势，似乎帮助青学快速地结束了这场比赛。

　　“看来是这场雨救了你啊，手冢。”少年一如既往倨傲的声线，在空气里蔓延。

　　广播里的声音传入雨中。单双打一号的比赛，都推迟到明天举行。

　　宋一锦拿出放在包里准备好的雨伞，撑起来，然后跑到迹部景吾那边。

　　“……真是重色轻友啊，”宫泽熏怨念地和山崎恒打着一把伞。然后转头看旁边举着伞的男生，“嘛~多亏你有先见之明啦。”

　　然而男生的视线却是看着不远处的某个地方，神情称得上，怅然。

　　女生小跑的脚步带起了浅浅的一层水花。他收回目光，自嘲地笑了笑。

　　是啊，他们都知道会下雨，都有先见之明。本是准备为她撑伞的，结果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却已经不在他的视线内。

　　宋一锦把伞撑到迹部景吾头上，笑容与这灰色的天气相反。

　　“不要淋雨哦，明天还要比赛呢。”

　　然后她听到忍足在后面轻咳了一声，于是回头看他。

　　看到自家部长的眼色，忍足侑士摆摆手望天，“咳……没什么，有女朋友真好呐~”

　　坐在车上，她看着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咬了咬唇。终究还是会来啊。

　　第二天，阳光明媚。天空湛蓝的样子，像是被昨日的雨水洗刷得一尘不染。

　　“心情不好吗？”

　　听到是林子扬的声音，她沉默着点了点头。其实他也明白。

　　“赢的是冰帝！胜者是迹部！赢的是冰帝！胜者是迹部！”

　　随着迹部景吾的出场，冰帝声援团的整齐划一，霸气到达了顶峰。随后他和越前龙马两个人一起放声大笑，让原本紧绷的气氛瞬间变得有些诡异……

　　这场比赛的旷日持久，曾经让宋一锦看过一次就不忍再看。见招拆招，此起彼伏的对抗，场内两个学校的队员都把输赢的荣誉赌在了两人身上。

　　漫长的持久战，似乎比上次和手冢的那场比赛还要长久。

　　不知道过了多久呢……

　　他们两个人倒在场内，寂静无声的。而他们的队友，一直在场边叫着他们的名字。
　　好像先站起来的，就会是赢家。
　　那样焦急的神情，将所有希望都寄予一身。

　　站在球场外，大家看着静静地倒在地上的少年，手中还紧握着球拍。她没来由的一阵心酸……明明他也付出的比谁都多。

　　而下一秒，他就在冰帝众人的呼声中，率先站了起来。时间分分秒秒的流逝，然而人们却像是静止的。

　　被队友的声音唤醒了的越前龙马，站起来，慢慢地，抬手发球。

　　对面的少年眼神涣散，却仍旧是保持着那个屹立不倒的姿势。按手冢的话说，君临天下。

　　像是迟钝了许久，龙崎教练的身后突然爆发出一阵喜悦的欢呼声，然后青学的部员们一齐冲上去，抱住那个为他们拿下比赛的一年级支柱。

　　宋一锦的视线还是停留在少年的身上。他面颊上淌下的汗珠，在黄昏中晕开了周遭的空气，像是在眼前蒙上了一层雾。

　　他没有跟忍足他们一起坐校车离开，只是一个人待着。似乎头发上减轻的重量还有些不习惯，迹部推开球场的门，看见了眼前站着的女孩子。

　　“嘿……”她看向他。

　　少年极度疲劳的状态让他不想说话，抑或是有别的什么原因。
　　也许和上次不同的地方在于，这次冰帝输了，而他也输了。

　　他的骄傲，他的自尊心，仿佛在那一瞬间被飞驰而过的黄色小球击中。破碎不堪。

　　许久没有尝过失败滋味的，骄傲到不可一世的少年。这个结果，就像昨天下的那场雨，声势浩大地冲破黑色的天空，倾盆而至。

　　表情不同以往的阴沉，也许他是真的累了。

　　他看着女孩的眼眸带上了些许疲惫，却还是像往日一样直视到她眼底。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眼神沉沉的，令人无法逃避。

　　她的身影，随着他的话僵在原地。

　　与此相反的是，青学那边一片欢腾的喜悦。大家边走边商量好了一起出去吃饭，因为刚打完了一场硬仗，所以河村隆也大方地请客。

　　“啊咧，一锦呢？”菊丸四处张望，“刚刚还在看比赛的喵~”

　　于是宫泽熏默默对他指了指对面。

　　而他们看到的这一幕，却不知该摆出一幅什么样的表情。只是林子扬沉默地别开了头。

　　宋一锦听到的那个疑问句，他却是用陈述的口吻说出来的。语调有着往日不见的下沉沙哑，她不知该怎么回答。

　　而且无论她此时说了什么，都会是伤他的。因为他曾经那么骄傲地对她说，他一定会赢。

　　“本大爷跟你说话的时候，你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情？”

　　她无言以对。沉默半晌之后，她上前轻轻地抱住了他的腰。

　　“……对不起。”

　　他没有理会她，眼神疲惫得快要闭上。

　　“本大爷居然忘了，对你来说就像是在看一场戏。你一直都知道。”

　　他并没有含着怒气的质问，而是有着一种深深的情绪。像是……失望。

　　“对不起。”她还是把头埋在他怀里，声音闷闷地传出来。

　　而青学的人们，隔过球场的铁丝网，远远看见的，就是这样一个场景。
　　稍微有点大脑的人，都明白这不会是多么喜庆的一幕，于是便也选择绕过那条路离开。

　　伤心的人，也还是有的。只是身为局外人，他也无能为力。只能跟着大家一起走开。

　　宋一锦心里是紧张的。听到他的话，她会觉得如果迹部景吾直接对自己发火，会不会更好一些。

　　“你先走吧，”他轻而易举地挣开她的手臂，“让本大爷静一会儿。”

　　她抬头望着他，没有说话。而少年就这样转身离开了。也没有让司机来接，就这么走着。宋一锦咬咬牙，下决心一样地，一直跟在他身后。

　　就这么走了一段路，走出了网球公园。东京夜的繁华才真正地向世人显露出来。穿过人流密集的大街小巷，她一直紧紧跟着，怕再抬眼的时候就看不见他。

　　从人潮汹涌的地方走出来，身前人突然的停顿让她差点没站稳，撞在他背上。

　　迹部景吾回头，猛地搬起她的下巴。凌厉的掌风让她神情一滞。

　　“你够了没有？”

　　“……我只是想陪着你。”她低着头。

　　少年忽而勾唇冷笑，“你还想知道些什么。嫌本大爷不够难堪么？”

　　也许是换了发型的原因，他的表情比平常看起来凶了一点。

　　迹部甩开她的脸，朝前面快步地走去。似乎一直是顺着他家的方向走，环境也变好了很多。
　　富人区的夜晚，寂静无声，路边的花草树木精致得不真实。

　　她要一路小跑才能跟得上他的步伐，然而随后便追了上去。迹部景吾眯眼看向她拉住他手腕的动作，皱了皱眉。

　　“你很烦。”

　　宋一锦抬眸，看着他的眼睛。无视他话中冷漠的情绪，她只知道这时候必须讲清楚。

　　“是，我是知道的。”

　　“但是你要我怎么跟你说？难道在你练完球之后跑去告诉你这个结果吗！”

　　她控制了一下自己有些干涩哽咽的嗓音，继续开口。

　　“我做不到啊……我不可能在看到你那么努力地付出之后，还告诉你这个残酷的结果。

　　“你问我在听你说话的时候是什么心情，”她顿了顿，“你知道，不止是你一个人会难过吗？你了解那种知道结果但是无力改变的痛苦吗？你知道我看你那天开车出门的时候有多心痛吗……”

　　“……正因为我喜欢你，所以不想让你难过。但是我也没有办法，为你做什么事情去改变这个结果。”

　　“我能做到的，就只有陪在你身边，和喜欢你。”

　　说到这里，她的眼眶已经有些泛红，强忍着即将泛滥的情绪。

　　迹部景吾一怔，而宋一锦还是执拗地直视他。

　　良久，少年像是叹了口气，然后无奈地看向她的双眼。

　　“喂，不要哭啊。”

　　她生生把即将夺眶而出的眼泪给逼了回去，“才没哭呢……”

　　“不要嘴硬了，眼睛还是红的。”

　　她退开一点，咽了咽嗓子。再抬头的时候，倔强的模样指着自己的眼睛。

　　“你看！哪里有！”

　　少年不禁笑了出来，把手放在她头上一阵乱揉，最后按到自己胸口。

　　“哭也是可以的。”久违的温暖嗓音，真的让她鼻子一酸。然而心里还在暗暗跟他较劲，一直忍着。

　　她再次环住少年的腰，“……对不起……”